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小吏不该出现在这里。
来人又这么匆忙,可见是要紧事情。
皇上也看到了,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底下臣子们背对外面,自看不到,直到听见脚步声,才惊觉有人来了。
那小吏没有进殿,哆哆嗦嗦在外头跪下。
他连声音都打着颤:“皇上,昨夜有歹人在小蝠胡同倒菜油,意欲点火,被京卫指挥使司发现,现与顺天府一起,正清理……”
颤声还没有颤到最后,就被一片哗然所打断。
那本就不适应御前说话的小吏,说不下去了。
皇上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等着事态发展,却没有想到,事态竟然是这样的……
超出他的预计,这种感觉,很不舒坦。
下意识地,他抬起手,按了按喉头。
赵太保站了出来,问那小吏:“损失呢?烧了几间屋子,人有没有受伤?”
小吏忙不迭摇头:“发现及时,没有烧起来,除了指挥使司的一个守备不小心跌了一跤,摔伤了胳膊,就没有人受伤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
没有烧起来,万幸。
“现在什么状况?”赵太保问,“毕大人呢?京卫指挥使司那儿……”
“昨夜是徐大人发现了险情,眼下还在处理。”小吏道。
“徐其润?”皇上清了清嗓子,“让他进宫来回话。”
小吏赶紧去了。
金銮殿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皇上不提退朝,所有人都得站着。
偏皇上没有让人发表看法的意思,大伙儿只能面面相觑,打眼神官司。
是什么人这么疯?
一整个胡同,这得耗了多少菜油?
图什么?
龙椅上,皇上没有说话,闭目养神。
虽然没有造成损失,但这种失控的感觉委实让他不舒服。
本该运筹帷幄,结果……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刺得五脏六腑辣辣的痛。
皇上睁开了眼睛,看着他那几个儿子。
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有些看不清他们的神色。
金銮殿里沉闷的气氛,直到徐其润赶到,才有个一个突破口。
从压抑变得激动。
赵太保知皇上心思,此时又发生在小蝠胡同,也算他的分内事,他问了皇上最关心的话题。
“没有烧起来,没有考生与百姓受伤,有惊无险?”
徐其润答道:“是,有惊无险,那倒油的人在点火之前就被发现了。”
赵太保放松许多:“是谁?”
徐其润道:“没有当场抓获,被他跑了。”
一时间,窃窃声一片。
有人着急,顾不上规矩礼数,高声问:“怎么能叫贼人跑了?!你们一个晚上,弄明白了什么?”
“唉,”赵太保不认同地看了那人一眼,“夜里黑,没抓到人也情有可原。且听听来龙去脉。”
徐其润没有立刻答,反倒是先看霍以骁。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瞧见霍以骁挑了挑眉,一副“你们看我作甚”的样子。
徐其润道:“最先发现状况的,是四公子府中的飞骑校尉。”
“谁?”赵太保没有反应过来。
四公子府里还有官?
“就是那只猫。”有人赶紧嘀咕。
赵太保恍然大悟。
是,温宴的猫,现在自然是四公子府里的,全朝唯一的猫官。
“臣等昨夜巡逻到广源街,校尉忽然出现,示意臣跟它走,”徐其润道,“臣跟着他一路到了小蝠胡同,闻到一股很浓的菜油味道,臣赶紧把灯笼都吹灭了。
校尉冲向那歹人,歹人当即就跑,臣也想追,无奈实在太黑了,叫人给溜了。”
大殿内静悄悄的,实在是,说什么都怪。
皇上木着一张脸,听了这么个诡异故事,颇有一种在看话本子的感觉。
还是鬼怪异志。
沉默了好一阵,皇上问:“你们追不上,猫也没追上?”
徐其润道:“校尉爪子沾了油,影响了它追人。”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是那么个道理。
脚底板抹油,人会摔,猫么,估计差不多。
徐其润又道:“臣叫了人手支援,守到了天亮,才与顺天府一块清理地面。”
皇上问霍以骁:“你的猫,你怎么看?”
第435章 朱门酒肉臭
所有人的注意都落在了霍以骁身上。
有人好奇,有人不解。
半夜三更,四公子的猫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还带着京卫指挥使司的人阻止了一场祸事。
霍以骁看起来很平静,答得不疾不徐:“徐大人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徐其润一愣。
霍以骁又道:“那猫脾气大,怎么可能让徐大人跟着它,怕不是直接坐肩上了吧?”
徐其润:“……”
饶是在金銮殿上,徐其润都差点没崩住。
他不要面子啊!
现在,是研究猫有没有蹲他肩上的时候?
皇上咳嗽了两声,示意霍以骁正经些,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霍以骁没有再和徐其润纠结黑檀儿的脾气,道:“猫儿性子野,府里没有拘着它,它夜里跑出去也不奇怪。至于它为何会去小蝠胡同,又怎么会找到徐大人,我确实不知道。要不然,我让人把猫送来,当面问一问?”
前半截还算正经,后半截又成鬼话了。
问猫?
听猫喵喵叫吗?
谁能听得懂?
“我反正听不懂,”霍以骁补了一句,“哪位大人懂?”
徐其润睨了霍以骁一眼,两人关系到底还不错,他心念一动,没有把温宴能懂给说出来。
皇上按了按眉心,他算是听出来了,霍以骁在极力撇清。
赵太保怕霍以骁越说越没边,干脆出来打圆场:“现场还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了一块腰牌,”徐其润道,“应是那倒油之人被校尉突袭时,不小心落下的,腰牌用料普通,上头一个’褚‘字,看着像是商行。”
话音一落,皇上看到,原本要撇得一干二净的霍以骁突然沉下了脸。
“什么字?”霍以骁追问。
徐其润道:“褚,衣字旁,一个之乎者也的者。”
这个姓,不算普通,但偌大的京城,就这么些时间,要寻个姓褚的商人也不是易事。
顺天府大抵都有登记,可这需要工夫,起码得召集些人手,翻上半天,才能有答案。
没想到,霍以骁“哦”了一声:“姓褚啊……”
他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站在一旁,垂着眼皮子,仿若是在想些什么。
赵太保怕他再语出惊人,干脆只问徐其润:“胡同里都处理干净了吗?”
徐其润答道:“天亮之后,同知了住户莫要用火,莫要出门,用水一遍遍冲刷……”
“用水要冲到什么时候去?”有官员听着就着急,“水冲油,冲不干净,又是冬日,还得结层冰,越发难行,菜油嘛,需得弄些面粉,盖在油上,那样才好弄干净。”
徐其润被打断了话,正欲解释,忽然看到边上霍以骁抬起了眼皮子。
眼睑下的眸子,阴沉沉的,全是郁气。
徐其润的话被这郁气全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