世人喜相聚, 只因难得长相守。
好像是眨眼之间, 幸福甜蜜的小日子就到了结束的时候,离别来叩门了。
穆杰这回走的时候, 说什么也不许李敏去送。“晚上9点15的火车, 那么晚你怎么回来。别让我担心你!”
火车站那儿多杂乱啊, 哪是敏敏夜间能一个人独去的。他为了达到阻止李敏的目的, 特意请了严虹过来陪着李敏。
他还对严虹说:“严虹, 我把敏敏交给你了, 你帮我看住她。”
“那我送你去汽车站吧。”李敏退而求其次。能多在一起一会儿也好啊。
“不行, 外面冰天雪地、黑灯瞎火的。今天又才下过雪, 有的地方还不一定扫干净了。你留在家里, 我还放心一点儿。你再耽误一会儿, 我就不能等公交车,我得坐小客去火车站了。”
想到小客车在雨雪天出事的几率, 李敏放弃了要送穆杰去的打算。她由严虹陪着,把穆杰送到了1楼的单元口。
穆杰把李敏拦在单元门里。
“敏敏,就到这儿了。”
俩人一个在楼门的门槛里、一个在楼门的门槛外。
“穆杰。”李敏朝穆杰伸出手。
“敏敏。”穆杰回身把李敏死死地搂抱在怀里。百炼钢变成绕指柔,他觉得自己太难太难松手了……片刻后, 穆杰狠狠心, 在李敏的发顶心亲了一口,说:“敏敏, 下个月见。”
然后他果断了放开李敏, 提着他那个军用旅行袋, 顶着西北风走了。走出十几步, 他回头向李敏挥挥手,大声喊道:“快回去吧。”
西北风把穆杰的喊声送到李敏的耳边,李敏朝他扬起手臂,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穆杰再没有回头,眼睁睁地看着穆杰穿着军大衣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最后不见了。
*
严虹等穆杰的那声“快回去吧”之后,才从一楼最后的那几级台阶上走下来。
她拉了李敏一把打趣她:“回去吧,小心变成望夫石了。”
李敏不动。
“敏敏,我透心凉了。”严虹换了一个方式。
李敏赶紧扶着严虹上楼。
进家门把严虹安顿好,李敏叹道:“彩虹儿,我怎么觉得这一个多月的甜美,就像是做梦一样。你看,”李敏指着墙上的合影给严虹看。“你看看,我家里哪哪儿都是穆杰……你说他一会儿会不会赶不上火车就回来啊?”
说着话,李敏的眼泪一双一对地落下。
严虹抓住李敏的手说:“你现在可不能伤心。这几天可是关键时候。道理不用我跟你多说。你明天没有手术吧?”
“没有。这周没择期手术了。”
“下周呢?”
“要等明后天待手术的检查结果回来。”
严虹见成功地转移了李敏的注意力,随后心生奢望道:“最好他们的检查结果不完善,你下周也没择期手术。”
李敏摇头:“那不可能的。最迟周一也都回来全了。彩虹儿,我们现在每周是四台择期手术。再多,陈院长就不肯了。不像去年冬天还会留一台机动的。
陈院长说立科在即,必须要精益求精。做多了我们俩太疲劳、出错就不好了。还有就是我们科里的专科护士力量还是不足,术后护理跟不上的。”
严虹点点头:“陈院长说的有道理。要是护理跟不上,那还真就不能盲目多做。真出个娄子,几个月都受影响。你们下周会出院几个?”
“差不多也就是4个。我们现在已经用了32张床位了。基本要满了。待手术的都是门诊做完检查,提前三天住院,再验个血尿常规,没事儿就安排手术的。”
“你们还真是一个萝卜顶一个坑的啊。哎,敏敏,我想跟你说周日的夜班,你就别上台了。三个住院总,还有那么多的进修大夫、实习生抢着要做手术,你不差一天晚上的。
“行啊。我夜班上台都是给金大夫做幌子呢。你放心,这周日的夜班我不上台。”李敏接受了严虹的好意。“我跟梁主任招呼一声,让普外的陈大夫上台给小金拉钩,我去病房替他看着就够了。”
“那你可要说到可做到啊。”
“嗯。我听你的。保证做到。要不是神经外科的手术没人,我停一周手术都可以。”
“怎么没人呢?让你们那俩进修大夫上手啊。那天抢救的时候,人俩不都是做得好好的。然后你再跟陈院长换着来,学学医大教授的派头,开腹后上台、关腹前下台。”
“这我们可做不到。你想,万一进修大夫把开颅的骨钻稍微猛了那么一点儿,那患者立即就得完蛋了。责任事故啊。陈院长怎么肯!”
“那你跟陈院长说,让他先干一周。反正你别把自己累狠了,不就得了呗。”
“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我怎么跟他说啊!等确诊了的吧。”
“你就这一周是最需要加小心的。有时候累狠了,流掉了还以为是月经的血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李敏沉默,开始为难起来。
严虹看她那为难样就说:“那个敏敏,既然你们是每周四台手术,我跟你说下周你把手术安排去后四天。那么周三就到4月1号了,是不是就能确准了。
“应该。我还从来没晚过的时候。”
“那陈院长会不会同意你这么安排?”
“他早不管这些事儿了。如果周一周二必须要做手术,我可以把简单一点儿的、不那么耗精神的,安排在周一周二的。”
“那就好。”严虹见把李敏的注意力转移了方向,便走到窗口打电话。“小艳,你把我的被子、枕头和睡衣送过来,我今晚在这边睡觉。”
“你别倒腾了。我自己睡可以的。”
“那是我自己睡不可以,行不行?潘志上夜班去了,我不想夜里身边没人。”
严虹不管李敏说什么,她坚持要跟李敏一起睡,李敏也就只好由她了。
*
李敏把自己和穆杰用的大被子、床单等都收起来,让小艳姊妹俩另换了一套。“小芳,把你虹姨的被子送回去。留枕头就够了。”
“为什么要送回去?”小芳不解地问:“虹姨才刚要了才抱过来的。”
“那是她和你潘叔俩人盖的被子。我家床小,放不下那么大的被子。”
严虹笑得花枝乱颤。“敏敏,你把小芳说迷糊了。她小,还没开窍呢。小芳,你过来我告诉你。”
“彩虹儿,你把人家孩子教坏了。”李敏赶紧制止住她。
小艳笑着把被卷塞妹妹怀里,把妹妹拉走了。她一边走一边说:“敏姨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可是虹姨说了……”
“你这时候该听敏姨的。”
回到严虹家,小艳让小芳抱着大被子,她自己顺便把大床的床单换了,把被罩、剩下的那个枕套也都换了。待大床铺好了,她指挥妹妹去把洗衣机打开。
小艳一边干重新铺主卧大床的活,一边掰开、揉碎了给小芳解释:“敏姨是嫌弃这被子是潘叔盖过的,有潘叔的味道,不愿意这被子放到她床上。明白了吗?这些细小的地方,你要学着注意到。明晚你过去陪敏姨睡觉吧。”
“姐,我想跟你一起睡。”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要不是有亲姐在,她是再不敢出来到别人家做事儿的。
小芳痛快地答应道:“那行,咱倆今晚就过去睡。不过你早晚要自己睡到敏姨家的。”
“嗯,我知道。我就是怕穆叔。他看我一眼,我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他都走啦,你还怕啥!再说他短时间内也不会回来的,你安心在敏姨家好好干活。”小艳安慰妹妹。
“穆叔的要求好多啊。整整一本子。潘叔都没那么要求你。姐。他怎么那么严?”小芳抱怨。
“没要求我?那是我不用他们要求我就做到了。我跟你说,我在姨姥家那半个多月,天天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学得太慢、做得不好,就被姨姥送回家来不了省城了。”
“一会儿洗好了,咱们就把床单被罩晾椅背上,明早就干了。我说你呀,就是少了那半个月的锻炼。我跟你说,你要干不好他们真会把你送回家的。这个月,你就跟着我好好学。知道不?”
“知道。姨姥说了,她五一还来,要是我干不好就带我回去。姐,我不想回去。回去我得剁鸡食、喂猪、洗衣服,你走了,这些活就都是我的了。奶奶还嫌我干的不好。”
“那你就在这儿好好干活。在这吃得好、穿得好,天天跟过年一样。洗澡、上厕所是不是比家里都好?再说奶也没可能扯着嗓子喊我们洗衣服、做饭了,然后问妈要两块钱买手纸还要被哏的几句。”
“是啊,一样是干活,在这儿比家里轻松,也没有人嫌弃我们是丫头片子。还有50块钱好拿。姐,这里的一切,我都太喜欢了。” 小芳发自肺腑地说。
“我知道你会喜欢的。小芳,其实穆叔对你的那些要求,并不过分。那些都是我做到的。不论你怎么想,只要你想留下来过舒服的日子,还有钱拿,那就得做到穆叔的要求。只要想想在家干活没钱、在这儿有钱拿,我就不想潘叔和虹姨有一点儿的不满意。你说是不是?”
“是。”
“你再想想那些在医院有工作的女人,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是不是比我们在家种地的要好很多的?”
“姐,你说我们将来能在医院工作吗?”
“能。去做卫生员和护理员,肯定可以的。”
“那我宁愿还在敏姨家干活。医院的那些病人,躺床上的那些,呲牙咧嘴的,看着就可怕。”
“那也随你。不过你要干不好,就只能回家喂猪种地了。”
“嗯。我知道。我会好好干。”
姊妹俩抱着被子等物,来来回回地好一通倒腾,最后俩人倒腾去李敏家的次卧睡觉。
*
李敏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小姐俩的身上,她指着冰箱门上的那张大纸给严虹看。
“彩虹儿,穆杰嫌小芳做事儿不如小艳主动,你看着上面贴着的,每天几点儿该做什么事儿。他还写了一首手册给小芳,吓唬人家孩子说:做不到就送你回家。”
“小芳是老闺女,在家是姐姐们干活,她靠惯了,所以不如小艳立事儿。不然她要是合适,我妈当初就会把她也一起带过来了。我跟你说她也就在小艳离家这几个月,才多干了一些家务活。”
“我妈上月带她来的时候就说了,要是小芳不合适、小艳教导不了,等她五一再来的时候,就把小芳带回去。这话是当着小芳的面说的。”
“敏敏,咱倆多督促她一些,我也让小艳看紧一点儿。农村姑娘出来的机会少。这最后的一个月,看看她能不能变得积极些、勤快些。如果她还是不懂事儿,咱们给过她机会了,那不行就只好换人了。
其实咱们在初中的时候,不也就她们姐俩这么大?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儿、还不会抓住机会,就怪不得命不好、投胎在农村了。”
是啊,那些初中不懂事儿的、在中考的门槛被别下去的,人生不就走去另外的方向了。
等小艳姐妹俩收拾好了,李敏被严虹拽着去主卧房。“敏敏,反正今晚你也不能看得进去书了,跟我聊聊天了。”
“好啊。”李敏知道严虹是为自己打算,就跟她一起换了睡衣,窝在大床上聊天,漫漫跟她闲扯起来。
*
“敏敏我跟你说,临海医学院过来的那个副主任,”严虹接过小艳送来的苹果,边啃边说。“给你敏姨也削一个。”
“小芳在削呢,马上就好了。”
“嗯。”
“我知道,付主任。你说她这姓,将来可怎么办啊?”李敏笑起来,“这不是将来也没法做科室大主任了。一叫就是付主任、副主任的。”
“有苏颖在呢,她将来肯定不会是大主任的。”
“那也是的。”
医院这地方论资排辈就是这样的。同一个年级的,到后来都是散开去各个科室了,然后一年压着一年的。想出头,除了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而且还得有机缘。
像妇产科的这个付主任,在得知省城这面招人,咨询了舒院长招人的目的和过去给的位置、半价的两室一厅房子,立即就舍弃了事业发展前景可能更好、也可能到退休也要听喝的附属医院。在一周的时间内,夫妻俩就到了省院。
剩下的调动手续,交给省院慢慢去做。
“敏敏,她今天又跟陈主任冲突了。”严虹有点儿幸灾乐祸。
“为什么?她俩一个产科一个妇科的?说八竿子挨不着,其实也差不多的啊!”李敏接过小芳送来的水果,随口道谢后跟她说:“你穆叔贴在冰箱上的纸,你过去看看,该干什么了。”
“好。”小芳应了一声,带上门出去了。
“昨晚付主任值夜班,她不是说自己暂时不上二线班,先在临床过渡一个月吗?然后陈主任那组的赵大夫,没事儿找事儿,说她抢产科的手术了。”
“抢产科的手术了?这怎么说?”
“我们妇产科值班,现在把进修三个月以上的大夫排进去了。所以产科一组一个,二组一个,然后妇科一个,助产士两个的标准。付主任要值班跟她一个班的自然就是两个住院医师,一个本家的、一个进修的了。”
“你们科李主任学陈院长排班?”
“是啊。这样也更安全不是。我跟你说,我们组苏颖就是好脾气,陈主任先排好班,然后是妇科排班,最后我们组看着她们的人往上配合。按说都够让着一组了,但是那个赵大夫,你知道吧?”
“知道。前年跟苏颖第一次上剖腹产,苏颖就很忌讳她的。”
“是啊。她是87年省城医学院的大专毕业生,来咱们省医好像就是走了陈主任的门路,这些年跟陈主任跟得可紧了。她说她也是高年资住院医了,有资格住到做剖腹产手术,但付主任抢她剖腹产的术者位置……”
李敏皱眉问:“你们组谁上的?”
“小彭,比我们晚一届的。她和小雷俩都开始值班了。不然我也不能出班的。”严虹笑嘻嘻地说:“原本我们这组有四个医大毕业的,全省院最强学历组。陈主任那组她是大专,往后全是大专和医士班继续自学的大专。”
李敏莞尔:“这是武大郎开店啦。你们李主任也同意?”
“陈主任自己要的人,李主任怎么会反对她!只要不出事儿,她在科里是属螃蟹的。我接着跟你说,你别打岔。”
“那赵大夫说付主任抢了她的术者,其实内在的原因,是产妇家属把红包给了术者,但付主任没拿出来分给她。她一晚上跟着上了三台剖腹产,啥也没得着尽白挨累了,这不就找个借口在早会发难了。”
“付主任怎么说?”
“嘿嘿,她比苏颖厉害多了。她直接就说自己是上级医师,有权决定谁做术者、谁做助手。”
“那不就完了?管陈主任什么事儿?怎么还能冲突上了?”
“陈主任说她现在是在妇科,产科的事儿,得产科做主。”
“啊?这不是强词夺理吗?要是昨晚出了事儿,付主任是主治医师、又是行政副主任,都是她的事儿啊!”
“是啊。付主任一点儿都没让份,直接就问:陈丽萍,昨晚出事儿,是我这个上级医师负责还是赵大夫负责?”
“她怎么说?”
“她说小赵值了四年班都没出事儿,要出事儿了,就是你付玉洁的原因,自然要你付玉洁自己负责。李主任气得脸都变了。也不知道陈丽萍啥来头,李主任总让着她。你说换到医大附院,是不是早踢到保健科去了?”
“能留在保健科都不错了。工农兵大学生考试后就留了一个在附院的,你忘记啦?”
俩人嘻嘻地笑起来。
医大的保健科针对全院的教职工和学生的体检和一般的门诊。低年级的学生还好,遇到高年级的学生,那些大夫直接就说:“要什么药?你们自己诊断是什么病?”
哈哈,可想而知他们的水平。
全是临床第一线淘汰下来、又不愿意去辅助科室和后勤的那些人组成的。
“最后怎么解决的?”李敏关心后来的结果。
严虹神色暗了暗说:“最后李主任再生气,也还是又和稀泥呗。她不说陈主任,自然也不会怎么说赵大夫了。
反而把苏颖调去妇科,让付主任来产科了。
这回夜间再有剖宫产手术,产科就没人能够说什么了。付主任是副主任啊!然后李主任强调一番医疗安全、上级医师的责任。算是变相帮了付主任吧。”
“苏颖调去妇科了,那你怎么办啊?她在还能多照顾你一些的。”李敏为严虹着急。
“我跟去妇科啦。今天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反正我出班了,去哪科也不影响值班的。付主任过来二组,直接就去了二线班。敏敏,你说下回产一组对上付主任值二线班、还不得不去找付主任去会诊,啧啧……”严虹一幅要看好戏的样子。
李敏跟她一样地笑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危险。“傻样!还笑?小心她们找人太晚,最后付主任不得不替她们背锅!”
“哎呀,你说的是。”严虹三口两口把剩下的苹果吃了,然后招呼小艳进来把苹果核拿走。擦手以后就给苏颖打电话。三言两语把李敏刚才的担心对苏颖说了。
撂下电话后,严虹对李敏说:“苏颖她说会跟李主任说这事儿,也会提醒副主任小心。要我说妇产科就不应该搞什么二线班排班,带组的主任负责自己的小组算了。”
“你把带组的三个副主任当住院总用,你可真敢想!”李敏揶揄严虹。
严虹失笑:“哈哈,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
“走,漱口去,娜娜说了很多回,吃完苹果马上漱口,隔几分钟再刷牙。”李敏掀开被子,捏着苹果核出去了。
严虹穿上自己的睡袍,才提着李敏的睡袍跟去洗手间。
“敏敏,你穿上点儿。”
“好。”
“敏姨现在泡脚吗?”小艳过来问。她带着小芳在整理冰箱、厨房。
“等下,等我刷完牙的。”
*
李敏用姜汤泡脚,严虹只用热水略微洗了洗。潘志不在,只能是小艳帮她洗脚了。
“彩虹儿,我觉得你这肚子这个月长得有点快啊。”李敏看严虹凸出的肚子说。
“到时候了,也该这么长了。唉!我现在弯腰都弯不下去了。幸好咱们只用生一个。”严虹坐在凳子上有些蜷得慌。
“其实吧,彩虹儿,我觉得你这时候去妇科挺好的。一、两小时的小手术就上,那什么子宫全切、次全切的,你就别沾边。”
“嗯。我不沾边。妇科不算我和苏颖,就有五个大夫呢,哪里轮得到我上台做那样的大手术?!” 严虹还是有点儿留恋产科。“我就是喜欢看小孩子刚出母腹的那一瞬间。每次我听孩子哭,心里都充满了喜悦。其实我觉得自己当初应该考卫校做助产士的。”
李敏失笑。
“彩虹儿,你得想开了,权当去门诊半年了,一眨眼也就过去了。其实你这时候跟苏颖去妇科,比你这时候去门诊还好。门诊多复杂啊,病人还多,一天忙下来,连上厕所的功夫都没有。至于比你留在产科值班,说不定什么就急诊剖腹产一台接一台的,那更是好到天边去了。”
“是啊。我这去了妇科,潘志和你也不用帮我值班了。”
“我才帮你值了几个班,每次也就那么几个小时的。主要是你家潘志。我跟你说他那天摔着了,听跟台的护士说可吓人了,咕咚一下子。哎。你坐稳当了!”李敏从水盆里站起来,一脚踩在地板上,伸手去扶要失去平衡的严虹。
“我没事儿,看你紧张的。我就是不想滴水到地板上。”
“小芳,你把水盆拿走。彩虹儿,你要真摔可怎么办?别说地板上滴水了,这地板都泡了也不值的。”李敏等严虹擦完脚,才松手坐回去继续泡脚。
小艳找来抹布,帮小芳擦地板上的水。嘴里跟李敏解释道:“虹姨平时是坐在床边洗脚的。”
李敏立即嗔怪严虹:“那咱们就不该出来洗。都是地板,在卧室和厅里又差哪儿去了。你刚才吓死我了。”
严虹也有点后怕,“好好,下回坐床边洗。”
*
严虹陪着李敏连住了三天,等李敏上夜班的时候,潘志才在自家的大床上见到人。
“彩虹儿,要是国家允许同性结婚,你会不会跟李敏结婚啊?”潘志假装哀怨地问。
“不会。你哪那么多心思啊。过一阵子我们就不去她家吃饭了,我也不过去睡觉了。让她过我们家吃饭。省得你总觉得不自在。”
“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就是不习惯回家见到你。然后吃完饭吧,我继续呆在李敏家也真的不得劲儿,我觉得她在嘲笑我。”
“什么?她嘲笑你了?我找她算账去!”
潘志见严虹坐起来要当真的样子,虽然明白严虹是做给自己看的,但心里还是暖暖的。“我是觉得李敏会嘲笑我连《新概念》的第二册还没背下来的。”
“不会的。她不是嘲笑人的性子。不然你们一个科的,她要嘲笑你还不如在科里干了,你说是不是?”
潘志沉默。
他没法否认严虹这话。
李敏的性子是有些冷,不那么好接近。但是你要认真、努力工作,想问她学点儿什么吧,她绝对是知无不言地告诉你实话。而且有李敏的协助、有李敏制定的实习生考核办法,自己这一个来月的教学秘书工作,实际只要督促三个住院总就够了,比原来做教学秘书轻松的。
“潘志,你别想那么多。不就96篇课文嘛,也不剩多少你就背完了。等明年这时候咱们开背第四册也就好了。”严虹安慰潘志:“这也不怪你,是你们那时候英语开课晚。敏敏会理解的。”
“还要背第四册?”潘志觉得有些气馁。
“背第四册也比背我们的那个专业英语课本好。要不你背完第三册,改背专业英语的教材?”
“算了。我还是先把《新概念》全背下来了。这课文越来越长的……”
“第三册一共是60篇文章,你可以五天、要不一周背完一篇?”
潘志觉得生无可恋了,这第二册最后这个单元,自己要四天才能背完一篇。但怎么也不能在妻子面前认怂啊。
他悲壮地拿起课本,又看了一遍说:“行了,我现在复习好62了,先背给你听,然后再背82。”
“好。”严虹接过书。
*
李敏决定了夜班不上手术台,她就没等夜间有急诊来了、再跟梁主任说不上。五点半的时候,她安排陈鸿雁自己在主任办公室看书、做卷纸,自己先接班、再查房,然后她就去普外科。
“梁主任,我今儿不怎么舒服,今晚要是有急诊手术我就不上台了。你看让陈大夫或者郑大夫去,怎么样?我跟他俩去说。”
梁主任立即答应她了。“不舒服就休息一天。不用你去说。我带小金和杨宇上台是一样的。你回你们科去吧,有事儿你就给我打电话,不用再跑过来的。”
“好。谢谢你,梁主任。”
这一圈忙完也就过了六点。李敏回到办公室,见陈鸿雁在很认真地背书,半点的时候,陈文强过来把闺女接走了。李敏打电话让小芳给自己送饭。
充实忙碌的星期天,比平时上班还板人。
幸好梁主任说担起夜班,就真的没让人找李敏。于是这一晚,李敏一觉睡到了天亮,直到小芳敲门送早饭来。
李敏也没想到自己会睡得这么踏实。比在家里睡得还好。她一边吃饭一边核计,在家估计是要顾及有个孕妇在身边,既怕碰着严虹,又怕严虹有点儿什么不舒服自己不知道。
所以跟严虹睡在一起,自己实际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紧张状态,也就顾不上去想穆杰了。三天两天的还好,长期这么干,自己非神经衰弱、耽误事儿了不可。下回不是潘志的夜班,坚决不能允许严虹过来睡。
*
早交班前,郑大夫黑着两眼圈问李敏:“你好点儿了?”
“?”
“我们昨晚忙了一夜。梁主任说你不舒服。不让人找你。”
“嗯嗯,我好多了。昨晚事儿多?都什么事儿啊?”
“急诊打架砍伤了好几个,头破血流的。普外俩阑尾炎。主要是打架的麻烦,把手指头砍掉两个,叫了骨科王主任来接的。”
“噢。他和骨科住院总一起接的?”
“是啊,忙了五六个小时才接好。骨科王师兄想找你,被梁主任拦住了。”
李敏见郑大夫这么说,立即就推迟道:“那个本来也不是咱们科的工作内容,要是往后你再遇到断指再植的,还是找王主任来吧。”
“为什么?”郑大夫不解。李敏怎么不抢断指再植的手术了?
“我跟着陈院长做开颅的都做不过来了,那还有心力忙别的手术。你说是不是?”李敏说得很认真。
郑大夫想想十一楼各病室快要住满的状态,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李敏怕他不信,继续说:“要不你查查前年、去年神经外科手术的总病例数。再横向对比一下今年的。我们这第一季度的总量,估计是超过前年的总和、兴许哈超过去年上半年的总和了。”
他俩的对话被参加早会的陈文强注意到了。
早会后他就问李敏:“那些术后的都没事儿吧?”
“没事儿的。早晨我查过一遍了。”
陈文强点头:“那你不舒服就回去了,咱们今天也没有安排手术的。”
“那,谢谢老师,我回去了。”李敏也不跟陈文强客气。
李敏下夜班走了,虽然她交代了说没事儿,陈文强还是自己带着进修大夫和实习生去查房了。
十一楼的这三十多个患者,李敏“照顾”得很细致。她在护士办公室的那个入院一览表边上,挂了一块大黑板,与手术室护士长的那块大黑板有异曲同工之妙。
上面内容就是十一楼大夫当天要办的事项。准备手术的,该换药的,该拆线的,该办出院的,十来个栏目,看上面的√,就知道当天的患者病情进程情况。
一目了然。
进修马大夫和邓大夫在李敏的影响下,工作非常认真。要不是这俩是大专学历,陈文强都有心把人留下来了。
陈文强领着人看了一圈,发现目前的十一楼的重点还是那俩烧伤患者身上。
这就急不来的了。只能慢慢磨。
看过马大夫和邓大夫给烧伤患者换药后,陈文强把十一楼交给石主任看着,自己回了院办的办公室。
小李说这第一季度的手术量总和,超过前年全年的总量了?他摸起电话,要病案室给自己把神经外科的病历都找出来——前面五年的!
等了好一会儿,病案室用小拖车给他送来五个大小不同的纸盒箱子。
“陈院长,最近五年的神经外科病历都在这里了。我们都是按照病案号保存的,查找起来要花不少时间。”
“辛苦了。”
“你要在这里签收一下。”
“好。”
“我什么时候来取?”
“晚上下班前,你给我打个电话吧。”
陈文强从87年翻起,加起来就十几本病历,他自己做过的心里有数,看了看,好像没什么遗漏的,就把三例择期手术挑出来登记了。想想,他打电话去院办叫过来两个干事,让她两们帮忙给自己把这些病历都做个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