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懂你的意思。」
两天后,总算从考试暂时解脱,陪语寧到烹飪社拿东西的路上,我忍不住将这几天的情绪向语寧倾诉,这似乎是我第一次主动跟她分享心里的困扰,大概是真的很需要找个人说说话,理清自己的想法吧。
原本已经有心理准备,可能会被她白眼、念我鑽牛角尖之类的,没想到,她居然跟着我叹气?
「干嘛这么惊讶?」看见我脸上的表情,语寧噘起嘴巴,「不就是不安吗?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会啊!」
「你也会?」我怀疑地重复。
「不要这么不相信我好不好?虽然跟你这种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的程度比起来,我的确算是满乐观开朗的……」她不满地发牢骚。
「你最近跟林圣涵怎么了吗?」
「其实也没什么,他的态度一直都是那样啊,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喜欢我,」她闷闷不乐地说:「我知道谈恋爱太高调会引起老师的注意,也知道他想维护自己小小的自尊心,只是有时候看到他那么用力地撇清,就会觉得……有必要这样吗?」
说话间,已经来到烹飪社社办门口,我们停下脚步,语寧掏出钥匙打开门,从小桌子的抽屉拿了一叠食谱影本,稍微数了下数量。
「ok,走吧。」
她将门锁好,蹦蹦跳跳地跑回我身边,空出一隻手勾住我,继续刚才的话题。
「然后,等到私底下见面,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又对我很好、好像很在乎我的样子,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无理取闹?搞得我很纠结耶……」她深深叹了口气,漂亮的脸庞带着一丝迷惘,「更何况,我们这个年纪,即使不愿意承认,但真的还好小喔,未来还这么长,什么都无法确定,会感到不安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嗯……」
我沉默下来,先是忍不住讶异语寧并不是如她外表那样乐观得毫无想法,然而仔细想想,刚认识她时,她那副小心翼翼得有些卑微的模样,似乎又可以理解。
现在的她好多了,不再瑟缩,更能坦然面对不喜欢她的目光,在烹飪社好像也混得满好的,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还听说学姐打算把下一任社长的位置交给她。
她就像拂去尘埃的珍珠,终于开始闪闪发亮。
──那么我呢?我有成长了吗?
仍然容易想得太多、担心得太多,脆弱而胆小,总想着要逃避,没有办法像是青春电影里的女主角那样……勇敢得不顾一切。
语寧忽然啊了一声,露出懊恼的表情。
「祐嵐对不起,难得你跟我说烦恼,结果后来都变成我在说了。」
我摇摇头,「没关係,我想说的差不多就那样而已。」
「你确定?你还是可以继续跟我抱怨哦!姐姐很乐意听你说!」
「……姐你个头。」我嫌弃地推开她蹭过来的脑袋。
「齁,你又不理我……」
回到教室,上课鐘声还没响起,依旧是一片闹哄哄的景象,一群人围绕在教室后方的小空间,指着某个东西七嘴八舌地讨论。
「哇!这个是我们摊位的布景吗?好可爱!」
「还有立体的装饰!太强了吧!」
「要感谢美术组的同学,他们昨天考完试还特地留下来赶工。」
温和如微风的嗓音穿透所有吵杂声,我正要走到位置上坐好,顿时忍不住停下脚步,将视线挪过去。
慕帆被簇拥在人群中间,带着淡淡的笑意,跟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起来很自在愜意。
「好棒喔,我们班下礼拜一定可以赚到不少班费!」
「小欢你们超强的!这个活动结束之后也捨不得丢掉啦……」
「你们喜欢就好,」学艺股长黄盈欢得意地眨眨眼睛,转头问道:「对了班长,到时候是几点要收摊啊?」
「最早4点,最晚5点。」「4点或5点都可以哦!」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慕帆偏头瞥了眼,客气地笑了笑,我随着他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原来洪怡琳就站在他身边,脸颊泛红,用她一贯期盼而仰慕的眼神不时注视着男孩。
「那我们可以待到5点!」
「你也考虑一下有没有客人,如果都没人来怎么办?」
「才不会,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
黄盈欢再次发问,「啊那天要穿什么?运动服吗?」
「班服。」「穿班服。」
两个人再次同时回答,洪怡琳接着糗她:「小欢你班会都没在听齁。」
「我只是忘记了嘛,」女孩做了个鬼脸,「不过,你们两个也太有默契了吧!」
「就是说啊!」
「乾脆交往算了!」
有人曖昧地说:「还是其实你们已经……」
「哦──」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哎唷,你们不要乱讲啦!」
洪怡琳摀住脸颊,羞窘地喊道,只引来更多的嬉闹。
语寧也注意到那群人的骚动,走到我身旁,小声嘀咕着。
「说什么默契,啊本来就是班长跟副班长一起去开会的,她能不知道吗?呿,有够无聊……」
相较于她的忿忿不平,我抿起唇,没有多说什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安抚地拍拍语寧的背。
慕帆好听的嗓音再次飘过来。
「好了大家,言归正传,记得去副班长那边确认一下自己的排班表哦,不要放自己队友鸽子,拜託你们啦。」
简单两三句话,便有效地阻止了同学们继续起鬨,大家都很给面子地纷纷答应。
「喔喔,慕帆辛苦啦!」
「我们会记得的。」
「谢谢提醒!」
而他的面容依然平静温和,唇角微弯,一隻手插在口袋,轻松地站在那儿,如此轻易地融入、成为人群的中心,让人无法忽视,帅气得……让人心口隐隐作痛。
我收回眼神,那一刻,我忽然惊觉到一件事情──他跟我,是不一样的。
我们的世界其实并不相同。
直到现在,我才理解语寧说的尷尬是什么意思,才理解了自己的不安究竟从何而来。
心里的自卑一瞬间像是墨水滴落的污跡,迅速蔓延扩散,他或许在意我,但在意到什么程度呢?他从来不曾说清楚,而我也懦弱得不敢主动开口问……我为什么是特别的?凭什么是特别的呢?
──当他是那样地发光发热,我又凭什么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