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是这么被看着,徐氏的心中猛地一震,她竟然被一个小辈这么平静无波的眼神给看的有些吃不消,似乎自己的心思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老夫人,我不过出门丢了丝帕,不知道和您说的败坏门风有何关系?难道黎京连丢个东西,都能影响到家族风气?”顾云杳丝毫不给徐氏和在场那些幸灾乐祸人面子,一句话说的徐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徐氏张嘴要说什么,顾云杳却不给她机会。
“还是说,有人想借着我丢东西这件事,做些什么?”她的目光淡然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是看戏的姿态,唯独有个人,她不止想看戏。
李涟儿注意到顾云杳的目光看向自己,她娇柔的笑了笑,“大小姐说的哪里话,老夫人也是气急攻心,毕竟女儿家的贴身之物被一个陌生男子送来,这……确实有些难说清呀。”
陌生男子?顾云杳心里微微一怔,着实想不到这丝帕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丢的,但即便如此,谁要想以此往她身上泼脏水,也都是做梦。
“哦?那人在何处?我倒是要当面感谢人家归还之恩,这丝帕,可是我母亲亲自为我绣的,意义非凡呐。”她似是而非的说,这丝帕许靖容给她绣了三面,这一面她是今日才拿了出来,没想到便丢了。
许靖容立刻跟着点头,“那是我送予杳儿的,既然丢了人家送来归还,自然要感谢,不知道那人在何处?”
虽然不知道自家女儿的意思,但既然这么说,定然是有道理,许靖容现在就开始盲目信任起自己的女儿了。
顾云杳心里一暖,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其实不用那么紧张,可许靖容却害怕她受到伤害,极力想帮她澄清,这让她心里万分温暖。
姚氏原来是来看热闹的,这会儿见顾云杳几句话就要把事情往另一个方向推,不由的看向李涟儿,她的心思谁都知道,不过是想给顾云杳安一个不检点的帽子,可惜算盘似乎打错了。
“杳儿,你也别着急见那人,人家来送丝帕的时候,我也是在的,那人的样貌与你,倒也般配,你若是有心,也不用藏着掖着。”卢氏这话简直是直接给顾云杳和人有私情下了定论,不容她反驳。
顾云杳也不着急,笑呵呵的看了一眼卢氏,不疾不徐的说,“二婶,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别人家好心送还失物,咱们顾家就要往人身上泼脏水呀。”
黎京虽然民风尚算开放,可还没到大家小姐与人私定终生都无碍的地步,更何况,还找上了门,这要是传出去,不止这小姐名节没了,恐怕那人也要惹上是非。
卢氏冷笑一声,“是不是泼脏水,你心里有数,你丢的东西,为何偏偏是那位小哥给送来的,还一脸认识你的模样。”
这下顾云杳也惊讶了,那人说认识她?她仔细想了想今日的事,只是去给崔老头添了个堵,似乎并没有再去别的地方,要说碰到的人,也只有玉非寒而已啊。
难道是他?
才一想,顾云杳立刻否定了,玉非寒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没那么闲。
“二婶这么说,云杳倒是好奇了,还真想见见你口中那位小哥。”她落落大方的说,不过一些后宅里的女人,手段能高明到哪里去,无非就是栽赃嫁祸,她还不信自己招架不住。
卢氏皱眉,她不喜欢许靖容,自然也不会喜欢她的孩子们,更重要的,当年黎京的人总是拿她和许靖容比,比过了还好,可关键是比不过,那卢氏的心里怎么会好受。
“杳儿,你也别巧言善辩了,还是老老实实承认了为好,我相信三弟不会为难你的。”卢氏不以为然的说,今日这事就得把它坐实了,看她许靖容还有何脸面在黎京立足。
许靖容怒极反笑,猛地起身瞪着卢氏道,“二嫂,你的意思是我们家杳儿定然是与人有私了?我倒是不知道,二嫂竟然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要知道杳儿。”
被这一番话给说的卢氏脸色涨红,但随即不屑的说,“是不是自己心里清楚,人都找上门来了,还想抵赖,弟妹可真是有意思。”
卢氏那一副嘴脸,把许靖容给气的不轻,她是大家望族出身,何时跟人有过这般嚼舌头争吵,愣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云杳心里叹息一声,许靖容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跟小户人家出来的卢氏怎么能比,顾家人的情况,是她从踏进顾家看到念婷开始,就已经着手查的事。
而念婷的速度也很快,每个人都摸得一清二楚,或许是她早就有所准备。
“娘,清者自清。”多余的话她现在无法跟许靖容说,只能先安慰她一句,而就在她话音落下,门外忽然又跑进来一个小厮,远远的就喊着什么。
顾云杳还没听清楚,倒是卢氏先一步笑了起来,“瞧瞧,说曹操曹操到,云杳,这就别怪大家不相信你了,这人可是又来了。”
说完徐氏还没动静,卢氏已经让那小厮赶紧把人给请进来,顾云杳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送丝帕的人又来了。
这也正合她的意,只要见到了人,她有的是办法给自己澄清,怕的就是死无对证。
很快,小厮领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脸肃然,剑眉星目,倒是真的不像是寻常人。
人刚一进来,一直不说话的顾之曦忽然站了起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卢氏和李涟儿就一人一句劝起了顾云杳。
“杳儿,既然人都来了,你也就别藏着掖着了,大方承认了也没人会为难你。”这话是李涟儿说的,换来的只是顾云杳一个嘲弄的笑。
她真当自己是三岁的孩子,这事别说没有,就是有,她脑子烧了才会承认,秋后算账她很早以前就学过的好吗。
卢氏更直接,“这位小哥配云杳你,绰绰有余……”
她话还没说完,顾之曦忽然厉声喝到,“住口!丢人现眼!”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谁的,一时之间大厅里安静的几乎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顾云杳垂着头,心里忍不住为卢氏和李涟儿的着急摇头。
刚才从人进来开始,顾之曦的反应就很奇怪,这俩女人难道是眼瞎了,竟然都没发现吗?她猜想,这人顾之曦肯定是见过,而且,知道他和自己绝不可能。
果然,那人对着顾之曦只微微点头喊了声将军,那态度竟然丝毫不把顾之曦当成是大将之首,倒像是寻常人问候。
而顾之曦则是点头笑道,“让李侍卫见笑了,都是后宅妇人们胡闹,你……”
李良政不置可否的一笑,没理会顾之曦的解释,转头看向一直默默垂着头的顾云杳,忽而弯身行礼,很恭敬的说,“顾小姐,给您带来不便,是卑职的不是,还请您原谅。”
当初捡到人家手帕的是自家的主子,说了只要送还就行,也没说不能这么送啊,害的他一连跑了两次不说,竟然还赶上这么个场面,李良政不由对自家主子的怨念更深了。
第26章 书房谈话
顾云杳抬头,一双眸子清透无波,看的李良政心里有点吃不准她会怎么反应,好在顾云杳忽然笑了,“云杳还要多谢李侍卫,若非是你,云杳也不会知道原来家中长辈都如此关心我。”
李良政一愣,继而皱眉,刚才那架势,分明是把他当成顾家大小姐在外的情郎,只不过是送还丝帕而已,这顾家的人怎么就这么能折腾。
还是说,他们知道他是谁,故意这么做,是想攀上他家主子?
李良政的神色微微变化,顾之曦都看的清楚,一路跟着心惊肉跳,李侍卫是端王玉非寒的贴身侍卫,若是他说些什么,难保端王不会多想。
顾之曦赶紧上前一步,“李侍卫,刚才只是个误会,后宅妇人不知轻重,叫人看了笑话。”说完看了一眼顾云杳,示意她赶紧解释一句。
顾云杳挑眉,刚才她被一屋子人逼问的时候,怎么就不见顾之曦出声,这会儿倒是想起她来了。
“嗯,我也只是奉王爷之命前来解释一句,丝帕既然奉还,那我就不多留了。”说完朝着众人一点头抱拳,转身就往外走。
顾云杳真的很想扶额,千算万算,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端王,这下麻烦远比一个莫名其妙的情郎更难以洗脱了。
果然,李良政走后,顾之曦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变了,而卢氏和李涟儿更是探究的看着她,就连许靖容都有些好奇。
“既然确定并非是云杳的错,那不知云杳是否可以回去了?”说着,她状似不经意的抚了抚额前的伤,许靖容立刻就走了过来,把她搂进自己怀里,一脸的心疼。
她的女儿还有伤在身,这些人竟然折腾这么久,还只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事,顾家的人,真是让她寒透了心。
徐氏一脸的端正,似乎刚才大发脾气的不是她,点头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许靖容连礼都没行,直接带着顾云杳等兄妹出了大厅。
卢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刚才那位竟然是王府侍卫,看他对顾之曦的态度,莫不是端王或者定王?
相较于二夫人卢氏的忐忑,大夫人白氏就淡然的多,她历来不喜欢跟二房和三房的妇人们掺合,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没伤到人反倒被人打脸。
那边大厅里众人纷纷退了出去,这边许靖容则是搂着顾云杳赶紧进了屋子,她也没心思问刚才的事了,着急忙慌的就要给女儿找药换药。
顾云杳拉住她,从自己袖子里拿出一小瓶药来,“娘,我和念婷今天见到那位神医了,他给了我药,保准在宫宴前可以好的不留一丝疤痕。”
许靖容一听高兴了,“真的呀,唉,那娘给涂上,来。”她打开瓷瓶,立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她脸上顿时就是一喜,光闻味道就知道是好药了。
顾云杳乖乖坐着给许靖容往额头上涂药,嘴里不经意的说,“娘,刚才那个是端王的侍卫,我和二哥在神医那里遇到的,估摸着丝帕也是那时候被捡走了。”
她这是给许靖容解惑,不管别人怎么看,这件事得让许靖容心里清楚,她不喜欢事情不明不白,因为那样最容易出纰漏。
许靖容的手指很温软,轻轻的按在她的额头,很快就把药上好了,顾云杳想,还是这药管用,立刻伤口就不疼了。
“端王?就是黎京传言最盛的那个人?”许靖容虽然不怎么出门,但也偶尔能从下人口中听到些传言。
传言这位端王是如今西秦皇帝最小的儿子,却是最早有了封号的一个,还传言这位端王冷血无情,还杀人不眨眼。
许靖容有些担心,看着顾云杳的眼神都有些着急,“听说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你们怎怎么会遇上他呀。”
这下在场的兄妹三人都愣住了,顾云楼最先开口,“娘,你从哪里听来的传言?端王可并非你口中所述。”
顾云淆跟着点头,那日看到的那人,分明气宇轩昂,容貌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怎么会有自家娘亲口中的那般可怕。
许靖容张了张嘴,玉家的人她早前也有耳闻,那时许家还在,她父亲和爷爷倒是也对玉家的几个孩子赞不绝口,只是……
“娘,道听途说可以消遣,但不可尽信的。”顾云杳一看就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外面如此多的下人,嘴碎的也不在少数。
许靖容宠溺的摸了摸顾云杳的长发,点点头,也是,都是些下人,谁有真的见过端王,不过也都是人云亦云罢了。
晚间几人一起围坐到桌前吃了晚饭,顾云楼和顾云淆就先行离开,顾云杳陪着许靖容说了会儿话,外面就有人进来,先给两人行礼,然后说是顾之曦让顾云杳去一趟书房。
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节外生枝看来是必然得了,顾云杳起身,给了许靖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着那人往外走。
黎京虽然是新朝新气象,但只要是朝廷,那就避免不了拉帮结派,避免不了攀龙附凤,尤其是像顾之曦这样的人,更无法抗拒。
所以,顾云杳连脑子都不用转,就知道顾之曦叫自己去书房的目的,当然,恐怕她要让这位便宜爹失望了。
走进书房,顾之曦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本兵书在看,似乎没注意到顾云杳的到来,样子严肃,神情也颇为专注。
顾云杳也不出声,装腔作势谁不会,但他顾之曦可要弄巧成拙了,原本就是上赶着把人叫来,这会儿装什么矜持。
那头,顾之曦心里也是奇怪,他早就看到人来了,还以为这女儿会先给自己请安,他也顺势放下手中的书,顺势再问问今天的事,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来人开口。
顾之曦心里不愉快,把手中的书重重放在书案上,抬眼第一句话就问,“你母亲没教你礼仪吗?见了为父为何不行礼?”
顾云杳一脸的懵懂,眼中顿时有些委屈,“我,我没曾想过会见到父亲,娘也没说过别的。”她来自山野之间,虽然礼仪什么的她是会,但顾之曦就算了,他还不配。
这话让顾之曦一噎,他倒是给忘了,这女儿自小长在山野,听说幼年还因为身体的原因,到山寺里住了五年,怪不得……
顾之曦的眼中有鄙夷之色,但很好的掩饰住了,他缓和了表情,“算了,也是为父的不是,这么多年,唉……”
那惋惜悔过之色,顾云杳真想给他拍手叫好,能把表情装的这么逼真,由不得她不佩服。“父亲哪里的话,是我们兄妹福薄。”
见顾云杳客气了起来,顾之曦心里也安心了些,都说这个女儿怎么伶俐,他看也不过如此,“杳儿啊,你跟爹爹说说,你跟端王,是如何认识的?”
顾云杳一愣,继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满脸的委屈和愤怒,“父亲,今日李侍卫已经解释清楚了,为何您还这么问?难道有人又想给女儿扣个行为不端的帽子不成?”
她这一跪,把顾之曦给跪傻了,他只是想旁敲侧击的问一问,别说自己女儿跟端王是不是有牵扯,就没有,他也有办法让她有,但顾云杳这一跪,他根本没办法再张口,只能嘴巴蠕动了几下,摆摆手。
“爹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随口问问,杳儿何必这么大反应。”顾之曦思索着怎么才能让眼前的人明白,端王那是大树,如果靠上了,他顾家也就高枕无忧了。
顾云杳怎么会不知道顾之曦的心思,仍是一脸的泫然欲泣,“不过是出门遇到,端王好心送还失物,仅此而已,可杳儿才一进门,就被众位长辈审讯,杳儿心里害怕,还请爹爹以后莫要再提及此事。”
她纯属胡扯,顾之曦听到这里也知道她胡扯,可他作为一个父亲,一国大将军,他能指着一个年纪十二三的女娃娃说你胡扯吗?当然是不能。
所以,顾之曦愣愣的看着此刻一脸受惊的顾云杳,今日在大厅之上,他可没看出来此刻柔弱的女儿有一丁半点的怯懦害怕,反倒是一句话把别人给说的哑口无言。
“你……”顾之曦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现在有点相信姚氏的话,这个女儿,似乎真的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温良恭顺。
顾云杳适时的抽泣了一声,顾之曦要反问的话也给堵在了嘴里,好半晌他才硬压着气闷挥手道,“你先下去吧,叫你母亲好好照顾你,今天也算是委屈你了。”
说完这些,顾之曦的心里更郁闷,本来要问的事没问出口,本来想做的事也没能做成,他还得安抚一个小丫头,这都叫什么事。
从书房退了出来,顾云杳脸上的委屈和担忧一扫而光,想让她搭上端王的线,这老家伙的算盘倒是打的精,只是她跟端王又怎么可能?
摇摇头,旁人攀龙附凤还有个限度,顾之曦却没有,十年不闻不问的女儿,这一回来,他就想利用,还居然是这么没边儿没沿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