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端王府闭门谢客,除了偶尔有几个侍卫外出采买,就再也没见一个人出来,黎京百姓议论纷纷,都说端王府这次糟了大难,是有人看的眼红。
玉戎早就知道端王府之事,但他迟迟没有动作,因为章贵人自回来后就病了,一病不起甚是虚弱。
他有些纳闷,探望时问了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几个跟去的暗卫没有一个回来,章贵人回来又是这幅模样,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般。
可问来问去这女人竟然只听到惨叫,旁的就再没别的话。几声惨叫能把人吓得病成这样?
“来人,传朕旨意,宣端王及王妃入宫。”端王府出事时他曾派人去查过,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只不过死了几个侍卫伤了几个侍女,其余人并无大碍。
到端王府传旨的又是李庆,他见到端王妃那张苍白的面容时心中有些惊讶,不是说端王府并无大碍,怎的看着端王妃的脸色,倒像是出了多大的事似的。
但转念一想,在戒备森严的帝都都能闯进当朝皇子的府邸,也着实令人惊骇。
“老奴参见端王妃,老奴这次来是传陛下旨意,宣召您与端王殿下一道入宫面圣的。”李庆客客气气十分恭谨的说道,他左右没看见端王殿下心中有些奇怪。
“好,有劳李总管跑这一趟,我这就跟你进宫。”顾云杳说着就抬脚往外走,大有咱们现在就走的架势,可……
李庆赶紧上前一步问道,“可殿下他……”
皇帝宣召的是两个人,这就一个去了,这算怎么回事,少不得这罪过就是他的了。
“殿下没办法去,我正好也好同陛下说此事,揍吧。”顾云杳走出去几步回头道,说完继续往外走,门外连马车都已经备好了。
李庆看着心想或许是真的,否则哪会这么快就备好马车了。
顾云杳不是第一次进御书房,她相信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抬脚踏进房间看到伏案疾书的玉戎,她的手猛地攥紧了。
“臣媳叩见陛下。”这次她行了跪拜礼,不止是因为玉非寒未到,还因为谢他。
玉戎不在意这些,挥挥手让她起身,有些不悦的问道,“端王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人,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顾云杳再是一拜,声音有些哽咽的道,“端王殿下被人掳走了,就是那日王府中闯入贼人时……臣媳前来领罚。”
她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的俯在地上,松动的肩膀和压抑的哭泣声让玉戎莫名有些心酸。
他楞了一下,面上神色微有缓和,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你起来吧,朕的这个儿子自幼多磨难,但他都能逢凶化吉,想来这次也不例外,朕会派人去找,放心吧。”
“臣媳谢父皇恩典。”她再一次俯首叩谢,这才慢慢起身,脸上泪痕犹在,一张小脸苍白憔悴,倒有几分西子病弱的感觉来。
玉戎摆摆手连装样子问一问自家儿子的处境都懒得问,顾云杳更是不打算同他细说,她今日来就是示弱,既然已经给玉戎看到了她的柔弱,那也该回去了。
走出御书房大门,李庆正等在外头,见到她出来忙关切的问,“端王妃,您没事吧?”
瞧瞧瞧瞧,那张小脸苍白的,比进去时还白了三分,难道是皇帝对她说了什么,或者皇帝终于忍不住对端王府出手了?
李庆的脑袋瓜子胡乱转着,自来帝王家就没什么亲情可言,端王又是个不会奉承的主儿,皇帝忌惮他的权利,他就越发高高在上,如今要说忍不住也不是不可能。
但……
“端王妃,老奴送您出去,您随老奴这边来。”见端王妃没说话,李庆赶紧上前一步引路,不管皇帝是什么态度,他们做奴才的不能比皇帝还先表态,万一猜错了,捧高踩低之后可就是掉脑袋了。
宫里宫外也活了几十年了,李庆远比那些没眼力劲儿没远见的奴才会做人做事,否则他混不到现在这地位,也活不到现在。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就见前面宫门外忽然转出来个人,袅袅婷婷立在门前。
李庆对宫中奴才的服饰了若指掌,远远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曹贵妃宫里的琉璃,整个永宁宫,乃至整个后宫,除了她没人能把织水云锦穿在身上,据说都是贵妃给赏的。
“端王妃,前面是永宁宫的琉璃姑娘,老奴看她像是来找您的。”李庆微微侧身同顾云杳说,顾云杳只简短的嗯了一声。
李庆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也没敢在多问多说。
琉璃远远见着顾云杳就行礼,等她走近了才开口道,“琉璃见过端王妃,我家主子请您过去一趟。”
她说着看了眼李庆,后者呵呵笑了一声,看向顾云杳,见她微微点头,这才开口道,“那既然贵妃娘娘的客人,那老奴就不打扰了,老奴告退。”
等李庆走远,琉璃才躬身请她移步。
她没有像李庆一般带着顾云杳,而是请她自己走,她则跟在她的身后。
顾云杳嘴角的笑意一直不减,苍白的脸色恢复了几分,边走边道,“琉璃姑娘似乎觉得我一定认得去永宁宫的路,难道早对我了解过?”
琉璃浑身一震,她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下意识认为若是她的话,这皇宫大抵没人比她熟悉,于是理所当然不需要她一个宫娥引路。
可她却忘了,她如今是不大识得端王妃的,这般举动却是让人起疑。
好在顾云杳只说了这么一句,也不指望她能回答,径直往永宁宫而去,倒也让琉璃松了口气,大意了,她不该在她面前放松。
曹婷等在宫门口,一见到她立刻就皱眉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顾云杳带着三分像是她的面具一般的微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
进了永宁宫,曹婷挥退其他宫娥内监,就留了琉璃一人在旁侍奉,这才再问道,“你同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端王府往常便是铁通,如今更是滴水不漏,她的人去了几次都一无所获。
“不过是有人按耐不住动手了。”顿了顿接着道,“我若不这般模样,怎么能让那些人放心。”顾云杳苦笑一声。
曹婷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姑娘比她那时候更不容易,她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但好歹过的安稳,也没人想着如何算计。
而顾云杳说起来是高门贵女,却自小过的不一定比她好,身边围着不少人,却各个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那端王他……”今次是皇帝宣召,独顾云杳一人来就很奇怪。
顾云杳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担忧的道,“被人掳走了,生死不明。”
这话说出来似有千斤重,尤其是生死不明四个字,想一次便是一次锥心之痛,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起这般在意玉非寒了。
“云杳,你要稳住啊。”曹婷没继续问下去,此事已经是端王府头等大事,旁的跟玉非寒失踪比,根本不算什么事儿了。
她点头,怎么敢不稳住,玉非寒是被人掳走了,生死不明那便当他活着,他的端王府自然要她这个女主人照看,怎么能乱了心神。
曹婷迟疑了片刻才张口问道,“那可知道是谁掳走了端王殿下,这帮贼人能在戒备森严的端王府带走人,可见也并未一般江湖中人。”
第185章 拦下马车
顾云杳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可那又如何,即便是猜到是谁,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不足以于那人匹敌。
自然她也知道曹贵妃在这时间把她叫到永宁宫也绝不是只安慰两句这般简单,她此刻没什么心情同人拐弯抹角,但也没蠢到张口就问。
她沉默着等曹贵妃开口,曹婷却东拉西扯好半晌才绕回正题,“前几日有人潜入我宫中带走了些东西,你可知道是什么?”
顾云杳抬眼看她,她说的东西就是那两具尸体吧,不好说还是以为尸体本身在她眼中不过就是一些物件东西?
“曹贵妃有话不妨直说。”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让曹婷心里稍微有些没底,难道是她怀疑错了,可今日查她的人又是谁?
曹婷娇笑一声,伸手那帕子掩了掩嘴,道:“好,既然如此那本宫不妨直说,可是你在背后查本宫,是为了明心?”
她说出明心两个字的时候,顾云杳有注意到她的瞳孔忽然收缩了一下,她想,若非她们如今是友非敌的关系,说不定她今日就走不出永宁宫了。
既然让人家直说,那她也不需要藏着掖着,而且这事原本也不打算瞒过曹贵妃,否则以她的能力,怎么能知道有人在查。
“是,如今的局势我不得不防,友者尽可能帮衬,敌者必须铲除。”
她说的轻轻巧巧,但激励行渐的气势与威严丝毫不输刚才的曹婷,甚至比她还要带了三分杀气,更像高高在上的王者。
曹婷脸上的笑容缓和了三分,只是因为如此倒也不是不可,以她现在的处境,谨慎小心些也是合理,“好,这事你若同本宫讲,不必查本宫也可以告诉你。”
她看了眼一侧的琉璃,换了个稍微闲散些的姿态坐好,便开口继续说道,“本宫和明心同出蜀中,算是在老乡,但第一次见着却是在逃难的路上。”
那段日子对她来说就是噩梦,从天而降的噩梦,她很多时候真希望一醒来就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醒了梦就没了,她也能回到原来的模样。
“那一年蜀中大乱,我的家乡被传有流匪、乱党,于是就有将军带兵平乱,再然后我便只能颠沛流离了。”
曹婷没再自称本宫,或许是想起往事,心中感慨。
“带兵的是顾之曦,而认定蜀中有流匪的则是那位。”顾云杳说出这话时眼里的笑很奇怪,带着一丝起疑的光芒。
曹婷也跟着笑了笑,笑而不语也是大有深意。
“本宫知道,所以才会在这里,其旁的就不多说了。”曹贵妃神情越发慵懒,她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个盒子,“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看过便烧了吧。”
说罢摆手示意自己累了,让琉璃送顾云杳出去。
琉璃抱起桌上的盒子,对顾云杳躬了躬身,顾云杳会心一笑起身告辞,曹贵妃这是在表态,让她知道她的态度和心思,她是友不会是敌。
走出宫门坐上马车,顾云杳这才把手中的盒子打开,看了眼里面层层叠叠的纸张,才明白琉璃那一时半会儿看不完的意思。
吸了口气,索性把盒子重新盖好,这么厚的纸张,确实一时半会儿看不完。
顾云杳正暗自神游太虚,乘着的马车忽然猛地停住了,接着传来车夫的声音,“王妃,有人拦车。”
车夫的声音有些古怪,似乎很奇怪这人会拦车。
顾云杳伸手挑起车帘,抬眼一看外面站着的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脸上一片脏污,浑身上下还带着不少伤。
她看着那姑娘,那姑娘也看着她,眼中有屈辱和隐忍,还有浓浓的嫉妒,“倪姑娘,你我素来没什么交情,你拦我马车做什么?”
眼前之人正是倪家二小姐,第一次见面就给人递剑要致她于死地的人,如今这般模样来拦车,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她要做什么。
倪安柔脸色十分难看,即便脸上此刻脏兮兮一片,那难看都丝毫不减少一分,她紧紧咬下下唇,因为脏,那我见犹怜的模样荡然无存。
“顾云杳,你不能见死不救,我,我有秘密要告诉你。”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这番话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并非白求人,而是有交换,眼中的屈辱就淡了几分,反倒带着一丝得意。
“倪姑娘,如果你指的是明心的秘密,那我劝你可以省省口水。”顾云杳说完就要放下车帘,倪家那位大小姐所谓的秘密她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不是她所感兴趣的东西,倪家二小姐的也一样。
见她毫不犹豫的放下车帘,倪安柔急了,口中急促的说出一个名字,“许靖容,我若说我知道许靖容的呢。”
她的语速很快,加上紧张,声音几乎是扭曲着发出来,尖利的让人觉得刺耳。
顾云杳的手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冰冷的道,“倪姑娘,你或许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但你应该知道水牢吧,你若是有一字说谎,我就把你丢进水牢和水蛇做伴。”
倪安柔浑身一颤,水牢?水蛇?她,她怎么会说出这般阴森可怖的话?
在她的印象里顾云杳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在黎京远远不够,否则也不会在死牢里被她打的几乎断绝生机。
可就算她此刻给人的感觉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她也无路可退,硬着头皮点头道,“我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顾云杳冷哼一声,“女人的誓言是温香软玉,也是口蜜腹剑。”顿了顿她摆了摆手道,“你跟着马车走吧。”
说罢示意车夫继续走,她自己则放下车帘闭目养神。
倪安柔张了张嘴,看着从自己身边缓缓驶过的马车,车身上那朵精致的银色雪花在阳关下闪闪发光。
以前她觉得那是人间最美的东西,现在觉得那是如此的刺眼。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原本该属于她的东西都重新握在她的手中,不管是端王殿下还是曾经的荣华富贵,她都会拿回来。
抬脚跟在马车后面,倪安柔觉得周围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明明就是回端王府必经的道路,她却觉得顾云杳是故意绕路羞辱她。
死死咬着牙,两只手攥的紧紧的,倪安柔尽可能的垂下头忽略那些可有可无嫌弃鄙夷的目光。
从她拦下马车到端王府不过半盏茶的路程,可倪安柔觉得她生生走过了半辈子,眼眶里的眼泪什么时候滚落了她都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