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许多来不及逃跑的水手,虽然熟谙水性,却也被沉船的漩涡拖拽进水里,不复生还。
事后护卫的官船倒是抓捕了埋炸药的元凶,却是一帮当地的船夫,他们一直有炸药炸鱼习惯,当地人都是知晓的。
只是平时都是在水塘里,甚少在船只来来往往的江面上,这次来到炼江炸鱼,竟然闯下这滔天的大祸。
可是护船的官兵却觉得不对,按理说当地渔夫所用的炸药,就算在江里炸开,也不会将这么大的船炸沉的。再细细调查,便发现他们用的炸药包里的火药,竟是翻倍了许多,只吓得那些渔夫们死不承认,说自己当初可并没有放那么多的火药进去。
崔行舟蹙眉听着,心里明白这些愚昧的当地渔夫不过是被人推出来充作了替罪羊。
是有人立意冲着他而来,在淮阳王府进京大船必定要行经的航道上,安设了烈性炸药包。
那炼江河道乃是出奇的狭窄,只要制作了炸药,再捏准投入江水里的时间,船只避无可避。
崔芙也在一旁听到了,吓得脸色发白,直呼后怕。
她想到若不是眠棠劝动了弟弟及时上岸,那么此时此刻,这一家子人可都要成为江底的水鬼冤魂了。
眠棠看起来倒是很镇定,只柔声安慰崔芙,说王爷是吉人自有天相,如今离得京城也近了,之后的路程加倍小心些,必然无事。
虽然眠棠说崔行舟带着吉运,可是崔芙却觉得母亲的话很对,楚太妃跟她私下聊天时曾说,虽然这位县主出身不好,但似乎八字很旺行舟,让崔家也是几次化险为夷。
当时崔芙觉得是母亲怕自己刁难了柳眠棠,随口胡诌的,可是现在看来倒是真的,这个她有些瞧不上的淮桑县主是真的有福相。
接下来的行程,崔行舟布设了前哨,一路探路前行。因为当初护船的官兵机警,压根没有对外宣布船上并无什么重要人物,而他们一早就不走官道,改换小路,不必向驿站表明身份,所以隐在暗处的敌人,一时还真不知淮阳王此刻的行踪。
不过当他们有惊无险地到了京城时,京城里关于淮阳王连同家眷已经沉船而亡的消息,已经传疯了。
朝堂震动,刘淯帝当朝选派了钦差前往炼江查探究竟。钦差领了皇命,当日就出了京城,一路快艇疾驰,来到了淮阳王沉船之处。
这时的江面自然是一丝痕迹也无,淮阳王的护队得了淮阳王的叮嘱,只假作不知王爷下船,对上差的闻讯一概回答不知道。
当地的官府当时就把当时江上往来的一干船只尽数扣留下来,等着朝廷查探。
钦差将距离淮阳王官船近的几艘船主和伙计一一召来,亲自询问。
几个船主都是在水路摸爬滚打几十年,阅历丰富,俱是见过渔夫炸江捞鱼的。但是这次的这炸雷威力奇大,是他们平生仅见。他们就见淮阳王的官船下方突然蹦出一片巨大的水花,将整个船首都包了进去,而船首更是被崩离江面,然后他们才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和哗啦啦水花拍打江面的声音,有几个听力好的伙计耳朵被震得嗡嗡响。
这等子的凶险过程,写在奏章里再传回京城时,无人能信淮阳王会生还。
平定西北的功臣却这样葬身江底,满朝文武无不悲痛伤感,尤其是那新帝听闻淮阳王连同新婚妻子可能一同遭遇不测后,竟然把持不住心底的悲痛,在看完奏折之后,喷出了淋漓的鲜血。
可吓坏了一旁的侍从,连忙传唤太医为陛下诊治。
就在这时,淮阳王却派人入京禀报,说他已经来到了城门口了。
这不吝于诈尸一般!唬得石皇后厉声叮嘱前来禀报的太监,要慢慢缓缓地说出淮阳王未死之事,免得陛下大喜大悲,伤了根本。
第109章
因为皇帝病倒,一宫的妃嫔都聚在了皇后的宫中。
当芸妃听到石皇后说不要让万岁大喜大悲之后,倒是别有深意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瞟了一眼身旁跟同院的静嫔。
静嫔的父亲乃是孙将军的部下,一看芸妃递眼神过来,立刻心领神会,故作不解道:“陛下爱才之心,真是叫人敬服,只是我曾听说,那位淮阳王为人桀骜不驯,对陛下也不甚恭顺,怎么陛下会如此伤心难过?……倒是淮阳王的那位新娶的王妃,听说给万岁是旧识呢……”
石皇后抬起胖乎乎的脸,面无表情道:“静嫔的这话有些逾距了,若是谏官在,当治你一个挑拨君臣关系之罪,本宫身为皇后,没有管束住妃嫔的嘴,也是德行有亏,日后必抄佛经自罚……来人,带静嫔下去掌嘴二十,打到她明白什么是该说不该说为止。”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石皇后在宫里便是个弥勒佛一般的存在,能吃能喝,但是不甚管事。对待一干妃嫔们也是客客气气,从来没有摆出什么皇后的架子,一副不甚精明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静嫔挑拨得才如此粗糙露骨。可没想到,石皇后今日要立下马威,正好拿静嫔祭旗。
皇后要罚一个小小的嫔,而且还是拿后宫干涉朝政为筏子,谁都不好开口阻拦。不一会便听到殿外传来清脆的耳光声,和静嫔的哀嚎声。
芸妃飞快地探头看了一眼石皇后,而石皇后却正悠哉饮着甜茶,那专注的模样,跟平日逮到了好吃的,就吃起来没完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孙芸娘暗自捏了捏绢帕。她相信,总是侍寝的石皇后也一定从皇帝的嘴里听闻过他喊“眠棠”的醉话。
此番她挑唆静嫔出头,也无非是要挑起石皇后的妒火。可是没想到这个以前跟她交往甚好的胖女人,看起来憨憨的,实际却是满肚子心眼。如此打静嫔的脸,岂不是不给她的面子?
就在这时,石皇后终于放下茶盏对孙芸娘道:“芸妃,说起来,你也是陪伴在万岁身边甚久的了,当知道万岁至情至性,怎么容得你院子里嫔这么没轻没重,如街市里碎嘴妇人一般烂嚼舌根?”
芸妃赶紧跪下说是自己平日管束不言,惹得静嫔说话没有轻重。
石皇后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且下去吧,待万岁身子恢复些,再来请安……”
说完,石皇后便起身去万岁的寝宫,看望刘淯去了。
芸妃默默着看石皇后的背影,心里却是一阵冷笑。虽然石皇后今日发威了,可是有反应,总比没反应来得好。
自己的丈夫心里有一道皎白月光,夜夜思念,魂牵梦绕,她就不信,这个胖女人能忍得了?
不提皇宫里一帮子妃嫔的掐架。淮阳王毫发无损入京的事情,震动朝野。
待万岁宣召淮阳王夫妻入宫之后,群臣们才知道,先前的事情乃是乌龙一场。可是有人欲对淮阳王不利,偷下黑手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人是谁,稍微明眼的人都能猜到。
太皇太后将绥王叫到了皇宫里,提醒他莫要做得太过:“淮阳王如今乃是大燕的岳飞,一力抗击了蛮人,深得民心,若是影传你暗害绥王的消息传开,对你的清誉可影响不小啊!”
绥王从听闻淮阳王平安进京后,眉宇间便一直阴云密布:“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此番若是真死了,名声又算得了什么?母后您就是太注重清誉,才让刘淯那小子钻了空子。”
太后太后却并不认可这话,道:“哀家知道你是心急了。可是你看刘淯现在的位置可坐得安稳?若不是他那个岳丈有几把耍子,手里掌握了京郊军权,他老早就被掀翻下来了。如今他还算得老实,哀家的话,他也不得不听。看他的身子骨,不是个长寿之人。你耐心些,总可名正言顺地上位……哀家年岁大时才得了你,又看过太多皇子殁了,所以见不得你有半点的闪失。”
说到这,她缓了缓,又道:“至于那个崔行舟,他不过是个异姓地方藩王,就算军功再高。想在朝堂上重新立稳脚跟也难。如今皇帝力排众议,让他入了兵司做太尉。不服的人,大有人在,他跟那个新帝一般,都是屁股下面坐着荆棘。你以为在战场驰骋,与在朝堂勾心斗角,是一回子事情吗?他啊,在庙堂上还嫩着呢……你又何必急于一时,走了下乘?”
绥王知道,母后对于许多时事,看到甚是通透,自己这次的确是太急,幸好手下做得还算干净,没有留下什么要命的把柄,就算淮阳王一路追查,也查不到自己的头上。
不过有一点,母后可能不大理解,他跟淮阳王的新仇旧恨实在是太多,绥王甚至觉得,弄死崔行舟已经成了他半个人生目标了。
可惜崔行舟这厮的命也实在太好了。居然能在快到炼江时,悄无声息地突然下船改走陆路了。
虽然他在朝堂上说是照顾孕妻和也怀了身孕的家姐。可绥王却认定他是听了风声才有了防备。
一时间心里的悻悻之意更浓。
崔行舟,既然你顺利入京,那么接下来,本王倒是要跟你好好玩玩,看看你这个战场莽夫能在京城的庙堂里狂舞到何时?
淮阳王入京因为半路受阻耽误了行程的缘故,耽搁了交接时间,原先的太尉因为病重,已经还乡静养,这些个交接的事情,一律由着下面的官吏应承。
偏偏恰逢兵司查对兵马账簿之时,整个兵司的官吏都是忙得头不抬眼不睁。负责交接的官吏只先跟淮阳王请罪,说是若不将这些账簿先点算出来,整个兵司就要耽误来年的军饷预算,千万兵卒断了粮炊,罪责实在太大,还请太尉自便,且等他们忙完了再行交接。
于是淮阳王这个新任太尉前往兵司上任,无人奉茶,甚是清冷。
兵司里的一切大事小情,也都呈报给兵司原来马尚书定夺。崔行舟在兵司去了一日,也喝可一上午的悠闲清茶。
若是再年轻些的崔行舟,只怕容不得这个,管使出雷霆手段,给兵司上下一个下马威。
不过他如今倒是受了自己老婆潜移默化的影响,想起临出府时,眠棠细语叮咛直言:“王爷,如今我们来了京城,乃是庙多神也多之地。虽则您是不怕,可也不要太急,凡事慢慢些,弄清楚脉络,再做些实事也不迟,在此之前,不妨领几个月的干饷,有时候不做便是做,做了反而是错。”
这眠棠做了淮阳王府的王妃时,不也是这般行事的吗?把事情都推到姐姐崔芙的头上的吗?
崔行舟当时听了这话,还笑话眠棠是把内宅里的那一套,让他搬到兵司去。
可是当他坐在兵司的太尉书房里,看着清冷的桌面时,倒是慢慢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觉得眠棠的妇人之言也不无道理。既然有人刻意冷落架空着他,那他便也不急,领些干饷再说。
想到这,崔行舟站起身来,对一旁臊眉耷眼,有些无聊得发困的莫如道:“今日阳光不错,去拿条凳过来,我们去门口晒晒太阳。”
莫如听得“啊”了一声,半天才反应过来,拿了条凳跟着王爷去晒太阳去了。
那日,崔行舟回得很早。
眠棠正在府里核对运过来的行李。因为船炸沉的缘故,许多的大件都没有运过来,需要补买。府里也有些乱糟糟的,需要慢慢规整。
她没想到王爷上任第一天就回来的这么早,连忙起身替他摘下官帽道:“王爷可饿了,厨下还没有生火做饭……且容我叫他们……”
崔行舟笑了笑:“你莫忙,我不饿……”
说完,他便转身去了书房。眠棠瞧着他不像高兴的样子,便问莫如今日王爷可否交接顺遂。
一旁的莫如小声道:“也没有什么不顺的,王爷今日什么公务都没有做,只坐在府衙的门房里磕了一下午的瓜子……”
眠棠听得一愣,直直看着莫如道:“你说什么?”
莫如干脆说得敞开些:“就跟您当初在北街纳鞋底子一般,王爷跟着一群门房车夫,坐在衙署的门房前晒太阳,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下午……”
眠棠半张的嘴,慢慢合拢上,转身对碧草道:“瓜子可不顶饿,你吩咐厨房赶紧做饭去吧。”
其实莫如没说,眠棠心里也能猜到,像崔行舟这般外地调入京城的官员,难免受到排挤不适。
他在眞州乃是当地的封王,说一不二。可到了京城,来头比他大的官员多了去了。
任你地方兵马再多,同僚间相处,能时不时口出威胁,用刀剑架着他们驯服吗?所以淮阳王先前的优势在京城的官场上可以说是荡然无存。
他要在兵司大展拳脚,如今却被束缚了手脚,慢慢适应当地的水土。
若是水土不服的话,自然要受些磋磨苦头了。
想到这,眠棠亲自端了甜汤,来到书斋前,敲了敲房门。
崔行舟越过窗棂见是她来,便开口道:“进来就是,如今倒是懂规矩会敲门了。”
眠棠莲步轻移,来到了书桌旁边,看崔行舟正在练字,虬龙强劲的笔力写得入木三分,叫人叹服叫绝。
只是……他写的是个什么?
怎么看都像是东家长李家短的八卦是非呢?
第110章
眠棠低头看得入神,直到崔行舟回头捏她的鼻子,才回过神来。
“你这都是写得什么?什么人何时升迁,何时降职,怎么连什么满月酒,乔迁之宴都有……”
崔行舟回府之后,不欲跟眠棠谈论自己的公事,更不会说自己今日在衙署受到了冷遇的事情。
他向来是有什么难心事都是自己化解之人,更何况眠棠还怀着身孕,更不能让她耗费心神。
“新到一处地方,自然要熟悉下府衙里的人事,怕一时忘了,便记下来。”
眠棠见他不想说,便乖巧不问,只盛甜汤给他喝。
崔行舟虽然在兵司府衙里受了冷遇,可是回到家里,有热汤可饮,娇妻在怀,便觉自己的运气其实还不错。
眠棠最近有些显怀,小肚子微微隆起,不过依旧四肢纤细,若穿宽松些的衣裙,便看不出有孕的样子。
崔行舟搂着她忍不住亲了亲,低声道:“郎中可说你如今稳了,今晚可让我好好煮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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