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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
  令秋迟对元幸的开心先生没有探究的兴趣, 且家教也教会他不能窥探别人隐私, 便自行避开,朝他挥了挥手:“你接电话吧。”自己倒推着轮椅退后了一点,默默拿竹签扎着一个鸡米花吃。
  元幸只好收回目光, 接通电话,语气欣喜:“喂, 开,开心先生。”
  平时他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开心先生, 偶尔收到个消息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在分开的日子里,接到一个电话就开心得不得了。
  “你在哪儿呢小元幸?”王愆旸问, “张玥跟我说你今天请了一会儿假。”
  元幸不知道他的玥玥姐早就被王愆旸收买了, 随时汇报他的奇怪动向。
  “我,我在……”元幸低头看了看塑料袋里卡纸等材料,决定撒谎, “我和小秋弟弟, 一起的。”
  其实也不算撒谎,毕竟令秋迟本秋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吃炸鸡。
  王愆旸却有点诧异:“令秋迟?”
  说完后他意识到自己的音量有些大了,毕竟令秋迟还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照顾元幸的时候, 便又放低了音量,可放低了音量后他又觉得自己未免些刻意,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偷着摸着呢。
  不过他还是轻声问:“小元幸怎么会和小秋在一起?”
  说元幸是专门请假出来找令秋迟,傻子才会信。
  “小元幸你是不是在撒谎?”王愆旸问,不带责怪地逗他, “好啊你个小骗子,说谎话不打草稿也不口吃,我记住了,你以后说话不口吃了就是在撒谎。”
  元幸顿时有点慌了:“我……”
  那头王愆旸故意没说话,元幸以为他生气了,只好屈打成招:“我,我是在给开心先生你,准备,准备生日惊喜,所以才请假的。”
  闻言,王愆旸瞬间就原谅他,甚至还可劲地夸奖了几句,元幸听了后怪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
  身后的令秋迟可能是吃鸡米花被烫到了,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咳嗽声被王愆旸捕捉进耳内,他问:“你和小秋在干什么呢?”
  元幸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鸡米花:“小秋弟弟给我,给我买了炸鸡吃。”
  “炸鸡?”王愆旸一愣,“又是那家的炸鸡吗?”
  “嗯。”元幸点点头,用竹签扎起一块鸡米花,吃给王愆旸听,“可,可好吃了。”
  王愆旸突然想到自己之前说是要买点令秋迟最喜欢吃的抹茶泡芙,让元幸帮忙带过去,但那次因为赵眠付也耽误了。
  距离自己回去还有几天,卖泡芙的地方就在火锅店所在的商场负一楼,元幸买的话也就是顺手的功夫。
  于是他说:“既然小秋请元幸吃了两次爆米花,除了谢谢之外,小元幸是不是应该有点其他的表示?”
  “唔。”元幸嚼着鸡米花,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给出准确的答复,“嗯,是,是应该的。”
  于是王愆旸就在电话里将那个泡芙店的地址告诉他,并且说:“小秋最喜欢吃酥皮抹茶馅的,到时候你给小秋带过去时就说是你买的,他要是问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吃酥皮抹茶,你就说你碰巧也很喜欢吃。泡芙可能会有一点贵,不过家里电视柜下面还有点现金,小元幸你拿着用吧,也给自己买点零食吃。”
  最后一句“就当爸爸给你的零花钱”,他没说出口。
  元幸静静地听着,在王愆旸讲完大段的话后,突然酸溜溜地来了一句:“可是我,我不喜欢茶茶的,好苦的。而且开心先生你,你都不给我买,你,你还是我的开心先生吗?”
  得,吃醋了。
  醋劲还挺大,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闻到酸味,能看到撅起的嘴角上挂着的醋壶。
  王愆旸在空气里吸了吸鼻子,不知是无奈还是高兴。
  能吃醋就说明元幸很在意自己,而且自己在元幸的心里还是很重要的。
  或许这就是从依赖到占有的转变,虽然不知道是自己的离开促成了元幸这次小小的成长,还是自己想从侧面给令秋迟这个弟弟一些关心促成的,总之不管是哪件事,元幸总归是又长大了一些,距离那个18岁的,能懂得自己的情感的元幸,又少了几步的距离。
  依赖时的元幸百依百顺,说什么是什么,软得像一块草莓味的棉花糖,随意揉捏,还会用软绵绵的脸颊蹭他的掌心。
  占有时他,说一句能憋一下嘴,酸得像一块柠檬味的棉花糖,一捏,挤出的馅料里甜中带酸。
  不过,不管是甜草莓还是酸柠檬,都把老王乐得差点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买啊。”王愆旸在那边笑着说,“当然给你买,我的小元幸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绝对不食言。”
  刚说完,王愆旸老同学公司那边的接待人便喊了他一声,麻烦他赶快前往公司大楼,王愆旸应了声。
  然后转头对元幸说:“听话小元幸,记得我给你说的话,听话,回去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的。”
  得到这样的承诺后,元幸这才把嘴上挂着的醋壶给放下来,“噢”了一声,说:“开心先生,再,再见。”
  挂掉电话后,元幸又仔细想了想王愆旸刚刚的话。
  应该也算一个愿望的,然后加上月底自己本就应得的那个愿望,这样算下来,自己就能有两个愿望。
  想到这里,元幸的双眼顿时放出光芒。
  是要左脸一个亲亲有脸一个亲亲呢?还是……
  元幸不自觉地想到了电影的情节,然后不自觉地摸到自己的嘴唇上。
  他了解的越多,也就慢慢地懂得了吻在唇上的含义。
  只不过……元幸抿了抿唇,上下两片唇瓣颜色殷红,好看的紧。
  如果把两个愿望给合成一个的话,应该可以的吧?
  元幸眨了眨眼睛,放下抚在唇瓣上的手。
  “小白菜。”令秋迟见他打完电话后便一直把手放在嘴巴上发呆,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了?吃炸鸡咬到嘴了?”
  “啊?”元幸这才从自己的思考中抽身,忙摇头,“没,没有的,是刚刚开心先生说,说……”
  他话没说完就被令秋迟打断了:“小白菜,我似乎记得……”
  “你和我哥哥是认识的吧?”令秋迟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目光里的情绪说不出来。
  之前他在办理残疾人证时,王愆旸抛下自己去帮这个小白菜,后面自己在元幸帮自己赶跑了不良少年后将自己买的炸鸡给了他,后来王愆旸也知道了自己买炸鸡和被欺负的事情,还专门打了电话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所以说,不仅是认识,而且是有彼此的联系方式,经常联系,不然不会连买个炸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告知对方。
  “你们认识吧。”令秋迟说着,不自觉抓紧了轮椅两侧。
  元幸并不知道王愆旸家的弯弯绕绕,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说:“认,认识的,他是我的……”
  只可惜这次他的话又没说完。
  “秋迟。”
  女声响起的同时,元幸的怀里又被塞了一袋炸鸡进来。
  怀抱两袋炸鸡的元幸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黑色的卷发垂到肩头,穿着一件烟粉色的连衣裙,胸前缀着一个花朵一样的胸针,脚上的皮鞋是裙子同色,皮肤保养得当,看起来十分年轻,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带着荷花一样柔美的气质。
  令菡也注意到了元幸,便朝他瞥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看向令秋迟,用温柔的声音问:“秋迟,你怎么从学校出来了?不是说好的好好上课,不逃课吗?”
  原来在令秋迟和元幸出来后没多久,保安就把令秋迟被哥哥接走的事情告诉了他的班主任,班主任压根没有收到令秋迟的请假条,便又一层一层告诉了令菡。
  于是令菡就火速赶来了。
  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说不出来是个学生还是社会青年的人在一起。
  这么想着,她便又看了元幸一眼,元幸则冲他眨了眨眼睛。
  “秋迟。”令菡收回目光,“你怎么不回答妈妈的问题呢?”
  听她这么问,元幸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小秋弟弟的妈妈,长得可真好看啊。
  那,这也是开心先生的妈妈吗?
  元幸于是又看着她眨了眨眼,心里头胡思乱想着。
  令菡并不知道身边元幸脑袋里的东西,刚刚她看到令秋迟把鸡米花塞给元幸的动作,不由得皱了皱眉,说:“你怎么又吃垃圾食品,不是跟你说不能吃吗?”
  “我吃个油炸食品是能让我腿上的伤口发炎溃烂流脓还是能让我再戒掉一条胳膊?!”
  令秋迟猛然抬头,双手紧紧抓着轮椅的车轮,手背上青筋暴起。
  额发挡住了他的眼睛,也遮挡了部分视线,但依旧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和怨恨。
  “去康复中心是你们说的,我去了,说我马上要高考不能落下学业,让我回学校,两头跑,我也照做了。现在我吃个想吃的东西也不行吗?”令秋迟咬着牙说。
  长久以来他在家里除了压抑外还是压抑,还有各种为了他身体好的条条框框。
  身体之外就是学习,从来没人关心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从前那唯一一个,似乎也被他那几近干涸的心灵中的极度渴求给逼走了。
  想到这里,令秋迟心中的怒火和怨恨便又升腾起了一些。
  令菡愣了一下,赶忙说:“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啊,马上要高考,你,你也快二十一岁了。”
  “你别说了!”令秋迟使劲砸了一下轮椅。
  大声嘶吼过后他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单薄消瘦的身形宛若一张纸一般弯曲折起,禁不起风吹雨打。
  “小秋弟弟!”元幸赶忙跑到令秋迟身边,帮他轻轻拍着背。
  令菡站在一旁,面色无比尴尬,上去也不是,立在原地一不是,最终她选择将抬起来的手给放下。
  “阿,阿姨。”元幸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看着令菡说,“小,小秋弟弟喜欢吃炸鸡,就,就偶尔吃一点点的,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令菡一愣,她没想到一个外人能插嘴她的家事,刚想出口说点什么。
  只听元幸又说:“而且,而且小秋他不,不是逃课。他是不想看到班,班里的几个人,这才,这才出来的。”
  “这不算,不算逃课的,因为大家都不想,见到自家讨,讨厌的人,不能算的。”
  元幸不知道令秋迟具体不想见的人是谁,令菡也听的一愣一愣的,只有令秋迟知道那群经常欺负他,嘲笑他的人,得到了处分后也屡教不改。
  世界上的确有这样恶劣的人。
  令秋迟也不稀罕别人的同情,他不想别人因为他是残疾人而同情他,他总是喜欢那个“身残志坚”的四字成语。他虽然腿断了,但心里依旧是渴求正常生活的。如果可以的话,令秋迟希望他们能收起这份同情,用正常的目光看他,不管是同学,朋友,师长,家人。
  如今是他的母亲,他的亲生母亲,也拿他当一个彻彻底底的残疾人来看。
  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的也都当他脾气又丑又坏,殊不知他的心思是极为细腻的,别人一个很小的举措都会影响到他。
  咳过后,令秋迟咬了咬嘴唇,声音沙哑地说:“妈,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
  令秋迟留了后半句没说出口的话给令菡。
  而令菡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一时语塞。
  元幸则是满面忧愁地在令菡和令秋迟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春风过,野火也烧不尽各自心中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