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坤走后,岁羡荣也跟着早些歇了,丫鬟给她剪蜡芯的时候也忍不住道:“太夫人,您近日心情也好了不少。”
岁羡荣轻轻应了一声,翻身睡了。看着后辈过的好,她也就开心了。魏长坤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
月落日升。
魏长坤次日上衙门的时候,穆先衡同他委婉地道了歉,说自己酒量不佳,怠慢了他,竟只叫个丫鬟送客人出去。
魏长坤道:“事急从权,国公爷醉的厉害,不早些回去恐着凉,耽误了衙门里的事反倒不好,晚辈倒是没什么要紧的。”
穆先衡笑呵呵的进了自己的衙门。
*
杜氏清早就起来着手准备园娘的事,三房实在闹的厉害,钱氏又那般凄惨,她便动了恻隐之心,同卫静眉打过招呼后,私下里从自己手里出了五十两银子,预备拿到西南院去置办酒席。
哪晓得钱氏自己差人送了五十两银子过来,说是麻烦杜氏打点之用。
杜氏有心帮扶,本想退回,穆筠娴却劝她收下,道:“锦上添花的事,母亲就不消做了,依我看,三房还有的闹,等以后雪中送炭,反倒更好。”
杜氏一想也是,便让如青收了五十两银子,往后找机会再给钱氏。
既担了给穆先文纳妾的事,杜氏便要亲自出面,使人把园娘接回府里。
园娘本是外室,身份不光彩,三房的事也几乎闹的人尽皆知,于情于理,都该在夜里把她从角门悄悄地抬回国公府西南院。
打发了前院的人去宣北坊那边打点接人,等到天快黑了,府里小厮才起轿,把人往咸宜坊抬。
掌灯时分,人都还没抬进来,等到穆先衡下了衙门,夫妻俩都沐浴完了,才听角门的小厮让人传了话进来,园娘人到了。
穆先衡让丫鬟退了下去,与杜氏两个都穿着雪白的里衣,准备往床上躺,他撩开被子,问道:“人都安排下去没?”
杜氏道:“已经安排着去伺候了。这姨娘原还想把外边院子里的丫鬟带进来,这样的闲杂人,我没肯放进来,只派去了我安排的几个丫鬟。”
穆先衡点头道:“是该如此,睡罢。西南院那儿盯紧些,可别一两月被她的乖巧给迷惑就掉以轻心了。”
杜氏是个忘性大,不记仇的人,但也很执着,该仔细办好的事,她丁点不含糊。应了一声,她也躺下了。
灯一灭,穆先衡就不老实了,伸着手往杜氏的被子里移过去。
杜氏厌烦地掐了他一下,道:“昨儿你发酒疯我没跟你计较,今儿你还来!”
穆先衡装糊涂道:“我发什么酒疯了?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结婚几十年了,提起昨夜,杜氏还是红了一张老脸,翻个身正对着穆先衡,抓着他的手臂就狠狠地咬了一口,啐道:“少给我装糊涂!”
要不是穆先衡借着酒劲儿发疯,杜氏哪里肯随他,到现在还一身的印子,差点没叫丫鬟看见了笑话。
穆先衡得了便宜不敢再卖乖,乖乖地睡了。
*
园娘入府之后,西南院当天夜里在穆先文的撮合下,闹了大半晚上。
到底是偷偷纳进来的妾,穆先文也没敢声张,只在西北院里跟另外几个妾一起,叫上几个儿女闹了一会儿就睡了。
钱氏与他们仅有一间房之隔,听着那边的热闹,她内心充满了恨意。那个负心的男人,花着她的钱,搂着美娇娘,而她却快到不惑之年,还要被禁足。
张牙舞爪了半辈子的钱氏学乖了,她什么也不闹,就静静地听着那边儿从吵闹到安静,看着月亮升起消失,眼睁睁地看着太阳渐渐出来。
第二天早上,穆先文过了一个“完美”的新婚夜,小妾园娘便才来同钱氏敬茶。
等了这么久,钱氏终于见到了园娘,不得不说,还是令她有些惊讶的。
园娘长相并不是很出挑,甚至没有院里的薛姨娘妩媚,也没有雷姨娘明艳。
但园娘生的小家碧玉,顾盼之间尽显柔弱,眼神里却又带着百折不挠的刚强,让人有保护欲,又有征服欲。
钱氏冷眼看着跟前跪着的园娘,死死地攥着帕子,强忍住甩她耳光的冲动,声音冷淡道:“原来我花了五十两银子,就抬了这么两个东西回来。”
意思是说园娘连五十两都不值,言语里的轻蔑不言而喻。
偏园娘耐得住臊,小脸都白了,咬着唇一个字不说,一滴眼泪也不掉。
果真是个厉害人物,钱氏这才服气了,她经历了多少折磨,才有今天的样子,而眼前的姑娘在她容貌还年轻的时候,就这般能忍。
钱氏这才受了茶水,却没有喝,搁在一旁,望着园娘的头顶道:“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想不通要做人外室,真是生得贱,现在给人做了妾,以后生了孩子也是庶子庶女,这样你就高兴了?”
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园娘一言不发。
钱氏缓缓道:“起来吧,别落了贱种,还得怨我,我可再没银子给你们这两个东西耗费了。”
园娘慢慢地站起来,脸色难看极了。她早想到会遭受这些,真遭受了,心里却是那么的难过。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钱氏让园娘站了起来,她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久。
年老色衰是避免不了,钱氏自觉再无容颜资本同年轻的姑娘们争宠,她这后半辈子,也不会再把希望寄托在穆先文的身上,只盼着儿孙里有一个将来有了出息,好叫她扬眉吐气。
园娘不知道钱氏在看什么,但正室没有说话,她头都不敢抬。
钱氏忽而开口道:“你肚子里的小贱种三月足了吧?以后日日晨昏定省不可少,宁可晚些过来,也不准你没了规矩。不管你在外头是什么狐媚的下贱样,到了国公府里,该有的规矩必须得有。等到要生产的时候,我自会免了你受苦,伤不着你的胎儿。”
园娘咬着唇,道了声“是”。
钱氏往后靠了靠,轻声道:“滚吧。”
园娘低一低头,就准备走了。
钱氏忽又叫住她:“没规矩的东西,礼不是这样行的,你才进府,容你快活两天,我再使人去教导你,省得把外边不干净的东西带到府里来了,教坏了院里的丫鬟。”
园娘煞白着一张脸,等钱氏说完了才离去。
钱氏住的房间在西南院西厢房的梢间里,隔壁住的是薛姨娘,雷姨娘住在对面的东厢房。
园娘回去之后,什么也没提,赶了丫鬟出去,自己捂在被子里哭了一大场。
钱氏稍稍出了点气儿,便叫了钱妈妈过来问,分到园娘身边的是哪几个丫鬟。
钱妈妈道:“有一个原来在大夫人院里当差的二等丫鬟小雪,还有一个叫萍儿的,好像也是大夫人手底下的人。”
钱氏道:“估摸着是怕咱们院儿里再生事,否则不会使了小雪过来,也好,有大嫂的人看着,就算我出不去,她也不敢翻天。”
钱妈妈看着钱氏消瘦的模样着实心疼,忍不住红着眼圈劝道:“夫人宽宽心,要不了一两个月,老夫人就会放你出去的。”
抹了抹眼睛,钱妈妈推心置腹道:“我的小姐呀,奴婢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瞧你这样,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再出去了且听老奴一声劝,再别和老爷置气了,好生把儿女养大才是正理,男人哪个不花心的,闹也闹不出什么好结果,反倒赔了夫人又折兵。”
穆先文养外室是件极为不光彩的事,钱氏本来在这件事上占理,可就因为伤了穆先文的子孙根,才落了把柄,一下子就被丈夫给踩到了下风处。
现在不仅要帮穆先文纳妾,钱氏还是这件事里错儿处最大的人。
钱氏道:“我知道了,我再不跟他闹了,管他还要纳几个,只不要我出银子,我一个也不管!但是这些个贱人!只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就甭想有好日子过!”
这事钱妈妈倒是没有劝,当正室的要是不拿出点脾气来,像园娘这样胆大妄为的小妾,迟早要蹬鼻子上脸,适当的警醒,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钱氏累了,去了床上小憩,钱妈妈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关上门出去之后,正好就看见园娘进了隔壁的梢间。
钱妈妈冲钱氏的丫鬟林儿招招手,叫她去外边听墙角。
林儿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好在穆先文身边离不得伺候的丫鬟,他身边的人都在屋里站着,内室门口才没人。
大白天的,屋子外的窗户也支开了,听壁脚实在容易。
园娘是被穆先文身边的丫鬟给叫到内室去的,她坐在了丈夫的床边,低头含羞,只是双眼肿的像核桃,不难看出她回去哭了一场。
穆先文瞧着美妾这般委屈模样,从床上爬起来,坐直了身体,拉着园娘皱眉道:“她欺辱你了?打你没有?”
园娘摇摇头,冲穆先文笑道:“老爷,您安心养伤,夫人不过照例训了几句话,不大要紧。”
穆先文黑着脸道:“那死婆娘!见不得我纳妾,狭隘妒妇,容不下你,若她欺负了你,只管告诉我,看我不好好教训她!”
末了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对,怎么能宠妾灭妻,穆先文怕叫人听见了说到穆先衡跟前去,便自己给自己解释道:“你这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她若敢动你,就是害我穆家的子嗣!”
园娘温声道:“老爷,妾身真的没事,夫人没把妾身怎么样。”
穆先文这才缓和了面色,看着园娘眼神暧昧道:“你身边送的哪几个丫头来?叫来给我瞧瞧?”
穆先文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灵儿不乐意了。
灵儿是薛姨娘身边的丫鬟,昨夜新婚之夜,园娘身子不适,自然没法伺候穆先文,他便要了薛姨娘身边的丫鬟过来伺候,实则园娘只是同睡,却并未被折腾。
灵儿昨夜和穆先文两个才过了夜,用了玉势快活了一夜,今儿早穆先文就又打起了别的丫鬟的主意,她当然不开心了。
灵儿酸溜溜道:“园姨娘身边的可是大夫人院里的人,老爷还是消停些罢!”
为什么杜氏派自己的人来西南院,用心不难猜,指不准还是老夫人亲自下的命令。
穆先文动了动胡子,冲灵儿啐道:“多嘴多舌的死丫头!昨夜没累死了你!”
这还当着姨娘和别的丫鬟的面儿,灵儿被说的脸红,低着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园娘却是往心里去了,这西南院,可不止是三房的人,还混进来了大房的人,她在这国公府里,行动就更加不自由了。
穆先文兴致缺缺,让园娘回去了,又和丫鬟闹了起来。
灵儿是姨娘身边的丫鬟,穆先文又是这个德行,自然早就把身子许了他,经了昨夜,也并不难过,白日里依旧可以同穆先文两个打闹。
园娘从内室出来,林儿便也不敢再偷听了,她有样学样,把穆先文和园娘还有丫鬟们的对话都学了一遍给钱妈妈听。
西南院本就乱的很,丫鬟们也懂事的早,因是林儿对灵儿等丫鬟十分不耻。
钱妈妈听的也是一张老脸臊红,斥林儿少管闲事。
林儿嘟哝道:“不干净的东西,白糟践名字,可别连累了我!”她俩名字很是相似,不知情的人要是说错了,这黑锅还真背她头上去了。
林儿厌透了姨娘以及姨娘身边的人。
钱妈妈让林儿管好嘴回去了,她把话传给了钱氏。
钱氏倒是没想到园娘居然不告她的黑状,但这也改变不了她对外室的厌恶。
钱氏道:“这就是她的厉害处,自己不争,叫男人去出面。她未必就逼着老爷纳她入府了,指不定就是老爷自己主动为她闹的要是要活的。”
钱妈妈低头不语,不想提钱氏的伤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