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下来后,郑文才开始询问他们村中可有疾医,不过鸲听到这?句话后却是摇了摇头,“小郎君,我们这?里?总共也才十多?户人家,哪里?来的疾医。”平时他们生了病都是自己扛过去就好,要不然进山里?采一些草药,自己煮了喝了也就了事了,真遇上什么大病,那?就只有等死的份。
郑文心沉了下来,不过听到后面鸲的话眼睛又亮了一下,“附近有大山?”
此时山中丛木茂密,草药也甚多?,大多?草药有些农人根本不识,于是只能腐烂在山林中,她先前看过不少医书,还跟着?齐奚辨了一段时日?的草药,加上前世的一些记忆,如果附近有山林,要找寻一些伤药应该不难。
鸲点?头,看见?郑文的神色后不由劝说道,“小郎君,就算你?认识草药,可山中猛兽蛇虫甚多?,里?面太危险了,恐怕有去无回?啊。”
他平日?里?打猎也只敢在树林外?围,宁愿跑远一点?也不愿向林子深处走上一步,虽然里?面野物更多?,可是林子越深,有大虫的可能性越大,前不久还有一头野猪把?附近的农田给拱毁了大半,伤了数人,因此这?片山林,根本就没有人敢向里?面走,更别提这?么一个看起来娇弱的小郎君。
第82章 [修]晋江文学城首发,请支持正版[5]
世人自难处
经过了两天?一夜,阿苓和霍仲的伤口虽有恶化,但因为天?气阴凉了下来,倒并未是很严重,有一段时间,阿苓和霍仲都醒过来片刻,并未完全失去意识,这?让郑文?松了一口气。
七娘子?是在屋子?里睡了一会儿才醒了过来,那时已经有些晚了,这?小姑娘应该是这?几天?都没睡好,在逃路中神智紧绷,又?加上太过劳累才晕了过去,郑文?看见后觉得没有大?问题于是最开始就没有叫醒她。
七娘子?醒过来后便看见陌生的房顶还有墙面,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等看见身旁躺着?阿苓才松了下来。
她下了床榻,四周打?量,窗户这?是关着?,门?口处的门?半掩着?,她试探性地?推开房门?就看见了在院子?里劈柴的郑文?,全身的警戒和不安顿时消失不见,就向郑文?跑了过去,正要大?喊一声阿姊,就看见郑文?身上的衣裳和此时旁边老翁唤郑文?的一声小郎君,那句阿姊在她喉咙间硬生生转了个圈,变成了一句阿兄。
郑文?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木柴,对着?七娘子?说:“醒了?”
七娘子?看了一眼郑文?身旁的那位老翁,不好意思地?往郑文?的身旁走了几步。
郑文?介绍:“这?是鸲老翁,你叫他鸲老伯就行。”
七娘子?点点头,在郑文?的目光下唤了一句,不过就不再说话了,她缩在郑文?的身旁,因为有外人在也?不敢多问,生怕泄了她们这?边的底。
吴媪和鸲家女儿应该是在后厨忙活,他们这?边的灶台很简单,应该不能称之为灶台,就是一个制成的火堆上面放着?几个陶罐子?,陶碗。
她们在为郑文?几人准备晚食,因为家中粮食不多,只能煮食简单的粥,放了一些野菜叶子?在里面,对于他们来说也?是较为丰盛的一餐。
郑文?觉得七娘子?也?不是和鸲家女儿有话题相谈的人,干脆就让她在旁边整理木柴,自己一边和鸲随意地?谈话,打?探这?边的消息。
毕竟她还不知道这?里为何地?,此处是否还在宗周地?界。
然后鸲却说:“这?里是晋地?。”
晋地??
这?说明他们在路上偏离了原来的路线,直接跑到晋国的地?盘上了。
鸲老翁看了郑文?一眼,接着?说道,“小郎君要去卫地?的话,还得有好多天?的路程呢。”
郑文?听到这?话后看了一眼面前阿苓和霍仲躺着?的房屋,心想,看来只能等他们伤好了一些后才能出发了。
在等待的这?段期间,郑文?偶然带着?七娘子?去附近的山林中,不过只在外围行事,采摘一些她认识的草药,有一次他们甚至还听见了老虎的吼叫声,自那次以后郑文?越发小心,上山必带青铜剑的腿上还绑着?匕首,一步步都格外小心,除了一些草药,她也?还有一些收获,抓到了几只山物,皮毛交给鸲他们处理,剩下的肉他们一行人也?能打?打?牙祭。
阿苓和霍仲的身体还得养着?,两个人昏睡的时间占据了大?半,随着?气温逐渐降了下来,伤口愈合的速度也?缓慢了很多。
郑文?身上的伤口倒是好了很多,鸲他们倒未多想,以为她本来身上伤口就不太严重,不过七娘子?就有些迷茫了,有时候看着?郑文?正常行动是神色有些惊讶,郑文?也?不解释,随小姑娘多想,有些离奇的事人会自己脑补出合理的答案,不过她身上一些地?方她仍旧做了处理,简单包扎一下,避免太过夸张,引起?了鸲他们的注意。
这?段时间,阿苓和郑文?在鸲他们的家中待了下来,渐渐地?与周围的农户熟悉了起?来,特别是郑文?,她穿着?粗布衣裳,脸上的皮肤也?被草药涂抹成深色,声音嘶哑难听,就像一个正在变声期的普通庶民,举止都很粗鲁随意,其他的一些村户根本没看出来这?个小子?可能是一个贵女。
为了解决吃食问题,郑文?时常会和村中的一些猎户进山,也?不会进到山林深处,在山中的边缘地?带安置一些陷阱,倒也?中了不少的野兔子?和野鸡,这?段时间山中野物为了过冬,都养了一层秋膘,很是肥硕,一只野兔子?熬汤也?可以吃好几顿,而且现在天?气冷了,食物也?容易保存。
在他们到达这?个村庄的第十天?,形势突然有了变化。
村子?里来了几个人,说是要征兵戍边,这?次上面下了征兵令,每家每户都要抽出一人服兵役,不比以往要求的成年男性和有身高七尺要求,现如今年满十五岁即可。
这?明显不是平时征兵的流程,只有战时才会如此紧张,对年龄如此不做限制。
七娘子?也?被村子?里的氛围给弄得十分紧张。
鸲一家也?有些哀愁起?来。现如今服兵役的年龄为二?十到六十之间,鸲虽有五十高龄,但无疑还在服兵役的年龄中,可服兵役,这?一去可能就有三年之久,而且随着?现如今战争规模扩大?,小国摩擦不断,指不定还会出现延长服役期限的情况,鸲家中只有他一名男子?,这?意味着?鸲一去,他们家中三年劳作能力都会出现问题可能会因为缺粮食而饿死,于是鸲颇为忧愁。
且先不提此时,在服役过程中有时候还不提供吃食,需要他们自行准备,只有在极其庞大?和关键性的战事前面,国家才可能会提供粮草。
郑文?和阿苓也?不再外出,开始在家专心照顾阿苓和霍仲的伤势。
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给阿苓和霍仲喂下后,郑文?坐在床榻旁,重新检查了一下二?人的伤口,并未恶化,不过阿苓的伤口太深,幸好并未伤及关键部位,但这?和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差不多了。
七娘子?坐在一旁,于沉默中突然出了声,“阿、阿兄,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因为鸲家一家的变化和村子?里越发紧张的氛围,她在最近几天?一直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郑文?看着?床榻上紧紧闭着?眼睛的阿苓,他们身上的伤势太重,如果现在离开,很大?的几率会加重,不等他们到达卫地?,这?两人必死无疑。
她掏出了怀中的那块虎符,七娘子?的目光也?落在那半块玉上,她知道这?是阿翁留给阿姊的,贵重至极。
郑文?却是想起?了很久之前她试探过公子?奭一次,当时因为这?块虎符,她心中其实甚是不安,那时候自己钱财耗尽,实在是别无他法?,她在公子?奭面前拿出了那块虎符,询问对方是否愿意以金银换之。
公子?奭如何回复她至今依旧记得很清楚。
“死物如何有活人来的有分量。”
死物只针对过去的人,而活着?的人可有持续的影响力。
那个青年就站在她的身旁,面上带着?很轻淡的笑容,语气却微微带着?嘲意,“郑小娘子?,我觉得你的阿翁给你的后路不在这?块虎符上,而是在你自己身上,这?块虎符只有在你身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他似乎意有所指。
郑文?肯定当时对方并非嘲讽于她,那种?嘲讽的意味仿佛是因为另外一个她不知道的人,又?或者是因为他自己。
不过,这?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后,郑文?才知道平公子?奭平生最是厌恶一人和一种?人,其中一人指地?是晋国公子?晞。而她又?因为与晋国公子?晞的牵绊救了晋国一次,那种?牵绊还是起?源于上元灯节街头的那一次相救,对于他来说,晚了的那么一刻简直救成了公子?奭心头的一块疤痕。 说完这?句话,公子?奭就准备离开,可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郑文?一眼,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垂下眼帘笑了笑,然后就走离了郑文?的视线。
如果是齐奚在,他一定能看出那一眼中之意,可是齐奚不在,于是在郑文?眼中,那一眼便有些莫名其妙,让她不由得多想几下,公子?奭是否还有其他的含义。
现如今,郑文?拿出这?块虎符,又?看了半晌。
七娘子?突然问道:“阿兄,你后悔了吗?”
后悔逃离虢城,也?许去鲁地?会有更好的选择。
郑文?把虎符收了起?来,看向七娘子?,小姑娘语气很低沉,郑文?却已经听出了那句话的意思,“你后悔了?”
小姑娘在片刻安静后缓缓点了点头:“有一点。”
她在田几他们被那些游侠儿杀了以后,不止一次地?想过也?许去了鲁地?,郑泽他们就不会死,她和阿姊她们也?不会流落到乡野之中。
郑文?因为小姑娘的诚实笑了笑,可还是说道:“七妹,人不能依托在他人身上生存,这?样自己就没了骨头,变成烂泥一样的人。”
她其实最开始时也?质疑过自己的决定,可是郑文?清楚自己的性情,也?知道公子?奭此人,她入了鲁地?很有可能再无自由之言,变成只有攀附公子?奭才能继续生存下去的藤蔓,如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一样,很有可能在自己的价值被消耗殆尽后,那时候她的下场应该不会比现在更好。
而她先前因为依附在公子?奭的势力下生存,如今他们才变成这?副模样,在变故来临后,毫无应对能力。
“七妹,我希望你以后遇见困难,不要想着?依附他人,你得自己展现出魄力,让别人觉得你有价值,让他主动来救你。”
郑文?神情异常的认真,“哪怕是你以后的丈夫。”
郑文?其人从后世而来,经过超越千年的教育和价值观让她很难相信这?个时代的情情爱爱,一个男人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江山,如果朝代更迭,王权旁落,也?并非是那位君主对女人心生爱意,而是因为那个男人贪恋美色,昏庸无道,本身无德无能。
七娘子?哪怕如今落魄,可出身贵女,未来夫君人选不会太差,她不可能低嫁,再者如何,未来夫君应该也?是一位小贵族。只要她到了卫地?,找到郑氏族人,七娘子?便是当之无愧的郑家嫡女,这?是一个讲究身份的时期。
七娘子?看着?郑文?的眼睛,这?和她以往受到卫夫人对她的教育不同,可她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又?在一天?后,郑文?起?了身,看了一下不远处的霍仲,照例查探一下他的身上伤口,发现并未恶化后就准备出门?,却发现房门?被敲了敲,她有些惊讶,平时这?时候七娘子?可不会这?么早来找他。
打?开了门?,郑文?发现是吴媪和鸲家女儿,两个人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外面的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来,空气中都有一股寒气,郑文?看见两人面上的神色,迟疑了一下还是让两个人进屋子?再说话,毕竟秋末的早晨还是足够冷的。
一进屋,郑文?把门?半掩上,转过身就要说话,却看见吴媪犹豫着?开了口,面上有些不太好意思。
“小郎君,我们可能不能再留你们了。”
郑文?沉默下来。她其实已经有了猜测,这?几日村中氛围越发紧张起?来,不少农户已经派出了家中的壮男,而鸲一家只有鸲一个男丁,如果要应召,也?只有他了,而鸲家中食物本来就不多,他们虽是进山打?了一些猎物,可是依旧耗了鸲家中不少粮食。
吴媪果然接着?说:“我家鸲过几日就要去戍边了,家中再留着?小郎君也?不好,而且鸲去戍边要带一些食物和过冬衣物过去,我们家钱粮并不多了,恐怕支撑不过这?个冬天?。”
事实上,等鸲离开后,她们母女二?人都很难度过明年夏天?,到时候家里的农耕就是一大?难题,吴媪年纪大?了,力气也?不足,鸲家女儿也?是一个女孩子?,她们二?人耕作估计不一定能补足贵族的田赋。
郑文?听到这?话,目光落在面前的两人身上,吴媪五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斑白,粗糙黝黑的面上可以看见明显的皱纹,面上带着?这?个社?会底层人特有勤劳与悲苦,而鸲家女儿则是满脸的泪水,簌簌地?落下,眼中满是对阿翁离去的不舍。
她依偎在吴媪身边并不说话,可全身都散发着?不安,毕竟郑文?虽身体看起?来很单薄,可毕竟也?是一位小郎君他们现如今进门?赶人,还是怕对方心恶伤人。
说完这?句话,吴媪见郑文?沉默许久都未回答,最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鸲家女儿走了出去,门?推开时,她们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七娘子?,面色顿时有些尴尬,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而小姑娘头发散乱,看样子?是一醒过来就来找郑文?了,越发每个形象,对上吴媪两人也?有些惊讶和不好意思,毕竟她没有想到这?么早会有人来找阿姊,而且——
她也?听到了那一句话。
七娘子?轻声唤了一句阿兄。
郑文?目光从对方的头发上移开,笑了一笑,“还不进来,站在外面你不冷?”
七娘子?抿嘴笑了笑,可进了门?后,她把门?掩上后,神色又?暗淡下来,“阿兄,我们是不是要离开了?”原本她以为是他们先走,想不到如今却是要被吴媪她们赶离。
七娘子?心中一时很是复杂。
阿苓和霍仲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而且最近天?气冷了下来,他们也?找不到马车,离开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冬天?的路可不好走,更何况她们还有两个伤者,连厚实的冬衣都没有一件,更别提其他的一些赶路的用具,身上也?只有一些金银和玉器了,不过现在也?变现不了。
郑文?摇了摇头,却是没说话。
第83章 鸲离家戍边[修]
鸲离家戍边
随着天气?的渐渐冷了下来,村子里的人家都选出了壮丁,鸲这几天都在?家中忙碌,准备离开要携带的吃食还有一些过?冬用的皮袄和棉絮衣裳,郑文见过?吴媪准备的半筐子干粮,摸着硬邦邦地,像石头一样。
在?这个时代去戍边服役的??,路途中那些兵士需要自?己准备食物和过?冬的衣物,国家并不负责,如果准备不足的??,他们?这些去服役的野人很可能在?路上就饿死了或者在?边境处因为?寒冷的天气?而冻死,随地掩埋。
每年去戍边服役回来的人不到一半,大多?都因为?边境恶劣的天气?而死在?黄沙尘土下,一辈子就埋葬在?了那里,而在?战时,能回乡的人不足十?之一二,就算有的回来了,身上也都是各种伤,活不过?几年也被一身伤痛折磨而去。
到了晚间照常为?霍仲和阿苓他们?煮药,郑文坐在?炉子旁看了沸腾起来的陶罐中的黑色的汤药许久,七娘子坐在?对面也在?沉默出神,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她看了看对方,然后才出声随意地找了一个借口?把七娘子打发开去,七娘子也没细想,听?从郑文的吩咐去房中去拿托盘,郑文等看见七娘子离开后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汤药中,然后慢慢抽出腿部的匕首,抿了抿嘴唇,面色平静地利落的对着自?己的手掌心?划了一刀。
很疼。可是却?有些可怕地习以为?常。
她记得她以前可是皮肤被划出印子都会觉得疼痛难耐的人,现如今面对刀光剑影,沟壑一般深的伤口?竟然做到了习以为?常,这无?疑很可怕。
握紧了手,感受到手心?传来的一阵阵瘙痒,有血液从手掌中滴落下来,等片刻松开,她手掌处已经看不见任何伤口?,只有遍布掌心?的血液告诉她,她的愈合能力又变快了。
血液和陶罐中的汤药融合在?于一起,郑文的脸色却?明显苍白了一些,她前些日子流了不少血,身体根本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
对于郑文来说,这个特?殊与异能一样的能力并非是好事,她内心?在?最?开始有所猜测时便是隐隐地抵触和拒绝,可能还有一丝不安,习惯性地想要忘记这一个能力,毕竟承认自?己是一个行?走?的唐僧肉对她来说着实有点困难。
她很多?时候都会忘记自?己的血液可能治好了公子奭的先天不足之症。现如今,鸲要离去,她们?在?这里的处境也有些尴尬,她也被迫要正视自?己血液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