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影走到伊芙边上看了看,皱眉,“看起来像是个油桶,锈得都看不到原来的面目了。”
“上面的标志和印刷字样都看不见了,”伊芙说道,“不过,桶是很旧,可链子却是新的,那边那把斧头也收起来,链子应该就是用它砍断的,桶盖则是用斧背敲开的。”
身后一名警员闻言,说道:“谢刚说这桶是自己蹦开的。”
晏云影回头看了那名警员一眼,语气淡淡:“把斧头收起来。”
说完,她又问伊芙:“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具尸体?连桶一起带走?”
“嗯,桶里不知道还有些什么,必须一起带走。”
晏云影笑了笑,“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让他们开了一辆卡车过来,我让他们用绳子把桶固定住,拖到岸上再搬上车吧。”
说罢吩咐几个人穿上靴裤,等痕检专家拍完照,取完证再准备下去。
伊芙也拿起一条靴裤,脱掉自己的运动鞋穿上,然后把两根带子搭在肩膀上,侧身利落从码头上跳下了岸。
晏云影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她最佩服的就是伊芙的这一点,明明以她的身份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每天只要到了事务所喝喝茶看看电脑就能混日子,可她偏偏要冲在最前面,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泥巴很滑,但还能站稳,伊芙接过晏云影扔过来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向大桶走去,一边戴上手套,随手捡起桶盖,走到桶边把盖子盖了回去。
走得近了,那股恶臭越发令人作呕,就是伊芙也忍不住觉得整个胃都在翻腾着。
盖上盖子后,她抬起拳头用力把盖子敲紧,示意岸上的人把绳子抛过去。
晏云影看看伊芙,再看看跟着一起下去,却一个个弯腰在另一边吐的属下,有一种想要抬手捂脸的冲动。
算了,她就没见过什么人能比那女人强的。
她把第一根绳子扔过去,伊芙接住打了个活结,把绳套套在大桶露出水面的部分,往下拽到离桶口三十五厘米左右的地方,再把绳结系紧。
做完这些,伊芙抱着大桶,搬动它在水下的部分,随着她的动作,一块块铁锈脱落下来掉进泥里。
晏云影见状脸一板,喝道:“你们几个,吐完了没有?吐完了就赶紧过去帮忙!”
真是没眼看了,一个个大老爷们还没一个女人强!
那几名警员用袖子擦了擦嘴,连忙过去帮忙。
由于盖子已经盖严了,臭味相对小了很多,几人合力把大桶搬到岸边。
每走几步伊芙都要停下看看尸体有没有从底部露出来。水岸很陡,走一步,水到了她的胫骨,再走一步就到了膝盖了。
几人艰难地前进着,一步步挪动大桶。
不一会儿,水已经齐腰深了,几人的脚在浑水里已经看不清了。
伊芙看向晏云影,让她扔下另一根绳子,接住后又打了个活结,憋了口气蹲下去,试图把活结套到桶在水下的部分。
水很脏很浑,她根本就没办法睁开眼睛,绳子一次又一次滑了下来,她也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抬头吸气、蹲下。
其余四人合力把桶稍稍抬起让她套绳套,看她一次次失败,心里却没有任何不耐,反而是有些敬佩。
眼看潮水开始上涨,水面已经爬升到了桶口,晏云影刚想说要不要换一种方法时,伊芙终于套好了。
她站好抹了一把脸,朝晏云影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开车拉了。
这时,伊芙浑身已经湿淋淋的,大口喘着气,她拽了一下绳子,很结实,这才打了个信号,码头那边,卡车发动了。
绳子慢慢绷紧,大桶晃了一下,五人都屏住呼吸,半蹲着稳着大桶用力往前推动。
大桶慢慢移动着,泥巴里汨汨冒出的水一下子填补了空缺,肮脏的水从缝隙里一路流下来。
好不容易把桶移到了高潮线上,又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它从泥泞里弄到了岸上。
等伊芙他们终于爬上岸之后,几人都脱力了,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晏云影拿过去一瓶矿泉水,让伊芙洗了洗脸漱了漱口,“你先去谢刚那边去洗洗吧,我车上有干净的换洗衣服,是干净的,你就先迁就一下。”
“谢谢。”
伊芙喘了好几口气,这才起身往谢刚家里走,在浴室里脱下靴裤和湿透脏污的衣服,冲洗完的时候晏云影也拿了衣服过来,敲开浴室的门递给她。
那是一套运动服,上面还带着洗衣液的香味。
洗了个热水澡,穿上干净的衣服,伊芙这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外面,晏云影正试图让人把油桶往卡车上装。
好不容易将桶推上车,另外四名警员也在谢刚弟弟家冲洗干净,借了兄弟俩的衣服换上,一行人留下痕检专家继续搜索摄像,就坐车准备离开了。
车上,晏云影问道:“你说这具尸体跟前面两具有没有关系?”
伊芙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淡淡道:“不知道,还得回去验过才能清楚。不过,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就是一种直觉,”晏云影撇了撇嘴,“最近都快被七宗罪和莱克斯家族给折腾疯了。”
伊芙没说话,心里却也是隐隐有着这样的预感。
回到事务所,晏云影负责指挥人把大桶搬去验尸间,伊芙先去了验尸间,在电脑里输入资料,在三号验尸台的识别牌上写下yc20191122071。
刚弄好,晏云影和两名警员推着小推车就进来了。
助手过来先给大桶和铁链拍照,伊芙穿上工作服,拿出两个防护面具,递给晏云影一个,自己戴上一个,然后戴上手套。
桶上的泥浆慢慢地在地板上扩散开来,空气里开始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等助手拍好照片,两人一起检查了一下桶的外观,就如伊芙一开始所料,桶身上的标记和文字都已经没了。
伊芙说:“这种桶太常见了,没有什么指定性。”
助手找来一根撬棍和一把钢锯,戴上一副皮手套,开始从一边撬开桶盖,然后试图掀起盖子,结果盖子却是纹丝不动。
晏云影眼角抽了一下,“你盖的还真紧。”
如果她没看错,这女人当时就是直接用拳头敲的,这要是打在人身上,一拳就能把肋骨打断吧。
伊芙:“我怕搬的时候盖子会脱落。”
晏云影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戴上手套过去帮忙,两人合力猛压手柄,盖子终于开了一半,铁屑也哗哗往下掉。
助手把手伸进去,抓着桶盖往外扳,先是顺着圆周移动然后突然向上一提,盖子终于被完全取下来了。
再次打开桶盖,一股陈旧潮湿的气味从桶底升腾起来,有腐烂的海藻、臭了的盐水的气味,更多的还是尸体的腐臭。
伊芙拿出电筒,和晏云影一起探过身子往里看。
里面的东西形状像人,可又难以认出是人,就像是一种奇怪的白蜡制品,蜷成一团坐在里面,头放在膝盖上。
晏云影拼命忍住想要吐的感觉,“怎么会这样?”
“因为潮湿的缘故,尸体脂肪的水解和氢化会产生一种含有脂肪酸和甘油的物质,这种油脂性的,有时呈蜡质性的物质就是俗称的尸蜡,这具尸体已经完全蜡化了。”
尸蜡一旦形成就会作为一种油脂状的组织存在很长时间。伊芙就曾见过一个案例,尸蜡完整地保持了死者的表皮特征,里面却烂成一团。
晏云影被熏得快透不过气了,她退后两步,分析道:“按理说,应该是先把脚放进去,然后把身子滑进去的,这姿势有些奇怪啊。”
伊芙说:“也可能是受害者被迫自己爬进去的。”
“光着爬进去?”
“尸体看上去身材很小。”伊芙貌似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
晏云影先是一愣,意识到伊芙的意思时,心头涌起一股怒火,“你是说这是个女人?”
伊芙抿抿唇,没有回答。
她的心里已经确认了。
晏云影握了握拳头,从事警察这个职业这么久,她见过太多受伤的主妇、女孩、继女、女服务员……女人这个性别就意味着弱小,就得受伤挨打。
“底下还有很多沙子,”伊芙压抑自己的怒气,接着说,“可能是用来增加重量的。”
“如果是那样应该选石头才对。”晏云影说,“或者一些铁块之类的。这里锈出了个洞,沙子就是从这里漏出来的,这就解释了它为什么能浮起来,被冲到岸上去。”
伊芙看了一眼那个洞,说:“把尸体搬到桌上去吧。”
三人合力把大桶搬到地上,助手戴上护目镜,开动电锯把油桶从两边由上到下锯了个口子,把桶底也锯掉了只留下尸体所靠着的那部分。
尸体躺在油桶的下半部分,头紧紧地埋在弯曲的双腿之间,膝盖和小腿由于和桶的内侧摩擦有些受损了。
就在助手锯桶的时候,伊芙用一张塑料膜把担架床包了起来,拿到桶边摆好位置,抓住了死者的头部,助手托住臀,部,助手固定住双脚。
“准备好了吗?”伊芙问道。
两人点点头,在伊芙的一声令下,试探性地抬起来一点点,先看看这油脂性的肌肉能不能抓得住。
“可以。”伊芙屏住呼吸说了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