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雪金含着笑,一挑长眉,冲凤凌泷说道:“这事让人乏味极了,我带你出去玩,走!”
那宫女吃了一惊,以为宁雪金没听懂她的意思,赶紧又说了一遍:“小公子,德妃娘娘正在等您呢,您看看是不是现在过去?”
宁雪金微勾唇,终于正视了她一眼,说道:“凌泷心情不好,我要陪她去散心,姑姑那里,我改日再去拜会吧。”
宫女瞪大眼:“这怎么行?”
抛下德妃,去陪别人散心?
宁雪金眼睛一眯:“怎么不行?你是要管爷的事吗?”
说完,他的目光划上一抹冰冷。
宫女吓一跳,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宁雪金已不再理会她,越过她,对凤凌泷说道:“走不走?”
凤凌泷的目光深了几许,“可是,德妃娘娘那里……”
宁雪金傲然一笑,态度颇为嚣张地说道:“姑姑派来的人我不喜欢,就不去,怎么了?”
凤凌泷愕然。
那名宫女的脸色则瞬间变得惨白,后退了两步。
凤凌泷抿抿唇,她看出来了,宁雪金故意给德妃排头吃,估摸着就是刚才宫女对自己的态度激怒了他。
“去不去?”宁雪金又问凤凌泷。
在面对她的时候,他的语气恢复了几分温和。
凤凌泷点了点头。
反正事情都到这份上了,去与不去,也改变不了太多。宁雪金既能为了她与德妃这样,那她也不能抹了他的面子。
只是他与德妃这样可不行,虽然她不喜欢德妃,但到底是宁雪金的亲姑姑,而且待他很好。
找个机会说一说吧。
两人一路出宫,畅通无阻。
宫外,宁家下人准备好两匹高头大马,恭迎着他们。
两人分别上马,沿着御道缓缓而行。
“去落雁峰如何?”宁雪金望着远处的天空,问。
真要去散心么?
凤凌泷打量了他几眼,没有问出来。
或许,真想要去散心的是他吧。
她笑着点头:“自然好。夏都四景,平湖的风,临园的花,落雁峰的雪,九和塔的月。除了九和塔,另外三处我都没去过,九和塔也是跟你一起去的。”
这些景色,有着“才女”称号的凤姝大抵只从文字或画作中领略过了。
“那我便带你去齐这四处。”宁雪金眉眼一弯,极是愉悦。
凤凌泷说道:“落雁峰的雪闻名于世,可很多名人更加夸赞的是它的晚霞,你一定也是知道的吧?”
宁雪金扬着马鞭,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只知道落雁峰的雪景和晚霞都很美,至于谁更美,用得着比么?”
“说的好。”凤凌泷很是欣赏他这种性格。
“那就去看晚霞,准备些酒,光看多没意思!”宁雪金一甩马鞭,吩咐身后跟着的侍卫,“去把上回的三碗不过岗取来,带到落雁峰去。”
凤凌泷笑道:“那酒烈得很,你喝了,怕是下不来。”
“下不来就在上面过夜。”宁雪金爽朗地笑了声。
两骑马,如两支利箭,射向了东亭山海拔最高的山峰——落雁峰。
到得难走之地,两人便弃马步行,登山临峰之际,倒是也颇得几分乐趣。
登上峰顶的一刹那,清风灌顶,万象空明。俯瞰东亭,唯见一片苍茫千里,令两人皆为震惊。
而此时的皇宫里,气急败坏的宫女跑回了德妃宫中,将宁雪金与凤凌泷的事禀报了上去。
“啪”的一声,宁德妃正对镜描眉的手一顿,眉笔头直接断掉。
她转过脸,那刚施粉黛的面容竟有些狰狞。
“你说什么?他竟然不来瞧我,反而跟凌泷出宫玩去了?”
宫女跪到她跟前,连连磕头:“娘娘,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不喜凌泷小姐,所以没有向她行礼。小公子必然是气奴婢没给凌小姐行礼,所以说不喜奴婢,不来见娘娘。”
宁德妃怒哼一声,将眉笔掷在妆桌上。
“他如何不喜你?他分明是记怨本宫!好一个凌泷,本宫倒是小看了她,竟然能让雪金为了她连本宫的意都敢拂!”
说着,她站起身,衣袖一带,整个妆桌倒地,哗啦啦一阵乱响,无数东西滚落出来。
殿内的所有下人全部跪下,紧张得大气不敢呼出。
“他竟不来见本宫,他竟然敢不来见本宫……”宁德妃在殿内来回踱步,慢慢的,眼眶就红了。
“娘娘息怒!”宫女也吓得不轻,忙叫道,“娘娘,小公子待您的心一向是最好的,只是小公子现在年纪大了,一时被情色所迷而已,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到娘娘身边。”
“情色所迷?”宁德妃的声音都染着哀色,“就为了情色,连本宫也不要了?”
“娘娘息怒!”宫女一个劲地磕头。
皇宫里大乱之时,王家后院却是一片宁静。
正坐在池塘旁边看书的王诗澄手里翻着书页,心思却明显不在书本之上。
她望向身前侍立的婢女,缓缓说道:“真的是宫女?”
婢女掩不住嘴角的笑:“当然是,亲口承认的,还是杂役宫一名低等的宫女呢。”
“我倒没想到。”王诗澄面无表情地说道。
婢女说道:“奴婢可打听了,她原来叫碧玉,在杂役宫都是个软柿子,胆子特别小,还不爱说话,动不动就被人欺凌。而且,后来还是被赵贵妃养的一只猫给惊死了。当然,并没有死成,后来应该是被人给救了。”
“谁救的?”
“那就不知道了,安乐堂的太监都不知道,还以为闹了鬼。反正,以她那不起眼的身份,大概也就是个顺手救她的人吧。”
王诗澄冷笑:“这么复杂的经历,保不定就是在宫里还有来往的奸细,皇帝肯定对她起疑心了。”
“那是,听说皇帝还当众羞辱她呢,说她要自称奴婢,可她却还称什么‘臣女’。”
王诗澄眼底眉梢的阴沉终于舒展了一些,勾唇道:“奴婢就是奴婢,身份在那里,骨子里的卑贱也不是一个称呼就能改掉的。呵,难为我竟对她有什么想法,这么一个身份,也敢与我争?除非阿绝瞎了眼。”
说完,她的脸上扬起了无比自信的笑来。
那婢女脸上的笑却微微收了,垂下头没有作声。
王诗澄可不会注意这些,她将书合了上,站起身道:“准备马车,我要去定王府。”
东亭山,落雁峰。
傍晚临近,西边的天空,日头斜落,经云层晕染,红黄相衬,光芒飞转,万丈霞光笼罩了全部峰顶。
凤凌泷与宁雪金坐于峰顶,如沧海一栗。
女子忍不住笑道:“文画中都百般赞这落雁峰景,今日一见,果不枉此行。”
前世的她倒是走过很多地方,但这一世的凤姝,没看到此情此景,倒真是遗憾了。
宁雪金微微出神地看着眼前的现象,半晌说道:“如若能日日伴流云晚霞,撷美酒佳人,我这一生,大概也就圆满了。”
凤凌泷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他竟也这么文艺起来了?
宁雪金似是意识到什么,看向她,唇角一扬:“瞧什么瞧?爷也是骚客好不好?”
凤凌泷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继续赏景。
看着看着,宁雪金的眉头忽地轻轻皱了起来。
“凌泷,你看那,是个人吗?”
他指向相邻的一座山峰,与这边离得很近。只不过在万丈金光的散照下,根本没有注意上面还坐着一个人。
凤凌泷微眯了眼睛,看过去时,却有些心惊。
那是人,而且,轮廓还很熟悉。
怎么像是祁清绝?
这么一想,她哪里还坐得住?当下起身说道:“我过去看看。”
“一起。”宁雪金抱起一旁的酒坛,也是一跃而起。
走近几步,他们便能清晰地看到那道身影的模样。
霞光之中,那人墨锦衣衫,宽袍大袖,正盘膝坐于一处孤峰之上,乌黑的发随着山风飘然飞起。
他似是在凝望远方,留给他们的是一个结实精瘦的背影。
仅凭这背影,便已经确定是祁清绝了。
望着那孤漠萧索的身影,凤凌泷只觉心中一阵疼痛与懊悔。
说是懊悔,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懊悔什么。
宁雪金的心情不太好,她是感觉得到的,所以陪他来这散心,这点她并不悔。如果非要说悔,大抵就是忘了告诉他吧。
这人,一定又误会了。
想着,她脚步加快,朝他冲了过去。
宁雪金的面色却是一沉,眼光中划过一抹不甘。
孤峰上的男子,静静而坐,身周还散落着几张宣纸与笔具。
“咳。”凤凌泷在他身后咳了一声。
祁清绝转过了头。
金光映衬下,那张俊美深邃的五官被勾勒得更加立体,如上了高光的画作,美极。
他的眼神波澜不惊,似是早知道二人在此。
这倒让凤凌泷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身后,宁雪金透着慵懒的嗓音打破了尴尬静默的气氛:“定王,您也在这赏晚霞呢?一个人?”
凤凌泷皱眉。
祁清绝淡声说道:“赏景,自然一人足矣。”
“两个人会更热闹些。”宁雪金来到他身边,笑嘻嘻地开口。
祁清绝的目光投向远处,声音依旧沉静:“两个人,会打破这样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