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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继明苦恼地走后,元幸这才说:“谢,谢谢你呀。”
  王愆旸手中拿着水杯,挑眉:“怎么?你也知道我是在帮你出气?那刚刚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元幸看着桌面上的糖果,抿了抿嘴,没说话。
  王愆旸看他小眼神一直盯着糖果,索性把糖推到他面前,推到一个他伸手就能拿到的距离:“吃吧,剥开就是让你吃的,一直看着做什么?”
  得到首肯后,元幸这才伸手去拿那颗巧克力糖,动作小心翼翼地像是手捧什么万金求得的珍馐美食。
  王愆旸又喝了口水,目光有意无意地看着正在小口咬着巧克力糖的元幸。
  对方一点一点地咬着糖果的外壳和酥皮,唇红齿白,偶尔粘上的榛子颗粒也很快被软舌扫进口内,咬开酥皮后,嘴唇时不时会带上一些巧克力酱,上下一抿,整个都带着甘甜的味道。
  元幸咀嚼东西的速度很快,嚼东西时嘴巴安安分分地闭着,小腮帮飞快地一鼓一鼓,看起来就像只小仓鼠。
  看得王愆旸手痒痒,总想捏住那个小腮帮,看看小仓鼠的颊囊里到底藏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王愆旸找了吴小毛跟他讲了一下关于工作上的事情,没细说,只说因为对方人品原因而中止合作。
  吴小毛:没事啊,我相信你的决策,再说了合同又没签,他那个公司还那么穷酸,合作不了也是他们吃亏
  ——嗯,那就先这样,回去跟你详细说
  吴小毛:……等等,你今天……怎么跟往常不一样啊?心情很好?
  ——什么?
  吴小毛:emmmmm就是,你都不怼我了
  ——欠怼?
  吴小毛在那边挠了挠脑袋:哎不说这个了,你在哪儿啊?公司妹子疯了一样问我运营总监怎么还不回来
  ——我在附近商圈的火锅店,一会儿就回去
  吴小毛秒懂:噢噢噢我说呢你今天怎么不怼我了,合着去见小店员了啊,你吃吧你吃吧,不急不急,多呆会儿今天不来也行哈哈哈哈
  王愆旸扶额,回了吴小毛一个“滚吧”结束了这段对话,收起手机后忍不住看了看对面还在啃那颗巧克力糖的小店员。
  王愆旸很早就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异于常人,这件事只有和他家人,还有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吴小毛知道。
  不是说他不敢坦荡荡地出柜,只因为他其实是个十分怕麻烦的人,不爱多管闲事也不喜欢别人来指点自己,缄默不语的状态下,生活能过的很清净。况且因为眼界高,他在万花从中过了快三十年,也没有沾染一片叶子。
  也就是说,他快三十岁了还是个老处男。
  王愆旸:“……”
  他看着对面吃糖吃得不亦乐乎的小家伙,突然有点不明白自己三番五次管闲事是为了什么,明明方才决定管闲事的时候还想得明明白白的。
  算了算了。
  王愆旸索性剥开一颗巧克力糖,嚼吧几口咽了下去后,突然想到什么,于是问对面还在啃那个巧克力糖的元幸:“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的。”元幸赶忙摇头,手朝南边指了指,“我是从那边,那边来打工的。”
  听元幸的口音像是从南方来的,但这个南方的范围太大,王愆旸也不好盲狙,只好再问:“小小年纪,不上学就罢了,跑这么远来京城打工干什么?”
  元幸闻言,缓缓放下手中剩下的糖果,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金箔纸,捏出一道道深深的折痕,头也慢慢低了下去,嘴唇紧紧地抿着,刚刚还幸福地吃糖的小仓鼠瞬间又变成了那只可怜的小狗。
  “怎么了?”王愆旸现状,赶忙问,“不想说就不说了,还吃糖吗?我给你剥。”
  元幸没说话,就这么垂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白色帆布鞋,王愆旸坐在对面,心里头有点慌,害怕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好一会儿元幸才抬起头来,眼睛瞟向别处,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来京城打工,是为了找,找,找我妈妈的……”
  音色里一下就染上了哭腔和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有人觉得会虐,老王给元元剥糖不甜吗!
  第十三章
  元幸和他母亲长得很像,都有一双温柔乖巧的下垂眼,左眼眼下一颗泪痣,鼻头小巧又精致。
  除了嘴巴,元幸的上下唇微微带点厚度,看起来十分柔软。而她母亲的则是一张薄唇,上下唇狭窄,薄凉又薄情。
  所以,即便是自己放在掌心里疼的亲生儿子,也能在他成年后第二天说走就走。
  头一天才在母亲的陪伴下吃了生日蛋糕的小元幸,第二天一觉醒来就成了个没妈的孩子。
  母亲失踪后,全家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元幸要去市里的警察局立案时却被家里人给拦住了。那时候他才从奶奶口中得知,自己的父母没有结婚。
  在元幸的记忆里,父母关系一直不合,母亲总是对父亲十分冷淡,甚至可以称之为厌恶。那时候元幸把原因归于父亲动不动就打骂母亲,和终日酗酒赌博上,没想到的是父母二人根本没有法律意义上夫妻关系……
  除此之外,其中还有更不光彩的事情,当时奶奶欲言又止了几番后,对元幸说:“幸幸,那是你爸爸啊,不要让他去坐牢好不好,奶奶求求你……”
  元幸奔波几天回家后就生病了,高烧不退,心力交瘁加上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再醒来是就变成了七八岁的智商。
  不仅是智力倒退,说话也成了问题,总是断断续续加上口吃。
  这副模样是没办法上大学了,父亲对其不管不问,奶奶揪着心把他送到镇上亲戚的饭店里端盘子打工。
  镇子小人也少,谁家昨天发生了一点小事,今天就能传遍整个镇子,更别提元家的媳妇终于跑了,元家那个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独苗成了个傻子这种大事。
  后来不知道哪天,元幸出去倒垃圾时听到同事闲谈,说是在京城看到了元幸的母亲,衣着亮丽,和之前在村里过的简直是两种生活。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还是说故意在元幸前面说的。
  总之,元幸后来就跑到京城来打工,吃了不少苦头,却还是坚持在此呆了三年,从十八岁到二十一岁,揣着一句不知似真似假的话和一张黑白一寸照,想要一直寻找下去。
  虽然回忆这么多,但面对询问他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王愆旸听了这话后直接愣住了,他一直觉得这个小家伙遇到的坏人太多,过的日子太苦,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本还想继续追问下去的王愆旸,看到对面的元幸,垂下的脑袋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遂打消了这一念头,他挺直了腰,想着该如何安慰这只可怜的小狗。
  桌上剩下几颗巧克力糖,裹在外面的金箔纸带着细碎的光芒,金光闪闪中带着明亮的暖橙色。
  元幸还沉浸在往事中,突然几颗糖果滚入眼帘,一抬头正好看到对面王愆旸朝自己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里放着几颗剥开的巧克力糖。
  柔声中带着安慰和关心:“吃糖吧,不去想那么多心里就好受了。”
  来京后,除了张玥照拂过自己,其余日子元幸都是一个人撑过来,没有人关心这个小傻子到底吃没吃饱,穿没穿暖。
  此时入耳的声音过于温柔,对方给予的甜头过分得多,太容易让人红了眼眶。
  元幸眨巴了几下眼睛,手在眼下抹了抹,重重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拿王愆旸手里的糖果。
  元幸肤色较为白皙,白中透着粉,而王愆旸则介于白皙和小麦色之间,呈现出来的是健康的肤色。
  王愆旸看着元幸伸过来手,突然很想合起手来包裹住,看看小狗的爪子是不是和脑袋一样毛茸茸。
  柔软的指尖触摸到温热的掌心,起初是轻轻点在上面,紧接着合拢,改为扫过掌心,最后收紧,离开时像是搔痒。
  王愆旸在元幸抬手的时候,自己下意识拢了一下手掌,然而拢来一章空气,但刚刚那番细小的接触带来的感觉像却是过了细细的电流。
  然而通电的只有王愆旸一个,元小傻似乎是个绝缘体,他化悲伤为力量,一口一个巧克力糖,吃得嗷呜嗷呜的。
  王愆旸:“……”
  这么没心没肺的吗?
  王愆旸看着对面又化身为开心小仓鼠的元幸,心里头的疑惑更深了几分。
  如果说最开始他只觉得这个小店员长得可爱,说话口吃和傻乎乎的语调十分讨人喜欢,要还钱的行为举止和一个21岁的成年人不符。那今天和他的一番交谈后,王愆旸怎么看他怎么不对劲,虽然很可爱,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再加上坏心眼的店员喊他傻子,脑残,碎嘴的合作方说他的行为举止和智障的小侄子一样,王愆旸似乎也觉得这个可爱的小店员可能真的……
  王愆旸揉了揉眉心,他是不愿意拿这些去揣测别人的,毕竟眼前的小孩过的已经很苦了,如果再雪上加霜,那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没一会儿,菜上齐了,鬼知道赵继明是怎么把菜给配齐的,他咬着牙说:“您的菜齐了,祝您用餐愉快。”
  “谢谢。”王愆旸看都没看赵继明一眼,礼貌回应。
  “等等。”
  赵继明已经走出几步开外时,王愆旸叫住了他,无奈之下,他只好折返回去,耐着性子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王愆旸看着对面正在吃糖的元幸,嘴角朝上勾了勾:“再拿几颗糖来,谢谢。”
  火锅咕嘟咕嘟朝外散发着幸福的声音,元幸早已吃完了几颗巧克力糖,拿着双筷子颤颤巍巍地去夹锅里的东西。
  起初他是有些不好意思和客人一起吃饭,后面王愆旸又拿“你不吃我就不来了”这一“威胁”他,元幸这才提起筷子,吃得小心翼翼的。
  一颗颗粉嫩弹牙的虾球飘在红色的番茄锅底上,但元幸怎么努力都无法夹出一颗,勺子放在王愆旸那边,他又不好意思开口要勺子,只好一个人和虾球奋斗着。
  王愆旸看着他拿着筷子夹了又夹夹了又掉,直想笑,但也一直按捺着拿勺子帮他捞虾球的手。
  终于,元幸在和虾球奋斗了不知多少个会合后,放弃了,他抬起头小声对王愆旸说:“能,能帮我一下吗?”
  这副小表情简直和王愆旸脑补的一模一样,头是微微低着的,但眼神上抬,请求中透着可怜劲儿。
  王愆旸抬手,打算帮元幸捞几颗虾球上去。
  然而他还没摸到勺子柄,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来自“令菡”。
  王愆旸皱眉,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帮元幸捞虾球:“喂,令阿姨,您有什么事情吗?”
  “愆旸啊。”令菡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你现在能回趟家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嘈杂,脚步声,吵闹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虽然令菡还没说出原因,但王愆旸大概已经能猜出来了。
  但他还是问:“不太方便,怎么了?”
  令菡看了看身后吵闹的儿子,捂着听筒这边说:“你出差这几天,我和你爸一直都想给秋迟他定做一套假肢,这样他锻炼个一两年以后就不用坐轮椅了嘛。”
  “但怎么劝他都不听,一直跟我和你爸冷战,饭也不好好吃。今天听说你回来了,又一直闹腾,摔了不少东西,你能和公司请个假回来一趟吗?他一直都最听你的话了,你回来一趟他肯定安分。”
  “然后你也帮阿姨劝他一下吧,秋迟才20岁啊,阿姨真不想他一辈子都坐轮椅上。”
  对方挂掉电话后,王愆旸还盯着屏幕,迟迟没有把手机放下去。
  令秋迟虽然脾气古怪性格蛮横,但总归来说也不是个幸运的人,十几岁的时候遭遇车祸,导致他双腿截肢,左腿只剩下大腿部分,右腿是全都没有了。
  王愆旸想了想,叹了口气。
  就他思索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令菡又打来了一个电话,但跟他通话的人是令秋迟。
  令秋迟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在电话那边嚎啕大哭,一个劲地喊王愆旸哥哥,叫他回来,说是想让他推着自己去公园散散步,说自己这一个月都在考试特别辛苦,说自己一个月没见他了,现在就想见见他,求他回来。
  王愆旸在接听令秋迟电话的时候,可以想象到令秋迟那张年轻的脸如何声泪俱下的,眼泪是如何带着那颗眼下的泪痣一起滚下来的。
  但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乖巧吃着虾球的元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