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枕棠一双眼睛怔怔看着贺乾渊,泪珠儿也只堪堪流到腮边就停了下来。
察觉到林枕棠的异样,赵芸回过头去,看到是贺乾渊,他没什么反应,神色如常,只又转回头来,看着林枕棠,“棠儿,我就快走了,没什么留给你的。这块玉佩……”
赵芸说着,将系在自己腰间从来没离过身的云气纹翡翠拿了下来,塞进林枕棠的手心,“这块玉佩就给了你吧。”
大齐只有男女定情才会互赠玉佩,林枕棠虽然心头难过,也舍不得陪伴自己长大的兄长离开,但这种东西还是不能拿的,她赶紧拒绝,“表哥,玉佩怎么能随便送呢……”
“不是随便送。是专门给你的。”赵芸俊秀的脸庞好像微微有些发红,他说完这话,便摸了一下林枕棠的头顶,之后不等她再说什么,也不理会那旁的贺乾渊,直接离开了。
留下林枕棠懵在原地。她虽然很不想往那方面想,但是……赵表哥是不是心仪自己啊……不然他怎么会把贴身的玉佩赠予自己,又怎么会给自己说那些话……
贺乾渊依旧没说话,他看着赵芸的背影,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一丝冷笑。
赵琨玉当着自己的面这么做,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不过……他又看向林枕棠。
那女子愣愣地站着,似乎回不过神。
啧,真不是个聪明人啊。比她这赵表兄可差得太远了。
林枕棠想了一会没想明白,突然想起贺乾渊还在那侧站着,她顿时有些慌乱,抬头去看。
却见那男子抚着自己的玉璏漫不经心道:“既是给你的,就拿着。”
“可是、可是我不能收芸表哥的玉佩。”林枕棠有些为难,她快步走着想追上赵芸,却被贺乾渊挡住了身影。
“他既要给我看这出好戏,你便该知道你身为棋子的用处。不然……”贺乾渊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他又怎么想毁了你。”
林枕棠根本没听懂,她仰头看着贺乾渊,又无端想起那个梦境来,手中的玉佩掉在了地上。
贺乾渊不觉林枕棠有什么异样,他俯下身去,修长的手指拿过玉佩,眸色清冷不带情绪,将玉佩放在眼前打量,半晌后,他才在瑟瑟发抖地林枕棠面前轻声道:“好玉。”
接下来,贺乾渊不等听林枕棠说什么,就把玉佩扔回给她,林枕棠回过神来之后慌忙接住。
她控制住声音的颤抖,“表哥想让我怎么做。”
“做好你该做的事。”贺乾渊说着,竟还坐了下来,他拿过桌上放得茶壶,为自己斟茶。
林枕棠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冷汗缓缓流下,她咬了咬唇,没敢出声。
却听贺乾渊道:“簪子戴上,我看。”
虽说皇帝不敢不要自己献得美人,但是总要过得去,林枕棠看着娇弱,不知是否能委以重任……
毕竟,他想献得可不只是美人。
齐国皇后之位空悬已久,他希望眼前这位表妹,能由自己之手,推上后位。
烟雀有眼色地拿来那两套头饰,小心翼翼地为林枕棠插戴。
贺乾渊定做的这两件首饰,不管是云凤纹镶红宝石金钗,还是金累丝嵌珠石莲笙簪,皆是金钗钿合,色彩华美,和林枕棠今日的这一身黛蓝色的长裙并不相配。
但她又确实生得极好,金钗素服,却也是别有一番风情,显得内敛又娇娆,愈发衬托出美人的柳亸花娇,令人一见倾心、难以自持。
“不错。”贺乾渊神色淡淡,声音也十分清冷,竟然让人感觉不出是不是在夸赞。
林枕棠不知回答什么,她低着头,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
“你既会弹筝,那等皇帝来了林府,你便弹筝给他听。”贺乾渊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茶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一边道:“只消弹奏,无需多话。”
“知道了,贺表哥。”林枕棠应下。
“我给你的那两匹缎子收到了?”
“昨日就收到了,表哥。”林枕棠乖巧回答,头都不曾抬起。
贺乾渊点点头,然后便不再提及这事,转而说:“昨日给你的起居注只是一年的,还有几本,明日开始午后就去天一楼看书。”
明日是六月初一,上香的日子,对大齐而言礼佛是最重要的事,表哥也该信佛,怎么让自己明日去天一楼?
林枕棠嗫嚅半晌,最终还是试探着开口问道:“明日、明日该是上香的时候,贺表哥,我怕来不及去礼佛了……”
贺乾渊眸色暗了暗,他忘了,明日是初一。
“明日和我一起出门。”贺乾渊顿了顿,便这样说道。
“是,表哥。那枕棠今日就休息了。”林枕棠说着,偷着打量了一眼贺乾渊,却见他眉目不善,阴气森森。
表哥如今的神情,简直要吓死人了!就这样冷如寒冰、阴如恶鬼的男子……她、她怎么会做那样的梦!林枕棠只看了一眼,便赶紧又低下了头。
“休息?”贺乾渊冷冷地看着林枕棠,那双眸子阴毒地眯了眯,“枕棠表妹是在同我谈条件?”
第16章 小白脸 小白脸贺乾渊
“没有,表哥。”林枕棠小声喃喃。
“出门。”
又要出门?还又是和表哥一起?
林枕棠顿觉沮丧,她低着头不让贺乾渊发现自己的神情,停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开口,“今日出去,是做什么呢……”
“我找了人给你量身。”
听到这话,林枕棠连忙摆手,“不必了表哥,府里有缝娘。”
贺乾渊完全没有理会林枕棠的拒绝,他已经站起身,什么也不说,就那样沉沉看着林枕棠。
谁都看得出今日贺乾渊心情不佳。往日里表哥已经够吓人的了,今日更是无人敢招惹。
于是,林枕棠不再说别的,顺从地站起来,跟在贺乾渊身后。
今日是个艳阳天,烟雀小跑着去拿纸伞来,让随从的青鹊给小姐撑伞。
林枕棠无暇理会这身后发生的事情,贺乾渊走得很快,她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出了林府,没有坐轿子,林枕棠一边跟着跑一边暗自思忖,表哥或许会带自己去东城那家负有盛名的绸庄,里边有个成衣匠有一双举世闻名的巧手,给京城多位贵女都缝制过成衣。
她原来倒也在那边做过两身衣服,但后来那位成人匠只肯为宗室女子缝制,她便再没在那做过衣裳了。
果然她想得不错,贺乾渊带着她来到了添香绸庄。
她猜测表哥不知道那个有名的成衣匠早已不为千金做衣了。估计今日也是白跑一趟。
添香绸庄共两层,第一层人多,都是各家的千金带着丫头们选缎子的。
林枕棠没想到这么多人,里边还有些熟识的面孔。
她第一反应就是拿起帕子掩了掩,实在是不想让人再对着自己说三道四了,没劲得很。
可还是迟了一步,她刚刚低下头躲在贺乾渊身后,就听有人阴阳怪气道:“呀,这不是林枕棠吗?”
“哦,是她啊。听说昨日里两个男子争美人,一个被打死了。”刚刚说话那个人身旁的男子马上笑着接话,“看来这红颜祸水,果真不假。”
“你们说什么?”本想息事宁人的,但此刻那些话语如尖刀一般刻在心头,林枕棠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说话时她声音颤抖,一双眼睛已经浸了泪。
这模样楚楚动人,此刻有六七位千金和几位携丈夫一同出门的贵妇,都打扮地光彩照人,却还是不及林枕棠的美色,一时间看她都看得痴了。
片刻后众人回过神来,几位千金就酸溜溜地开了口,“若不是你,那廷尉监的长子怎么横尸街头呢?”
“是呀,难道是自杀?”
那几个千金关系好,这句话一出来,顿时几人都笑做一团。
这声音尖利刺耳,像一把剑戳入心房……她张了唇,想再说些什么。
但一打量这群人,看到一位她见过的女子,父亲是个六品官,想来身旁几位也是小门小户出身,再废唇舌反而失了体统,便也不再出声。
她不出声,却挡不住别人继续调笑,此刻,那旁站着的一位男子肆意打量着林枕棠,他嘿嘿一笑,忍不住道:“听说林小姐攀了高枝儿,跟了你做骠骑大将军的表哥,昨日是你这表哥怒发冲冠为红颜么?”
听到有人这样说,林枕棠对着前方的贺乾渊投去害怕地一瞥。
众人早已经看到了这位俊秀的公子,但这位公子与林枕棠之间距离不短,所以还没发觉他们竟是同来的。此刻看到林枕棠的目光,都暗自猜测着此人是否便是那位骠骑大将军?
这么想着,众人忍不住又疑惑地看向他。
但是因为贺乾渊一派傅粉何郎、荀彧留香的秀美郎君模样,实在不像武将,故此大家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根本没有怀疑这位的身份。
甚至刚刚那位男子竟然继续嗤笑道:“这又是勾搭上了哪位小白脸?不怕你那凶神恶煞的表哥浸你猪笼啊?”
小白脸?
说谁?贺表哥么?
第17章 意动 林枕棠羞得面红耳赤。
这话一出,刚刚那几位女子皆是掩面偷笑,另外几位看着和善的,匆匆出了门,顿时室内只剩下看林枕棠笑话的人了。
这话太难听了,林枕棠的眼泪又充盈了眼眶,她手指紧紧的捏成拳,青鹊更是气得满面通红想上去打人。
突然,一直默不作声的贺乾渊出声,“有意思。”
之前他一直看着面前摆着的缎子,对这边纷乱的事务不感兴趣地模样,此刻却突然开了口,大家又纷纷向他看过去。
贺乾渊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么多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他淡然地转过身来,手无意识地抚摸上了剑璏,一双眼睛则冷漠又阴森地看着林枕棠,“枕棠表妹,喜欢哪匹呢。”
他的口气漫不经心,说得也不过是身前放着的各色缎子,倒还真想是问林枕棠喜欢哪块缎面一般。
但此话一出,其余人却都是大惊失色,毕竟谁也没想到面前这位男子,居然就是骠骑大将军贺乾渊!
没人出声,室内静悄悄的。
像是没有等来林枕棠的回答,贺乾渊这才抬起头来,他神情淡漠,仿佛完全没有在意刚刚那些纷乱场面,只淡淡一句,“看来表妹也觉得不清净。”
贺乾渊说着,甚至没给刚刚胡言乱语的男子什么眼神,只对着后边的秦羽一点头,漫不经心道:“猃浑旧部可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
那名男子全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茫然道:“什么猃——”
“是,大将军。”秦羽却了然应声,然后上去一踢那人的腿,又反剪了他的双手,像捏小鸡一样把他捏在手中,“来人,通敌罪!将这人带下去!”
林枕棠原来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贺乾渊身后除了秦羽,还跟着两个亲兵,此刻他们双目怒争,不由分说就把那男子绑了就走。
室内气氛完全变了,刚刚还欢声笑语嘲笑林枕棠的人们都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看那位俊俏的少年一眼。
贺乾渊今日心情不好,再加上绸缎庄内地方小,杀人也不痛快,便抬了脚,对着另外几位男子一人腹部一脚。
他自觉力度不大,却踢得几个人飞出几丈远,震得摆在上方的缎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