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这个角龙之劫对于青辞来说可谓是毫无奢望可言,因为青辞多舛的命格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他是一条福泽浅薄的青龙。
青龙作为最古老也最神圣的龙族,他们与生俱来便拥有着让所有神族都艳羡的强悍肉身,即便无数万年过去,如今的青龙一族无论神力还是肉身都无法与他们的先祖相媲美,但是在众多神族后裔之中,他们的青龙真身依旧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战斗利器。
如此强悍的肉身仍然需要在渡劫之时经过淬炼和强化,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们所需要面临的天劫是多么的恐怖。
“阿七,祭坛已经到了,阵法和续命的丹药我与空离神君也已经为你备好,只是……你这一进去,想要再回头就不可能了。你可是真的想好了?”缇桢挽着青辞的胳膊,望着他那双混沌的眸子,问得十分小心与艰难。
青辞抬手轻轻拍了拍缇桢挽在他胳膊上的手,微微扬了扬嘴角,“我已经想了好几个月了,若非为这副身子所累,何必拖到今日。这本就是我的命,你无需为我难过。”
缇桢深深的凝望着他,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自打空离将重伤的青辞带到她面前那一日开始,她就知道这个男子这一次定是要选择渡劫的,这个男子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的哀求都能够狠心拒绝,她缇桢又有何德何能,能够说服男子不要走这一步险棋呢?
世间真情大概都是如此,无论是亲人友人还是爱人,只要是自己所关心所在意的,就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承受痛苦的煎熬,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若是可以,只恨不得能够与对方一同分担,甚至是取而代之。
所以即便是知道青辞的心意已决,即便是已经事到临头,缇桢还是忍不住的出言询问,只盼对方能有一点点动摇可能。
然而,没有。这其实也是她心中早已明白的结果。
身边的女子沉默不语,青辞虽然已经无法视物,但是他也能够想象出缇桢此时此刻的神情。爱一个人的心情总是类似的,即便青辞不爱缇桢,他也能明白缇桢此时心中的痛苦与不舍。
可是明白又能如何?青辞只能在心头暗自苦笑,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渡劫啊,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去做,他还有好多的心愿没有完成。他还想拥有很长很长的寿元,拥有很强很强的实力,守护安如月,守护他们的孩子。
深深的叹了口气,青辞轻轻的拨开了缇桢的手,说道:“缇桢,我有些话……想对空离说。”
缇桢点了点头,松开他的胳膊,默默的走到了一边。
空离走上前来代替缇桢搀住了青辞的胳膊,道:“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时候了还要将人支开?”
青辞苦笑着摇了摇头,“都这时候了,自然是交代遗言了,万一我这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帮我传个话吧?”
“怎么,难道你信不过鲛王?”空离避重就轻,半开玩笑的说道。
青辞微微蹙了蹙眉,“也不是信不过,我只是担心龙绡的事情中途会出什么幺蛾子。若是我真的有那个命成功渡劫,我一定会亲手将龙绡送到翎儿姐姐手里,可若是我就此殒落,这件事就得劳烦你了,若是鲛人一族不顾大局,那就请你……不要手下留情了。”
“呵。”空离轻笑了一声,声音却有些冰冷,“你这小子,自己办不到的事情便来托付给我,你念着当年的青梅竹马之谊一直不忍心对她开口,难道我在你心目中便是如此冷血没有人性,说翻脸就翻脸了?”
青辞无奈的勾了勾嘴角,“你愿意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到时候我死都死了,你想要如何编排我都是你的事。我自然不希望我们同缇桢走到那一步,但是这天地间所有和翎儿姐姐与阿念哥哥作对的人,都是我的敌人,都得狠下心来铲除。”
空离挑了挑眉,故作阴险的问道:“包括安如月?”
青辞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月儿对阿念哥哥忠心耿耿,她就是死,也绝不会背叛他。如果你非要假设她有朝一日会跳出来与他们为敌,那我便如你所愿的告诉你,只要我还有命在,到了那时候我会亲手杀了她,然后自裁。”
“啧啧啧……”空离闻言摇着头咂起舌来,伸手重重拍了一下青辞的肩膀,戏谑道:“你小子还真是够狠的,不过作为前辈,我可得告诉你,亲手杀死自己心爱的女子可不是一件说得出就能做得到的事,你一定不会想要体验那种感觉的。”
语气虽然戏谑,但是只有空离自己知道,他在说出这番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一种刺痛而绝望的心情。
青辞点了点头,“没错,谁也不会想要体验那样的感觉。但是我爱的是那个忠肝义胆、没心没肺的笨丫头,如果她背叛了我们,背叛了天地正道,那样的她就不再是她了,那样的她还有什么值得我去爱的?”
“呵。”空离冷笑一声,“你小子,能活过今日再说吧。我提起安如月,不过是想提醒你,你的阿念哥哥与你的翎儿姐姐相依相惜,相互扶持,不需要你这个老嬷嬷再为他们操心了。为了安如月,为了你们的孩子,再怎么痛苦,也不要轻易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青辞淡然一笑,“当然,能好好的活着,谁没事干要去寻死呢?”
说罢,他将手往空离的面前一伸,理所当然的说道:“为我准备的仙丹灵药也该拿出来了吧?”
空离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一招,将一个小瓷瓶放进了青辞的手掌心,“角龙之劫一共三重,而这瓶子里一共也只有三颗丹药,每一重天劫来临之前服用一颗,只要你有命服下第三颗,估计这劫便算是过了。”
青辞将小瓷瓶紧紧攥在手心里,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顿了顿,他还是再次开口道:“若我今日身殒,请务必替我瞒住月儿,在她没有淡忘我之前,一定不要让她知道真相。”
空离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无需你交代,你真当我还是那个不懂感情的大司命吗?”
话虽这样说,但空离内心所想的却是:不愧是父子俩,性情再怎么不同,骨子里处理事情的方式还是如出一辙。若你小子这一次真能安然渡劫,你可得好好感激你的父亲,好好的弥补如月那丫头。
远处,严正的视线始终没有从青辞的身上离开过。他比青辞三人早一步便已经来到了这个祭坛,在为青辞渡劫的阵法做最后的准备。
角龙之劫他自然是经历过的,但是当年的他意气风发,为了渡劫做足了最充分的准备,以最巅峰的状态去历的这个劫,所以那时候的他只觉得自己不过是稍微遭了点罪,这劫也就算是过了。
可是青辞却不同,这是青辞命中的一个大劫,一个必须要有牺牲才有可能圆满的天劫,而如今的青辞完全是一副风雨飘摇的状态,这样的他摆明了是渡劫不渡劫都是个死。
为了确保不出现任何的意外,严正已经是不遗余力的在阵法之中布下了各种神通,免得一上来第一重的业火加身就将自己的儿子一把火化作了灰烬。
眼看着青辞在缇桢和空离的搀扶下来到祭坛,严正的目光愈发贪婪了,他知道,今日之后他将再没有机会看到自己的儿子,他只想要将他的每一个神情都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安然的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如果不是青辞目不能视且法力几乎全失,他一定能够敏锐的感觉到,有一道奇异的目光一直在暗中注视着他,他一定能够判断出来,那个目光的主人来自于他一直心存怨怼的父亲。
两个男子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之后,空离抬眼对远处的严正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伸手轻轻一推,青辞便在他的法力牵引之下如一片轻飘飘的叶子一般腾空而起,稳稳当当的落在了祭坛中央的阵心上。
一落到阵法的中心上,青辞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包裹在其中。他定了定神,打开了手中小瓷瓶的塞子,倒出了一颗丹药送入自己的嘴里,然后收好瓶子,盘膝坐下,双手自然的摆放在双膝之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阵法是为他而布置的,纵然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是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他还是感觉到了周围的一切,感到了这个阵法与自己的心意相通。
借助阵法与丹药的力量,淡淡的蓝光开始从青辞的周身散发出来,如微弱的火焰一般轻轻的摇曳着,与此同时,以他为中心的阵法也渐渐开始散发出了越来越明亮的光芒。
远远看去,一下子便能够发现,那阵法散发出来的光芒像是薄薄的水雾,缥缈而又轻盈的萦绕在整个阵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