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不久之前,他遇上了一个姑娘。
一个弃他如敝屣却又总是心软的姑娘。
一个哪怕明知道被他耍弄却不屑对他以牙还牙斗心机的姑娘。
一个明明被他气得半死却仍然冒着生命危险去努力满足他那些无理取闹而又任性的要求的姑娘。
其实,那个时候,在不归阁的地牢里第一次遇到白司颜,东倾夜是迷迷糊糊醒着的,虽然感知并不是十分的清晰,但依稀可以听到他们的说话,可以感受到那个瘦小的身子一路背着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好几个时辰,尽管路上骂骂咧咧扬言他再不醒过来就把他丢掉之类的不下数十次,但最后……白司颜还是咬着银牙贝齿,直至找到了一家农户才将他放下在床榻上。
可以说,白司颜是这十几年来,第一个单纯的不奢求任何回报地对他好的人。
不是觊觎他的身份地位,不是垂涎他的花容月貌,更不是为了利用他与生俱来的鬼瞳之力,她只是毫无所求地想要救他,在他最为狼狈不堪的时候,在他最为脆弱乏力的时候,在他最为绝望无助的时候……仗着她所谓的义气和善良,将他从陷进中解救了出来,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温情。
这种温情对于白司颜而言,或许只是一种习惯,但对极度缺乏关爱的东倾夜而言,就像是快要渴死的鱼饮到了甘霖,更甚至……是一种一旦沾上,就再也无法戒除的致命的毒药。
但东倾夜并不是单纯天真的孩子,他的世界是黑暗的,他看人的目光,也是黑暗的。
哪怕他很享受白司颜对他的迁就照顾,可从小的经历已经让他对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希冀,所以在没有彻底地摸清楚白司颜的底细之前,他并不会轻易地相信任何人。
可是后来,东倾夜一万个没有想到,白司颜会把他丢在那个农户家里,像是甩包袱那样甩了他,自己一个人拍拍屁股就逃之夭夭!
从那个时候开始,东倾夜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一定一定,要缠她一辈子!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除了白司颜,再也不会找到第二个人……那样对他了。
☆、76、要开打了吗?
看到床上两个人衣衫不整地搂搂抱抱,四目相对,含情脉脉,你侬我侬,一副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的模样,被彻底忽略干站在一边的独孤凤凛瞬间就黑化了,浑身上下汹涌澎湃地散发出一股见谁撕谁的煞气,仿佛要将整间屋子都燃烧殆尽,彻底毁灭!
见独孤凤凛许久没有回房,司马重偃不免有些担心,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走了出来,一推开门就看到凤一满是惊悚地立在门外,不由开口问了一句。
“你这是什么表情?九爷去哪里了?”
凤一默默地抬起手,指了指隔壁的房间,嘴里不由自主地囔囔了两句。
“不妙,要出事了……”
虽然说独孤凤凛的脾气从来就不好,但是见到九爷气成这样还是头一回,强烈的杀气就连站在十米开外的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压抑着的怒气比爆发出来的怒火,显然更叫人心惊胆战。
不用凤一多说,在走上前两步,穿过敞开的房门看见屋子内情境的那一刹,司马重偃立刻就觉察到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息,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甚至下意识地还退开了两步,本能地想要避开眼前这种危险的场合……尤其是在看到独孤凤凛微侧的脸庞时,尽管没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态,但从眼尾那条细细拉长的缝隙之中透射出来的寒光,就足以表达了他此时此刻的盛怒。
看着那个僵直的倨傲身影,司马重偃恍惚间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能看到那长长垂落在腰际的青丝,一根一根地,往上直立了起来。
“这是……”回过头,司马重偃竟然忍不住有些紧张,“要开打了吗?”
凤一也是轻轻地抬手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一双沉然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子里的一举一动,袖子下拳头微微握起,不自觉地就已经抚上了腰间的佩剑。
“先不要轻举妄动,静、静观其变……”
如果九殿下只是冷笑着让他们出手,那说明他还十分的理智和镇定,但是现在,独孤凤凛显然是打算亲自上阵……这样一来,局面就马上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因为独孤凤凛一旦决定亲自动手,就表明他很看重对方,所以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插手!
换做平时也就罢了,可是眼下独孤凤凛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万一当真打了起来,十有八九是会吃亏的!
“嗯。”
点了点头,司马重偃自然也是深谙独孤凤凛的脾性,只默默地握紧了剑柄,剔着眉眼冷冷地睨着屋子里的场面,打算暗中襄助独孤凤凛一臂之力。
正在两人屏息凝神地静候之时,独孤凤凛在气极之下却是没有直接动手,大概是考虑到有白司颜在场,万一打输了会很没面子,便微挑眉梢,用一种万分轻蔑和不齿的口吻,嘲讽着哼了一声。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蛊惑人心,就算得手了又能如何?不过是黄粱一梦,等她醒过来,恐怕只会更加憎恶你。”
闻言,听出了九殿下口吻之中浓浓的醋味儿,东倾夜没来由地心头一紧,像是一只孤独的小狗守着唯一的一块骨头,清丽的眸光中闪烁着几分警惕和阴鸷,嘴角却是缓缓向上勾起,不肯示弱分毫。
“不论是用什么手段,能得手便就足够了……不像某些只会摆架子的人,呵呵,连黄粱一梦,都没有……”
话音落地,独孤凤凛被一脚踩中了尾巴,立时就拧起了眉心,目光森寒地杀过去一记眼刀!
尤其是那句“连黄粱一梦都没有”,更是深深地刺激到了九殿下的自尊心!
意识到东倾夜是真的想要对百里司言下手,而不仅仅只是为了逗弄她,独孤凤凛哪里还能沉得住气,当下一扬手割裂了衣摆,从中抽出一条长长的绸布,继而蒙上眼睛,冷冷一笑。
“我数三下,如果你再不放开她,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面。”
对此,东倾夜跟着冷然轻哂,却是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用挑衅的语气反问了一句。
“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闭着眼睛的话,万一不小心伤到了阿言,把她给疼醒了,你觉得她还会原谅你吗?”
听他这么一说,想到百里司言的额头被自己失手砸破,独孤凤凛多少有些内疚,即便甩手一哼,转头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随口留下恶狠狠地一句挑战。
“我在院子里等你!”
东倾夜脸色微冷,目光幽幽,沉声应了下来。
“好,既然你这么想打架,那我就奉陪到底!”
“哼!”
摘下绸布,独孤凤凛很快就绕过墙角飞身下了楼梯,身后,凤一和司马重偃先是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紧接着也陆续跟了过去。
屋子里,白司颜迷迷糊糊,有些摸不透眼前的状况,不由得开口问了一句。
“阿夜,你要去哪里?”
缓下神色,东倾夜微扬眉梢,笑眯眯地纠正了她。
“叫夫君。”
“哦……”对东倾夜的话,白司颜只能顺从,虽然下意识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十分听话地叫了一声,“夫君,你要去哪里?”
“我哪里都不去,”东倾夜如是回答,“他以为他是谁啊,我才不稀罕跟他打架呢……大半夜的,我还是喜欢陪着娘子,只不过这个房间的门被踢坏了,所以娘子我们换个房间好不好?”
白司颜自然是说好。
于是,在独孤凤凛孑然一身,独自立在寒凉的夜风之中等候应战的时候,东倾夜却是偷偷地瞒过某人留下的眼线,换了个房间换了张床,继续搂着白司颜吃豆腐。
“抱抱我。”
放下帷帐,某人恬不知耻地说。
白司颜依言伸出手,揽过了他的小蛮腰。
“亲亲我。”
环住白司颜的身子,某人心满意足地扯起嘴角,继续得寸进尺地开口。
眨了眨眼睛,白司颜眯着朦胧的眸子看了他一阵,莫名地看得东倾夜一阵心虚,才微微嘟起嘴唇,似乎有选择困难综合症。
“亲……哪里?”
东倾夜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是亲嘴啦!”
然后,下一秒,话音还未落下,嘴角就覆上了两片柔软唇瓣,散发着独属于少女的馨甜和香气。
咯噔一下。
东倾夜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整个人顿时轰的一声像是着火般烧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连带着哄了一大片脸颊,甚至烫到了脖子根。
察觉到他的异样,白司颜有些疑惑,不免担忧地问了一声。
“你怎么了?发烧了吗?”
鉴于某人出于灵魂半出窍的状态,所以口齿不是很清楚,生生地就把“发烧”两个字说成了“发骚”,惹得东倾夜又是一阵尴尬,以为被白司颜看穿了小心思,心下惴惴地跳得飞快。
垂眸冷静了好一会儿,东倾夜才敢小心翼翼地拿余光觑向白司颜。
结果一抬眸,对上的却是一双关切的眼睛,秀气的面庞上除了担忧还是担忧,并没有任何其他的神色,纯白得如同柔软的梨花花瓣,令人无端就生出了几分罪恶感。
其实一开始,东倾夜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只是不想再一个人寂寞如雪地过日子,所以才会忍不住地想要靠近白司颜,想要赖着她,就算只是天天跟她吵架斗嘴,也觉得兴趣盎然其乐无穷。
后来,在昏迷了几天之后,一醒来就看到独孤凤凛拽着白司颜的手臂吵吵嚷嚷地争着什么,虽然两人的关系在表面上看起来相当恶劣,但东倾夜还是很敏感地察觉到独孤凤凛对白司颜的担心……而这一点,不仅很快就得到了证实,甚至发展得比他想象中还要迅速,独孤凤凛的占有欲那么强烈而明显,让他有了很大的危机感。
然而,即便如此,东倾夜也仅仅是想看着白司颜,不让她被独孤凤凛抢走,所以才会在独孤凤凛去找她的时候,抢先一步跑到了白司颜的房里,对她用了摄魂术。
最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把独孤凤凛气走。
可是在白司颜突然间伸手抱住他,跟他说“别怕”的时候,东倾夜几乎在一瞬之间就彻底沦陷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很清楚的知道,或许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离得开她的拥抱,她的温存。
他是无耻的,他承认。
就像独孤凤凛所讽刺的那样,用摄魂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从白司颜的身上得到他想要的宠溺和温柔,虚假缥缈得宛如黄粱美梦,脆弱得只要轻轻一戳,就会破碎。
但他不在乎,不在乎白司颜对他的好是真情还是假意,哪怕她回过头来捅他一刀,他也认了,因为这是他应得的。
直到刚刚那一瞬,在白司颜毫无防备地亲他的那一刹,东倾夜第一次萌生出想要占有她的念头……
身体的悸动,心脏的悸动。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她的全部,他都想要。
所以,他不能再这样任性恣意,不能再继续为所欲为,不能让白司颜……讨厌他。
微微收紧手臂,对上白司颜忧切的眸子,东倾夜忽而上扬嘴角,于颊边绽开一抹清澈的笑意,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持,对她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睡吧。”
唯有对她,他此生再不用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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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多更!嗷呜……
☆、77、被放鸽子的九殿下
“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白司颜也是有些困了,打了个浅浅的哈欠之后便就合上了眼睛,顺势搂紧了东倾夜的小蛮腰,往他怀里缩了缩,“一起睡。”
“好……”
朦胧的烛光飘荡在微凉的夜风之中,因为下过雨的缘故,空气中带着些许寒气。
然而此时此刻,怀抱着那个温热柔软的身躯,东倾夜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暖意,胸口之下那颗曾一度瑟瑟发抖的心脏,终于找到了最亲密的依靠,可以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孤独寂寞地游荡在漫长而又幽冷的光阴里。
缓缓低下头,在白司颜的前额上烙下一个浅吻,垂眸见到那张安静祥和的睡颜,东倾夜不由微微一笑,身上的邪火刹那间就平熄了下去,于瞬间消匿得无影无踪。
埋首靠在白司颜的颈窝处,纤细的睫毛如同随风飘荡的蒲公英落在了草地上,继而心满意足地合成了长长的一串,眼角浅浅挑起的弧度不自觉地加深扩大,随之勾勒成了一个愉悦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