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如今凤家的萧条和自己命运的摇摆,祁正廉的目光暗沉了下去。
众人见太子的眼光盯住了凤姝郡主,心里皆是一动。
内阁重臣们的心更是“咯噔”一声,沉了下去,一名老臣当即开口:“太子殿下,除却凤姝郡主,旁的都可以考虑一二。”
他没有直接说出凤姝的声名已然不能做国母,算是比较委婉的。但祁正廉心里却渗出一股火来,压了怒意,冷声说道:“当日本宫的意思诸位怕是没明白,郡主虽不能母仪天下,但那事也不是她情愿的,更是没有被真的伤到,凭郡主的风姿,侧妃之位还是担得起的。”
太子侧妃,入宫后便是入主四妃之位,亦是无上荣华。
开口的老臣话语一滞,没了声音。
有人看了祁清绝一眼,缓缓说道:“太子的话是没错,但凤家嫡女一向都是位居中宫的,如今出了点状况,屈居四妃之位,怕是凤家也不应的吧。”
祁正廉闻言,抿了抿唇,不由看向凤家的席面。
大家也都随着看过去。凤家老爷子不明下落之后,现在主事的是三房的凤将军凤隽雅。
凤隽雅笑了一笑,说道:“阿姝在民间流落过,既然无缘国母之位,那便不打算进宫了。先皇祖虽然传下规矩,凤家女儿必为后,但先皇祖是人不是神,他也没料到后世凤家会出这样的事情。既然不能为后,也没有规定凤家女儿必须进宫为妃,所以,凤家这次不打算送凤姝郡主进宫,想来也没什么差错吧?”
他说得合情合理,确实没法相逼。
凤隽雅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先皇祖也没有说,入主中宫的非凤家嫡系女儿。大家都还记得,太子生母便不是凤家嫡系。这一代,凤姝郡主没法进宫,自然也可以在旁系中考虑,所以,本将带了堂弟的女儿过来。凤妩,出来。”
凤隽雅先是拿话堵了凤姝郡主进宫的后路,随后推出了凤家旁支贵女,让众人一下就没了话反驳。
凤妩出来给定王、太子等人见了一圈礼后,淡淡地退到凤家席上。
凤家女儿金贵,便是旁支养女,也是没一丝马虎。凤妩的气质礼仪,与世家嫡系千金也不相伯仲,令人暗暗称赞。
祁正廉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他早先便猜到了凤姝对自己毫无情意,一直没敢问凤家,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说不心灰也不可能。
祁清绝见此,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说道:“原也没错,凤家旁系千金也是高贵得紧,纵如太子生母,也叫凤家养得极好,当得起中宫之位。”
诸人闻言,都面露震惊。
难道,定王真要这凤家旁支做皇后不成?内阁几个老臣也齐齐望向祁清绝,面色惊疑不定。
显然,凤家在选妃宴上拿出旁支千金的事,所有人都不知情,是临时起意。但那些人也不信了,定王如此排斥世家,当真会允了凤家旁系成为国母?他当日堵了凤姝郡主进宫一事,若说是对她有情意也说得通,但更多人觉得他是堵了凤家往后宫插人。
凤隽雅的目光在所有人面上转了一圈后,面上保持着乐呵呵的笑,说道:“定王是明事理的。先皇祖的旨意谁敢拂了去?无论嫡系旁系,都是一个凤家祖宗传下来的血脉。先皇后能入主中宫,凤妩如何就不能了?”
看来,这一次的中宫之位,凤家是势在必得了。
宁德妃心里有气,立刻抬高了声音说道:“凤家这一代出了凤姝郡主的事情,确实有些意外。凤姝郡主在民间惹了些情债,名声已然不太干净,本宫认为,她代表的是凤家所有女儿,其他人,怕是也担不起那国母之位吧!”
她为了宁雪月,对凤家说的话可算是恶毒了。
不少人当场色变。
宁雪金恼道:“德妃娘娘,请您说话慎重些,什么叫不干净?凤姝郡主不过是在民间落了难,并未做什么有损声名的事,只是不适宜中宫之位而已!”
宁德妃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跟她作对的就是从小被她疼在手心里的亲侄子宁雪金,气得火冒三丈,不顾后宫礼仪,“腾”地站起身,拿手指指着他道:“好,好,你就是这么跟姑姑说话的!本宫哪点说错了?她为什么不适宜中宫之位?还不是声名受损?这可是当日定王亲口说的!她要是干净,怎么不让她去做皇后?”
“放肆!”这回出声喝止的却是定王祁清绝。
他冷沉着一张脸看向宁德妃,一字一字说道:“德妃娘娘身为后宫四妃,没想到却也这般毒舌,曲解本王的意思!自来从没有皇后之选与他人有过婚约,故而凤姝郡主不适合,毕竟,国母之位干系着的是我大夏江山,若有心之人拿此事利用,涉及的就是江山之稳!可这不代表凤姝郡主不干净,娘娘怕是脑子发热了吧?”
众人:“……”
宁德妃脸色铁青,随即苍白无血色,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她没想到,定王竟然这般不给她面子,如此说她。
祁清绝没有给她继续说话的权力,径直望向几大世家和内阁重臣的位置,说道:“本王认为凤将军所言有理,自古以来,凤家女儿为后之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谁人更改了的?如今陛下昏迷未醒,本王更是不敢随意篡改先皇祖的旨意。既如此,凤妩小姐是凤家选中的人,便有能力做太子正妃,将来的国母,诸位可有异议?”
大家默然。
谁敢越了昏迷的皇帝去篡改先皇祖的旨意,那不是明摆着反皇权吗?定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谁还有异议?
内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定王为何会做出这一决定,但想到近几年来,江山危倾,事端频生,兜兜转转之后,依旧是祁正廉继了太子位,是不是说明凤家与这皇位剪不断,理还乱。既然如此,顺着过去的意思办,总归不会出大错。四百多年都平安过去了,难不成就在他们这一代出乱子吗?以后的事,自有年轻小辈们去操心了。
凤隽雅深深看了祁清绝一眼。
他原以为今日抬出凤妩之事会受到千万阻止,却没想到这般容易就过了。难不成,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凤家?
凤吟眉头深锁,看看祁清绝,眼光又投向了凤凌泷。
后者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无论外人对她是褒是贬,都面色不改,如三冬之雪,清冷淡定。
凤凌泷心里其实也没这么淡定,她也没料到,祁清绝会这么轻易地许了凤妩正宫之位。
须知,凤家一直是祁清绝这帮皇室正统的眼中钉。
不说他们,便是自己,也知道舅舅送凤妩进宫的意思。凤家虽然无心皇权,但也不甘心让别的世家凌驾其上,委屈了太子和凤家,所以,她不进宫,总是要安排一名女子进宫,免得后宫里没了凤家人的说话权。届时若有人要再害凤家,那就容易多了。说白了,太子出身凤家,凤家就躲不开这一世,既然躲不开,就得攥着点权力自保。
只不过,她没想到祁清绝这么爽快地就放行了。
凤妩的太子妃之位没有任何阻碍地定了下来,其次便选了些侧妃。宁雪月,出乎意料地,竟然没有被选中。
宁德妃这次是真的怒了,她精心安排了这场选妃盛宴,为的就是给自家侄女儿铺路,结果,正妃之位拿不到就算了,竟连侧妃之位都没有一个。偏偏她在一众朝臣面前没有说话权,而宁家人,没一个出声反对的。
宁德妃又气又怒又是恨铁不成钢,一甩衣袖,转身回宫去了。
没有宁家新人进后宫,她的希望破灭一地,心如死灰。
宁雪金看着她离去,目光微眯,却也没有跟上或阻拦。
凤凌泷心里也是微动,她也没想到,宁家人竟然不安排人进后宫。
四大世家,赵家没落,王家本就对入宫之事不感兴趣,更因王诗澄的事无心这事,除了凤家,便只有宁家完好,可以争一争了。
她不禁看向宁雪金,后者似乎有感应,也向她看来。
凤凌泷想着再多的疑问也要等宴散了好好问问宁雪金,这会儿便对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明媚如花,似是春光,乍然照亮了整座宫殿,令宁雪金当场失神。
失神的自是不止他一个,还有一直关注着凤凌泷的祁清绝。
祁清绝的目光隐有什么东西破碎,忽地,他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站了起来,弹了弹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迈步走下阶来。
刚刚议完太子婚事的诸位大臣还都处在各自的心事中,猛然看见定王起身,都以为宴席要散场了,精神为之一振,全部看向他。
祁清绝却是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不多时,就到了凤隽雅跟前。
他向凤隽雅微微行了一礼,持着后辈礼节。即便如此,凤隽雅也万分惶恐地站了起来,避到一旁。
毕竟,祁清绝虽然是小辈,可依着他的身份爵位和在朝堂中的地位,从来无需向除了皇帝之外的人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