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维哲在国内的首场演出无疑是成功的。
乐评家对他不吝美言地夸赞,就连他的错音都被说成比一般人的对音更好听。虽然音色细节的处理离顶级高手还有一定的距离,但音色这东西很主观,并没有个具体的衡量标准,喜欢就行。甚至有人夸张地说:“以前,我喜欢巴赫,喜欢李斯特,喜欢贝多芬,现在听了许维哲的“拉三”后,觉得他们的音乐就是一杯白开水。”
演出结束,按照惯例,在后台举行了庆功酒会。有点门路的都想方设法地凑了过去。凯尔注意到梅耶待了一会儿便和助理离开了。听说梅耶是去医院,大概是去看江闽雨。他思索着许维哲是不是明天也要去看望下,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酒会才开始不久,他的手里就已经塞了好几张名片,有杂志约拍封面、有电视节目约做访谈、有商家约谈代言……这是凯尔想要的效应,现在有了,不知怎的,他的心里面却没那么喜悦。凯尔分析了一下,这一切应该归功于周晖的英明决策,许维哲要是坚持演奏肖邦,会这么成功吗?不知道。那么这是不是代表着,以后周晖可以在演出事务上继续表达她的“建议”呢?凯尔不是听不进建议的人,可是周晖的建议,他有种本能的排斥。
他朝一位自我介绍叫陶月的主持人笑了笑,接下她的名片,答应她后面电话联系。陶月娇笑道:“可不能忘了哦!”
凯尔点点头,目光在人群里巡视一圈,微微蹙起眉,周晖不在。这不太像她的作风,这种彰显个人存在感的重要时刻,她应该寸步不离许维哲的左右。他又找寻了一下许维哲的身影,许维哲正和身着修身鱼尾裙的虞亚站在一丛巨大的绿植后,虞亚说得手舞足蹈,许维哲含笑倾听着。凯尔从经过的侍者盘子里拿了杯酒,迈步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虞小姐。”凯尔举了下手中的杯子。
虞亚俏皮地一扬眉梢:“也没有太久吧,前一阵子,我们刚在巴黎见过。”
“是的,还要谢谢虞小姐为维哲引荐,才促使我们和现在这家经纪公司签约。”
虞亚故意斜睨了许维哲一眼:“在机场放我的鸽子,就是你们表达谢意的方式?为了组织乐迷们去接机,我可是出钱出力又出人。”
“啊,抱歉,我……”许维哲着急地欲解释,虞亚指着他,笑得杯子里的酒都快洒出来了,“瞧你急得那样,我逗你呢,我知道你是为了抓紧时间排练。其实签约那件事,你也不必谢我,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那是我爸的功劳,他很看好你呢!他的眼光果然准。我只是你的一个小粉丝,大钢琴家,小粉丝如果请你吃饭,赏光否?”
许维哲温和一笑:“我请你吧,地点你来定。”
“我当真了呦?”
“嗯!”
虞亚眼珠转了转:“那就明天,咱们先去会所游泳,然后再吃饭!”
许维哲看向凯尔,凯尔会意,说道:“可不可以改个时间,我刚答应了一位主持人明天的晚餐邀约。”
“是陶月吗?”虞亚的脸上立刻罩上了一层寒霜,“我看到她和你说话了。”
凯尔语塞,支吾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虞亚愤愤地对许维哲说道:“不要上她的节目,她就是个狐狸精,动不动就和嘉宾传绯闻,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许维哲被她那害怕玩具被人抢走的孩子气给逗乐了:“她不敢怎么样我的,我身边有凯尔!”
“你根本不知她有多厚颜无耻,防不胜防的。你想上访谈,我帮你约别的主持人,我认识……搞什么鬼,那个败类不会在跟踪我吧?”虞亚厌恶地一撇嘴,倏地背过身去。
许维哲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看过去,一位身着礼服的年轻男子正看向这边,不知为什么,他的目光有些不善。
“是认识的人吗?”
“他变成灰我都认识。别看他,不然他以为我真想和他联姻呢!”虞亚不胜其烦道。
许维哲不记得是在哪次演出时注意到虞亚的,这一注意,就发现每次演出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她总是坐视野最好的位置。当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管是不是在看她,她都会扬起脸,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是那种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女生,父母溺爱,任由她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她会送他鲜花,送他名贵的小礼物,会把杂志上、报纸上、网络上和他有关的报道都收集起来,做成册子收藏着。只要有机会,就总要和他合个影。她还会替他打抱不平,说他上一个唱片公司对他不公,给他的演出机会太少,都没给他出过什么专辑。她说他应该值得更好的对待,要不换家公司算了!他觉得她很天真,公司哪是说换就能换的。直到他接到法国那家著名的经纪公司打来的电话,他才意识到她家里不仅仅是有钱。很快,凯尔和法国那边进行了接洽。签约那天,经纪公司把巴黎知名的演奏家都请过来捧场,她也亲自到场,拉着他到处找人寒暄,好像比他还开心。
这样的女孩应该没什么烦心事的,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联姻?”许维哲感觉自己在看一出豪门狗血剧。
“这不是我们两家在商界势均力敌嘛,不知哪个吃饱饭撑着没事干,跑过来说媒拉纤,说什么门当户对、强强联合。我爸没吱声,他家倒动了心。我也是无语了,就这么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即使把他包装得花团锦簇,系上漂亮的蝴蝶结,我也不带正眼看一下的。你知道他在哪儿读大学?华音!他可不是考进去的,是用钱送进去的。可惜就算请了盛骅来指导,驴也成不了马。他现在是越发地烂泥扶不上墙了,跑去给一个在酒吧演出的弦乐三重奏做经纪人。还敢夸口说这支乐队会是国内第一支职业弦乐重奏乐队,配置很高,音乐指导分别是盛骅和琥珀……”
虞亚突然打住,可是许维哲已经听到了:“这个琥珀是正在华音进修的小提琴家琥珀吗?”
虞亚闷声闷气道:“除了她还有谁叫这个名字?”琥珀,琥珀,不过是只被树脂包裹的虫子,他还真是稀罕。
“她真是乐队的指导?”
“应该是吧!听人说,他们演出时,她也在的。”
“乐队一般是什么时候演出?”
“又不是什么有名的乐队,我哪知道。我看到一个朋友了,过去打声招呼。”虞亚把杯中的酒朝绿植一泼,杯子往身后的桌子重重一放。
“好,再联系!”
就这样,没有下文?果然,请她吃饭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虞亚幽怨地噘着嘴,郁闷地走了。她不忘朝后偷偷看了一眼,裘逸已经不在了。哼,算他识趣!
又打发了两拨上前打招呼的人,凯尔轻声问许维哲:“你明晚是有什么安排吗?”
“哦,我约了琥珀一起吃晚餐。”许维哲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咽下。
确认过眼神,裘逸断定自己和虞亚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她就是个花痴,瞧她朝许维哲笑得不识东南西北的样儿,还穿那么露的裙子,可惜身材又扁又平,再露也没什么料。别以为他不知道她脑子里的弯弯曲曲,他爸是说过“虞亚那丫头和我们裘逸般配”,可这只是上一句,下一句是,“如果把整个虞氏集团给她做陪嫁,我们裘家可以考虑把她作为媳妇人选之一”。这明显就是个戏谑之语,她断章取义不说,还一见他,就装得像朵纯洁的小白花似的。谁不知她这两年打着留学的幌子,满世界地追着许维哲跑?说自己是许维哲的第一铁粉,呸!分明就是没有下限的“私生饭”。许维哲又不是那些流量小明星,人家是钢琴家,才不在乎粉不粉的。估计她也是没辙了,让她那“二十四孝”的爹出面,帮许维哲签了新公司,这才能和许维哲说上几句话,真是够可怜的!
裘逸今晚本不打算来看演出的,他当初订票是冲着江闽雨。可他父亲说这样不对,在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不能让个人喜好左右了判断力,要保持冷静、理智、客观。
——“你以后准备进军音乐市场,许维哲在国内影响力这么大,你迟早要和他打交道的。”
于是,他来了。看完演出,他想着在庆功会上和许维哲打个招呼,一眼就看到了虞亚。真是倒胃口,他待了不过五分钟,立刻就走了。
她还当他是瘟神似的,呵呵,可笑。他和她可不一样。他和盛骅相处得多自然、多和谐,还有琥珀小姐,人家多平易近人,他们哪个不比许维哲名气大,还有,他的红杉林乐队以后会红遍整个中国,不,是整个亚洲,是全世界!想到红杉林乐队,裘逸内心的经纪人之火熊熊燃烧,他掏出手机,给队员们发了条群消息:上周的成功已经属于过去,这周,我们要再续辉煌。有没有信心,伙伴们?
群里静悄悄的,消息如同被浓重的夜色吞噬了,一点涟漪都没起。
也不知几点,裘逸都睡了一大觉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下,他迷迷糊糊地点开,是琥珀:晚安!还是英文的。他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上天,她不会还没睡吧?
琥珀一点睡意也没有。
不知道盛骅是不是知道她在注视着他,白色绝影在驶出琴园旁边的大道时,尾灯闪了两下。
这个时间的夜色充满了深沉的、宗教般的气息,让人的心特别的宁静柔软。夜风让人感觉很舒服,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璀璨一如往昔。琥珀想起沙楠有天给她看的一个小品,有个憨厚老实的男人仰天长叹:此情此景,我好想吟诗一首。沙楠笑得前俯后仰,她却怎么也无法理解那个笑点。不过,此刻倒有点同感,此情此景,真想纵情地拉一曲。什么样的曲子呢?旋律必须悠扬华美,小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可以。这首写在衬衫上的被称为“奥地利第二国歌”的圆舞曲,轻松、明快,很有春天的气息,听了让人忍不住想翩翩起舞。
琥珀不想起舞,舞步太花哨,她只想这样一个人待着。她举起左手,掌心依稀还留着盛骅的体温。他们牵手走进医院大楼,只在和主治医生说话时才松开了一会儿。在icu外面,他们又紧紧地牵着手。
主治医生不懂德文,盛骅为他翻译了下。医生听完,说了句:“尽人事,听天命吧!”
又有个病人被送进了icu,来了很多家人和朋友,一个个在外面哭天抹泪的。盛骅把她带到电梯外面的玻璃幕墙前,两个人就牵着手站在那儿看着外面的灯火,耳边都是无助的哭声。她说:“我们走吧。”盛骅点头,身子却不动。他们又站了一会,这才坐电梯去了停车场。
上了车,她很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她知道他很难过,为自己不能为江闽雨做点什么。他发动引擎,先开口道:“我们去喝点暖和的东西吧!”
他们去了一家甜品店,里面供应各种热饮和现榨的果汁。她点了一杯玉米汁,他也一样。他们坐的是角落挨着墙的桌子,两人不是面对面坐,而是并排坐着。玉米汁很烫,很稠,搅拌了很久才能喝。
他问她:“你有举行过小提琴无伴奏音乐会吗?”
小提琴不是钢琴、管风琴那样的全能乐器,独奏时,通常需要其他乐器伴奏,在旋律、和声、结构上提供帮助,才能突出小提琴长于抒情、富于歌唱性的特性。无伴奏音乐会不是没人举行过,不过,那需要突破界限,超越巅峰,一把琴要拉出几把琴的声音。她感觉到脉搏“突突”地加速,这是一种兴奋的表现。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摇摇头。
“你现在的情况自己都应付不了,更不要谈和人合作、培养默契。你考虑尝试下无伴奏演奏,你的技巧没有问题,如果不去顾及别人,心理上的压力就会减轻,人自然就会放松。”盛骅托起她的右手,“当你演奏时,错音漏音,自己可以适时调整,就不会造成伴奏或乐团不在同一个频率的混乱。”
“可是我……”她现在连练琴都没有办法,哪里还敢奢望什么无伴奏音乐会。
“不要着急,只是让你尝试着往这个方向努力,而不是现在就去执行。无伴奏的作品并不多,作品需要类似管风琴一般效果的和弦,复调性较强,你深谙小提琴技巧的极限,可以尝试把一些曲目改编成无伴奏。”
“我改编?”琥珀指着自己问道。
“对,是你。当你学会编曲、作曲,你就抓住作品的灵魂,可以随意穿越时空,主宰星辰大海。”
琥珀笑了,自嘲道:“我还成上帝了呢!”她总是尽力去诠释作品,从没想过作曲、编曲。是啊,如果自己会作曲、编曲,就不仅仅是诠释作品,而是让作品在自己手中升华了。霍洛维茨大师的每一场演奏,都很少按原谱弹奏,他向来喜欢即兴发挥,没人说他弹错,因为他赋予了作品新的意义。
“这……这是导师布置的作业吗?”
盛骅挑了挑眉:“如果我说是呢?”
“我会认真去完成的。”他是傍晚才得知她拉不了琴,到现在不过几小时,他们还一起去看了江闽雨,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给她找到方向。那他是不是早就察觉到她进入了瓶颈期?让她选修徐教授的中国音乐史,让她在红杉林做音乐指导,让她听的那些音乐会……都是他在潜移默化地引导她突破瓶颈期。嘴上讲得那么难听、气人,其实一直在关注着她、关心着她啊!这个发现让琥珀的心情一下飞扬起来,“盛骅!”
“叫教授!”刚刚还承认他是导师呢!
“谢谢!”
她仰着脸,朝他笑着,精致的五官犹如玉雕一般,盛骅一时间有些恍惚,觉得和她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有着说不出来的熟悉。
“傻啦!”盛骅抢先起身,不知是说她,还是说自己。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在甜品店竟然已经待了一个多小时。外教楼下,盛骅没有和她一起下车。
“你现在还要回家?”她不解地问道。
盛骅没好气道:“有什么办法呢,公寓里就放了一套换洗的衣服,现在穿在我身上,难道要我明天继续穿着这身去上课?”
琥珀一本正经地凑上前:“看着很干净啊!”
“你个罪魁祸首,还真敢讲,快上楼去!”盛骅催促道。
他肯定是等到她公寓的灯亮之后才离开的,不然她来不及看到白色绝影。不知道他家离华音远不远,家里还有什么人?
三点了,没有睡意也得去床上躺着。她还没和他说晚安呢,可是特地发条信息会不会太……琥珀想起红杉林的队友群,就在那里和他说一声吧,他应该可以看到。
晚安,盛骅!
“教授,你好认真啊!”沙楠把大半个包子一口塞进嘴里,油腻腻的手伸向琥珀手里的书。
琥珀慢悠悠地抬起眼,他的手停在半空中,鼓着脸颊朝她“嘿嘿”地笑。
包子是阿亦买的,据说是大领导曾经吃过的网红包,皮薄馅多,每天限量供应,能不能买到全看人品。阿亦今天人品爆发,共买了两笼,在路上遇到沙楠,全被他劫了过来。沙楠自己吃了一笼,还有一笼,季颖中和秦笠分了。琥珀到的时候,沙楠在吃最后一个。
阿亦愧疚地对琥珀说:“不好意思,是我买少了。”
“没关系,我吃过早餐了。”琥珀打量着有一点羞涩的阿亦,心想,沙楠那个话痨,肯定和她说过我的事,那么她一定知道我在巴黎音乐学院执教过,她却没向我问过阿峦的事,大概阿峦没向家里提过我吧!不提也好,不然现在该说什么呢?“我很遗憾”这四个字,实在轻得没有一点分量。
阿亦扭过头和秦笠说话,虽然沙楠攻势很明显,但她还不好意思在人家面前和沙楠表现得太亲昵。
“昨晚维乐音乐会的乐评看了吗?”
季颖中拿纸巾擦拭着手指:“不看也罢,看了心痒得不行。今天网上应该有视频出来,我从早上就在刷网了。”
阿亦温婉地一笑:“我也在等。人家说维乐的长笛部分听得让人飘飘欲仙。许维哲的‘拉三’也出众,很有风范。”阿亦目光朝琥珀瞟了下,她后面这句是说给琥珀听的。
琥珀正翻着手里的书,书名叫《致敬经典,勇于超越》,作者是一位荷兰音乐家,他多次来中国访问演出,一直致力于将古典音乐与现代流行音乐结合起来,并让中国元素融入到西方音乐中。她早晨开门时,书就摆在门口。
才看了几页,她就惊住了,原来有这么多音乐家对中国元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阿亦没有等到琥珀的回应,羞窘地红了脸。沙楠心疼,这才出手想抢琥珀的书。
“琥珀,你昨晚去听音乐会了吗?”沙楠替阿亦问道。
“我没有票。”琥珀合上书。
“你和许维哲不是朋友吗?”昨天下午雨中的那一幕,华音的同学们至今还在回味无穷呢!
“他是替补出场,大剧院已经没有赠票了。”即使有,她也不会去。捧场的人多,不差她一个。至于评论,还是算了吧!
“那你昨晚干吗了?”阿亦说完,脸更红了。她以为雨中的浪漫曲会变奏成午夜圆舞曲。
“听音乐,看书。”她不想和他们分享自己和盛骅在一起的事。
“教授,你还是法国人呢,夜生活也太无趣了。改天我教你一个好玩的,在现实生活中可以玩,在手机上也可以玩,它就是:斗地主。”沙楠扯了一张纸巾,又是擦嘴,又是擦手,然后揉成团对着角落里的垃圾桶扔去。
“是斗殴游戏吗?”琥珀完全从字面上理解道。
几个人听了都不由得笑起来。沙楠是把嘴巴咧得大大地笑,季颖中是弯着嘴角笑,秦笠则是边笑边摇头,阿亦是捂着嘴巴,笑得睫毛湿漉漉的。
“不是,是纸牌的一种玩法,两个人合起来对付一个人。”秦笠解释道。
琥珀还有点蒙:“这也太欺负人了。要是我们几个一起玩,谁做地主呢?”
沙楠和季颖中异口同声道:“裘……”两个人突然像被人点了穴一样,眼睛瞪着门外,嘴巴就那么半张着。
“继续啊,求什么啊?求人还是求佛?”裘逸狞笑着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瞟了眼阿亦,冷冷地问道,“这位同学是不是跑错教室了?”
阿亦跳起来,抱着自己的包跑了出去。
沙楠瞬间“男友力”上身,朝裘逸吼道:“你有什么火朝我撒,和个女生较什么劲儿?”
裘逸指了指琴房:“闻闻这一屋子的肉包子味。这儿是琴房,不是食堂,也不是你们那个像狗窝一样的寝室。你们是拿薪水的职业乐队,大好的时光不练琴,却在讨论什么斗地主。还问我撒什么火,你们说我撒什么火?”
“你也就是钱狠。”沙楠狠狠地踢了下椅子腿。
“好了,少说两句。”秦笠拉住急不可耐地想要迎战的沙楠,对裘逸抱歉道,“今天是我们做得不对,不会再有下次了。”他朝季颖中使了个眼色。季颖中跑过去,把所有窗户都打开。
裘逸看着几人,火气慢慢消了:“我是你们的经纪人,不是你们的敌人,不会刻意针对你们,我是替你们着急。盛教授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给我,说他没时间过来,让我提醒你们好好练琴。你们想想,还有几天就要演出了,合奏的曲子,独奏的曲子,你们都准备了吗?”
“哎哟,这么严肃,是在开会吗?那我等会儿再来。”书记背着手从外面探头朝里看了看。
裘逸忙说道:“没有,书记你有事啊?”
书记走进来:“我找你们盛教授呢,他一下课就找不着人了,我还以为来你们这儿了。”
“我打电话问问他在哪儿。”裘逸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书记拦住:“他这几天事多,别打扰他,等我遇着他再说。”书记朝琥珀招招手,“来,我们出去说会儿话。你们继续开会。”
这一层几乎都是琴房,上午大家都去上理论课了,显得有些清静。书记在前面走,琥珀在后面跟着。走到尽头,书记趴在栏杆上看着天,叹道:“我发现和琥珀小姐在一起,总能看到特别的云。”
今天的天空,一半湛蓝耀眼,一半是厚厚的纯白色云层,像被子一样遮去了一半的天空,这样的云就叫被子云。大概是前一阵子雨下得太多,空气湿润,又恰逢高空气温偏低才形成的。
“一半是海洋,一半是山峦,像不像?”书记扭过头问琥珀。
琥珀小心翼翼地看着书记:“书记你不会又有事要我做吧?”
书记大笑:“看来你已经摸准我的套路了,我这也是跟你们学的,你们音乐会一上来是序曲,我这是序言。”
“下一首是协奏曲还是交响曲?”琥珀揶揄道。
“我想应该是协奏曲。”书记眼中闪过一丝苦恼,“现在各大高校提倡学国学,咱们华音虽然是音乐类院校,但也不能落后。精通国学的老师咱们有,就算没有,咱们也可以去外面请。可是咱们的国学课要有华音的特色,最好能把国学和古典音乐融合起来。我先去找了徐教授,徐教授说,这是节超大的课,他连小课都上不好,何谈大课?他向我推荐了宋教授和盛教授。宋教授说,国学是中国特有的传统文化,古典音乐是西方的,这要扯一块,就是乱弹琴。我真不想麻烦盛教授,可是……现在只有他了。江闽雨现在还在医院,他手里又有课,下个月还要去日本做评委。国学很严肃,讲之前,得做大量的准备工作……我真没办法向他开这个口,但不开也得开,我估计我这开到一半,他就直接拒了。”书记为难得眉头都拧成了“川”字。
琥珀表示非常理解,可是她能帮上什么忙呢?国学她可是一点都不懂。
“你俩关系好,如果开口的人是你,他肯定会同意。”
“我俩关系好?”上帝,谁给了书记这错觉?
“不好吗?”
“书记,你是他的上司。”她和他不过是学生和导师的关系,再加一条,楼上楼下的邻居,和书记不能比。
书记咂咂嘴,很有自知之明地道:“我这个上司啊,很多时候,都是被他直接无视的,所以我才想着托你去说说情。我总觉得他会给你个面子。”
琥珀不是谦虚,她是真没这方面的自信。
“真的,你试试看。”
在书记期待的目光下,琥珀又一次举手投降。
红杉林那三人状态调整得很快,琥珀回到琴房时,他们已经练上了。裘大经纪人像个监工一样虎视眈眈地坐在一边,难为他们还能把一首《上帝赋予你快乐,先生们》拉得动听无比。这是他们准备的新曲子,还有一首是电影《加勒比海盗》的主题曲。
也许他们在很多方面还不够成熟,但他们的意识里已经有了作为一个职业乐队的自觉。这两首曲子都是他们自己选的,考虑了方方面面,很适合在酒吧演出,特别能带动气氛。他们只不过在练习前稍微放松一下,裘逸今天这火发得有点莫名其妙。
察觉到琥珀的注视,裘逸把椅子往她旁边拉了拉,侧过耳朵。
“他们很好,你不要紧张。”琥珀小声道。
裘逸低下头:“我知道,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恨不得一夜就让他们大红大紫,给盛教授长长脸。”
琥珀讶异道:“有谁说了什么吗?”
“那倒没有。盛教授因为江闽雨老师的事,心情很不好,我想我多做点,盛教授就能少操一点心。”
琥珀的肩耷拉下去。裘逸都懂得体贴盛骅,她却还要给他加压,这怎么开口啊?她不免在心里把书记怨了又怨,看了看沙楠他们三个,把音量又往下压了几分:“我问你个事,在中国,如果请人帮忙,一般要怎么做?”
她还真问对人了,裘逸自幼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这方面很是精通:“通常是请吃饭或送礼,但吃饭的餐厅和礼物的轻重很有讲究。”
“怎么个讲究法?”
“如果这个忙很大,吃饭的地点档次就要高些,礼物也要贵重些。”
琥珀对华城的高档餐厅一概不知,她想起早晨许维哲发过来的短信,问裘逸:“巴蜀人家是个什么档次的餐厅?”
一直分心竖着耳朵偷听的沙楠忍不住插了句嘴:“这是华城很有名的火锅店。啊,教授,你要和人去吃火锅?你们的筷子在一个锅里夹来夹去,口水交融……那个人是谁?”
“……”
“火锅也是分种类的,那种一个大锅多人共用的是其中一种,但也有公用的漏勺和筷子,不是大家一起在汤里涮来涮去。还有一半白汤一半红汤的鸳鸯火锅,还有一人一个单锅的,就像西餐厅里的分餐制,也就是我们今天要吃的这一种,所以你讲的事根本不会发生。”许维哲打开车门,把手放在门框上,看着琥珀下车。
还好外面的路灯浅淡,不然琥珀满脸的窘促真不知往哪儿藏,都是沙楠那个坏人误导她,她决定以后再也不信他的话了。
许维哲今天穿得非常休闲,一件套头的细纱针织衫和一条米色棉质长裤,头发没做造型,可是他一进门,还是引来了很多的目光,有惊讶、有打量、有羡慕、有妒忌……以至于服务生愣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服务。
“这里有包间的,我们是去包间吃还是就在大厅吃?”许维哲含笑问琥珀。
这是一个红色的世界,琥珀看得目不暇接,红灯笼、挂着长长流苏的大红中国结、倒贴的大红福字、一串串的红辣椒,还有锅里翻滚着的红色汤汁,闻着还挺香。她本能地咽了口口水,说道:“就在这里吃。”她明白了,如果说烤串吃的是一种青涩的情感,那么火锅吃的就是一种热腾腾的气氛。在这里,不必顾及形象,人没有等级之分,任由美味诱惑。
服务生看看两人,周到地把他们领到一个稍微僻静的桌子旁。琥珀发现,虽然厅里那么多只锅在烧,但并不热,空气里也没有呛人的油烟味。许维哲小声告诉她:“这家店是正宗的川味火锅,川味十足是他家的一个特点,但最大的特点是无油烟。”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来?”琥珀还发现了一个特点,这家店没人过来点餐,想吃什么自选。
许维哲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小竹篮,和琥珀向食材区走去。
“算上这次,我来华城不过五次。有两次是在华城转机,有两次是来参赛。夜班火车,算好时间,到达华城刚好天亮,找个小吃店吃早饭顺便洗漱下,然后就去参赛。有时是第一天初赛,第二天决赛,那就找个小宾馆住下。那种小宾馆大多在地下室,床单不是天天换的,我和妈妈就和衣靠在床上休息一下。我睡不着,房间有一半窗户露在地面,我就趴在那儿朝外面看。外面是一家火锅店,门面非常简陋,可是香气却飘得很远。我就闻着那香气,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许维哲说话的时候,始终面带一丝浅浅的笑意。那是绝对淡然的微笑,琥珀无法读出其中的情感,但她觉得这微笑深处应该潜藏着什么:“是不是觉得很辛苦?”
许维哲闭上眼睛,将回忆逐出脑海,他拿起一株山菌放进篮中:“谁不辛苦呢?现在好就行了。这家店我也是第一次来,我在网上看了很多评论,都说不错呢!”
确实是不错,食材种类多,而且非常新鲜,价格也不算太贵。两个人把篮子装得满满的回到桌边,服务生已经为两人端上锅底了。许维哲的是红汤,上面飘满了一层红辣椒,琥珀的是白汤。许维哲解释道:“这个辣很有劲儿,你没怎么吃过辣,我担心你吃不消。这次你先吃白汤,如果想尝一尝辣的,可以到我这个锅里涮一涮。”
许维哲还告诉琥珀,吃火锅吃的就是涮羊肉、涮牛肉,但一开始,最好先吃点土豆、红薯这种含淀粉比较多的东西垫垫,这样胃会舒服点。喝的,许维哲点了一杯扎啤,给琥珀点的是豆奶。
琥珀眼馋地看着金黄色的扎啤,嘀咕道:“我都成年很久了。”
“可是吃火锅,配豆奶是最好的。你看人家都点了。”许维哲的眼睛朝隔壁桌瞟了下。琥珀跟着看过去,直直地撞上一道隔了几张桌子射过来的目光。可能对方没想到她会突然扭头,来不及收回目光,就这样四目相对。
这不是那个对秦笠说这一阵子要加紧排舞没时间见面的赵怜惜吗?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看上去三十岁来岁,从穿着和手腕上不时露出的金表来看,很像花店老板讲的“年薪百万”。两人喝着茶闲聊,他们大概是先进来等人的,要的是张四人桌。那男人看向赵怜惜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只娇弱的天鹅,很怜爱,很怜惜。
赵怜惜迅速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又玩起了老把戏——假装不认识琥珀。
两只锅里的汤差不多一起沸腾了。许维哲拿过放着土豆的盘子,一人一半倒进锅里,一抬头,看见琥珀骤然变冷的神色,纳闷地眨了下眼睛:“怎么了?”
琥珀调整了一下心情,摇摇头,这么红红火火的氛围,不值得被那样一个人破坏。
许维哲的目光扫过琥珀的右手:“手不是好了吗,怎么还裹着纱布?”
“习惯了。”琥珀用左手熟练地夹起一筷子山菌放进汤中,“用一只手完全可以应付一切。”
“拉琴呢?”许维哲神态认真。
琥珀继续夹着山菌。
“你之前合作的那款腕表公司,这次面对亚洲市场推出了一系列高档男表。他们想请一位男性钢琴家与你合作,在中国拍摄一个广告宣传片,怀特先生推荐了我。拍摄就在下个月,我会在华城一直待到拍摄完成。拍摄的内容是找个唯美浪漫的海边,你拉小提琴,我弹钢琴。”
琥珀的心律不规则地跳动起来,她是有点不谙世事,可是她不笨,甚至思维非常敏捷。她意识到怀特先生怕是不只向腕表公司推荐了许维哲,可能还向许维哲拜托了什么。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到了桌上,锅下面蓝莹莹的火光映着她苍白如雪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当盛骅戳破她的谎言时她感到如释重负,可是被许维哲点破,她却觉得无地自容。与许维哲在一起时,她会自如地展示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但也习惯了表现出强大的自信。以后她还能在他面前抬起头,轻松自在地和他相处吗?
“我……”她悻悻然,嗫嚅起来。
“广告的事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呢!不管你能不能拉琴,对于我来讲,你都是琥珀。”许维哲急忙说道。
这话一点都没有安慰到琥珀,反而让琥珀觉得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无情地扒掉了,她就那么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羞惭,惊恐,绝望。不能拉琴的琥珀什么也不是,连这个名都不配拥有,因为这本身就是为演奏小提琴而起的艺名。怀特先生明知道她的情况,为什么还要续签这个代言?是的,怀特先生会说,你需要保持一定的知名度,这对你以后复出有帮助。以后,以后,谁来告诉她,以后是哪一天?
可悲的骄傲让琥珀勉强挤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其实她的心里早已是潸然泪下。
“是不是很惊讶?”
“这是上天的妒忌。如果可以,我情愿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古典音乐界从来不缺钢琴家,却只有一个小提琴女神。”
许维哲的痛心是那么的真切,琥珀差一点流下泪来,但她还是咬牙忍住。她不是个刚强的勇士,可她还是想让许维哲以平常心对待她,不要特别的同情,也不要特别的怜悯。她把桌上的筷子拿起来,搅拌着汤里的山菌,故作不以为然道:“妒忌吗?我以为是上天的告诫,告诫我人生的路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么宽敞、平坦,所以我决定调整步伐。”
“怎么个调整法?”许维哲给琥珀倒上豆奶,抬了下眉。
“我还没想好。”
“希望不要太快,我们现在的距离已经够远了,不然我真得去给自己买对风火轮了。”
琥珀黯然。许维哲是冉冉上升的新星,而她却正以自由落体的姿态从太空落向地球,有自身的速度,还有加速度,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不可能缩短的。不想被失落的情绪笼罩,琥珀打起精神,端起杯子:“敬你,为了昨晚精彩的演出。”
许维哲无力地一笑:“我们不谈昨晚的演出,好吗?”
琥珀很意外,但她还是尊重了许维哲。
汤又一次沸腾,许维哲帮她把菜捞上来放进盘子里,然后把切得超薄的肉片放进汤里一涮:“这样一烫,几乎就熟了。”
琥珀点点头,发觉吃火锅还挺赶,一不留神,面前就堆满了食物,而锅里的又熟了。两人顾不上说话,专心地吃起来。
这时,从门外进来两人,让喧闹的大厅蓦地一静,然后有人惊呼道:“那是陶月吗?”
“没错,女的是陶月,男的是那个……那个新闻主播,叫什么来着?”
一个女人说了个名字,很多人附和道:“对,就是那个男的,真人好像比电视里显老啊!”
“明星都这样,卸了妆就像换了个人。”
议论声太大,琥珀不禁好奇地看了一眼。她没注意进来的两人长什么样,只看到他们走向赵怜惜那桌。赵怜惜和那个“百万年薪”已经站了起来,四人热烈地打着招呼。陶月的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下,随即定在琥珀这桌,她眨了眨眼睛,愣住,随后,和另外三人说了句什么,便走了过来。
“这么巧,许先生。”陶月笑盈盈道。
许维哲正为琥珀捞肉片呢,闻声扭过头:“晚上好,主持人。”许维哲在庆功会上没和陶月说过话,回到酒店后,凯尔筛选了名片,因为有意让他上陶月的节目,和他多说了几句,所以他对这位主持人稍有点印象。
“你也喜欢这家火锅店?”陶月很惊喜,许维哲竟然记得自己。
“慕名而来。”
“我倒是他们家的常客,和朋友小聚首选这里。”
“今天也是朋友聚会?”肉片都煮老了,许维哲无奈地放下漏勺。
“一个是我同事,另外两个是我俩共同的朋友。他们一个是芭蕾舞演员,一个是投资公司主管。今天是他们认识的第一百天,来这里庆祝。许先生的朋友是……”陶月把视线转向琥珀。刚才一看到许维哲,她只顾着惊喜,没注意琥珀,走近了,才看清琥珀的面容,她难以置信道,“请问是琥珀小姐吗?”
琥珀面无表情地瞪着她,许维哲摸摸鼻子:“她听不懂中文!”
陶月恍然大悟,像小迷妹一样掏出手机,用英语对琥珀说道:“琥珀小姐,我可以和你一起合个影吗?”
琥珀冷着脸,一字一顿地说:“不可以。”她说的是法语,许维哲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陶月虽然不懂法语,但她从琥珀的神色上读懂了意思,她没被别人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过,尴尬地站在那里,讪讪笑道:“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两位用餐了。”
许维哲微笑着目送她,转过头,把煮老的肉片放到另一边,招手让服务生给锅里加点汤。
“你喜欢她?”琥珀夹起一筷子金针菇,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你很生气?”许维哲不答反问。
琥珀忽地放下筷子,朝赵怜惜看了一眼,然后对着许维哲曲肘,握拳,举至头顶上方,使劲但幅度较小地摇动着手臂。
这是芭蕾舞里表示“生气、愤怒”的手语,许维哲的眉慢慢蹙紧了。他倒希望琥珀是为他对陶月的和颜悦色而生气,可显然不是,那她是为谁如此生气、愤怒?许维哲想起盛骅,想起红杉林,是他们中的一个吗?什么时候起她的朋友不再只有他了,别人也可以占去她大部分的注意力。
啤酒滑进胃里,他感到血液也像冰过的啤酒,冒着丝丝的冷气。
认识一百天都要叫来朋友庆祝的关系会是一般的关系吗?可怜的秦笠还被蒙在鼓里,说起赵怜惜时依旧是一脸的幸福、骄傲。让琥珀生气、愤怒的不是这个,而是她根本无法把这一切告诉秦笠,因为秦笠深爱着赵怜惜,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赵怜惜也同样深爱着自己。赵怜惜和“百万年薪”现在只是朋友,不是恋人,那么赵怜惜没和秦笠分手,显然是想脚踩两只船,慢慢地观望。如果赵怜惜选择了“百万年薪”,别人会说她选择了生活;如果她选择了秦笠,别人会说她选择的是爱情。秦笠还是有希望的,所以她不能扼杀它。有时候,人情愿傻傻地受蒙骗,这样就能快乐地过下去。得知了真相有什么好,只会让自己痛苦、狼狈,走进死胡同。赵怜惜也清楚这些吧,所以即使被她撞见,也是一派光明磊落。
这样的爱情真是可笑、可耻又可恶。难怪有人说,认识的人多了,我就更喜欢狗了。狗虽然不会说话,但它能做到绝对的忠诚。
许维哲没有发觉,陶月也没有发觉,在距离大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子上,一个刚坐下的男人打发了上前的服务生,看了会儿陶月,又看了会儿许维哲,拿起手机,拨了个号,低声道:“小姐,许维哲是和陶月在同一家餐厅吃饭,不过……”
“不过什么?”电话里的人厉声问道。
“不过两人坐的不是同一桌,像是碰巧遇上了。”男人有点不太确定。
沉默了一会儿,那人才回话:“和许维哲一起的人是谁?”
“是个小姑娘。”
“拍个小视频发过来。”
男子举起手机,远远地对着琥珀,点了下拍摄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