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剑。
随后,厅内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奇怪声响,刚刚被恢弘剑气惊到的众人才回过神来,便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原来,裴湘的这一剑不仅击退了袭击之人,还警告了所有伺机而动、暂未出手的帮派悍匪。众人定睛一瞧,方才讶然察觉到,那咯吱咯吱之声正是某些人身下的紫檀木椅碎裂时发出的响动。
——这次是木椅,下一次,便是项上人头!
一时之间,大厅内安静异常,落针可闻。
过了盏茶的功夫,众人中最有江湖资历和威望的冷二爷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出声道:
“行了,都激动什么?今天的生意还谈不谈了?石家的,刘家的,还有落马湖的诸位,你们的同伴只是受了重伤,还未送命。但若是不及时救治一番的话,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冷二爷话音落下,几名锦衣大汉便连忙蹲下身查看同伴的情况。
倒地之人的胸口果然还有微弱起伏。
只是,一些人伤势颇重,若没有内力续命的话,是绝对活不过一刻钟了。
那石家人大约是有兄弟情谊在的,二话不说就开始给受伤的同伴输送内力。可是其它帮派的人却没有那么痛快了,甚至有人干脆冷着脸站到一边,显然是不想浪费自身的内力了。
欧阳喜见冷二爷发话后,事态便被控制了下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回身朝着裴湘抱了抱拳,又对着王怜花眨了眨眼睛,显然是请这两位压一压脾气,别让今晚的拍卖交易会仓促停止。
王怜花没搭理挤眉弄眼的欧阳喜,他侧头看了一眼裴湘冷凝的眉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懒洋洋地开口询问贾剥皮:
“这个白……飞飞是吧?贾大相公,你从哪里弄来的?人家是自愿卖身的吗?还是你从好人家里掳掠拐卖来的?”
贾剥皮用没受伤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王公子,这个、这个可冤枉小的了。小的做生意的时候虽然喜欢耍些小花招,但基本的原则还是要讲的。那个,诶,那个,这姑娘可不是小的拐卖来的,不信你问问她。”
王怜花目光一转,望向了惹人怜惜的白飞飞:
“白姑娘,这贾大相公说的可是实话?”
白飞飞微微抬头,泪眼朦胧,她无限感激地看着裴湘和王怜花,柔声答道:
“难女是个苦命的人。难女、难女从江南来,孤身一人,漂泊无依,只希望能得到些怜惜庇护,过些安稳日子。”
这话,没否认也没承认,但却隐隐透露出想要寻个依靠的意思。
裴湘黛眉微挑,心知白飞飞此时依旧想接近王家母子。
王怜花得到答案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说出任何承诺帮助白飞飞的话。
他特意出声询问贾剥皮有关白飞飞的来历,也不过是以为裴湘对这个白飞飞心软了,所以才多此一问。可是询问之后,他又发现裴湘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便不再多事。
倒是一旁的朱七七听见这番对话后,好奇地询问白飞飞:
“你到底是不是这个贾剥皮骗来的?家里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你要是遭了罪,就说出来,这里虽然好人不多,但还是有几个能帮你的。”
白飞飞含泪不语,玲珑窈窕的身子微微颤抖,似在害怕,又似在悲苦自身的坎坷飘零命运。
贾剥皮不满地插话道:
“这位姑娘,你当我老贾把她养成这副水灵灵的样子少花钱了吗?她穿衣吃饭不花钱吗?住在温暖的屋子里不花钱吗?若不是我给她提供了庇护,她早就让人糟蹋了,哪里还能在这里得到各位老爷少爷的追捧怜惜。你看她哭哭啼啼一脸哀怨,觉得可怜,其实你错啦。”
“我错啦?被卖给这些……”朱七七想说“猪狗一样的蠢男人”,但她到底不是真傻,勉强咽下了后半句,可是脸上的轻蔑之情非常明显。
贾剥皮翻了个白眼,冷哼道:
“坐在这里的老爷们,哪个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白飞飞一个孤女被老爷们相中了,从此穿金戴银衣食无忧,总比流落在外朝不保夕强吧?哎呀,姑娘,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哪里懂得穷苦人家的愁苦。你听我一句劝,可千万别好心办了坏事,耽误了我们飞飞的锦绣前程。”
朱七七瞪大了眼睛,觉得这贾剥皮是在颠倒是非。
可是……她看着楚楚可怜、柔顺沉默的白飞飞,又有些不确定了。
另一边,那贾剥皮见王怜花只是简单询问了两句,之后并没有接手白飞飞的打算,笑容就有些勉强。
经过裴湘刚刚那一打岔,场上的叫价已经暂停了,如今风波平息,也不知还有没有人愿意把白飞飞买回去。
下一刻,贾剥皮便知道自己是白白担忧了。
白飞飞这样的温柔美人最得男人心,场上有些身家的商贾豪客们都想抱得美人归。所以,在拍卖重新开始后,场上并不缺少叫价竞争之人。
第321章
大厅内的许多人都没有料到,最后买下白飞飞的人竟然会是远道而来的姬冰雁。
倒不是说这位姬大老板生性古板不近女色,而是因为这人是出名的精打细算“铁公鸡”,像今天这种一掷千金为绝色的举动,以往几乎不会发生在姬冰雁的身上。
不过,惊讶之后,在座的大多数男人都露出了一种心领神会的恍然之色。
有人摇头晃脑地窃笑着,和身边的交好之人偷偷嘀咕道:
“可见这姬老板并不是真的不解风情只认钱,而是以往那些女人不够美,无法战胜金钱在姬老板心中的地位。你瞧,如今这位美貌脱俗的白姑娘一出场,就让姬老板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两万两银子的巨款,绝对是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可不是,要小弟说,无论是什么样的绝色,五千两足够了!再多……哎呀,恕小弟眼界浅家底薄,实在是替姬老板心疼那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
“周兄何必自谦,谁不知道洛阳城内的周家占据着……”
不提四下响起的嗡嗡交谈声,只说姬冰雁用两万两白银拍下白飞飞后,那贾剥皮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他立刻拽着白飞飞颠颠儿地凑到姬冰雁面前,倒豆子似的说了一连串儿的好话,然后把白飞飞往姬冰雁身上一推,便拿着银票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这场交易结束后,就轮到冷二爷了。
这位大商人今次带了不少各地的名优特产来洛阳,且每一样的数量都不少,他又一向讲信誉不欺人,所以很快就达成了几笔买卖。
之后,他又和王怜花联手给贾剥皮设了个套,哄他高价购买了一批货物,让这个习惯于坑蒙拐骗的奸商得到了一个大教训。
暂且不提这些生意场上的纷扰,只说交易拍卖结束后,欧阳喜打算宴请今日来宾,这让饿着肚子的朱七七顿时喜笑颜开。
她从王云梦那里逃出来之后,身上没有银钱又不知到哪里去寻找沈浪,委实迷茫了好一会儿。
又累又饿之下,她打听到了洛阳城中的欧阳喜一向慷慨好客,有着“中原孟尝”的好名声,便准备去欧阳府中混口饭吃。哪想到,她一进门就赶上了一场生意拍卖会,不得不忍饥挨饿等着主人家开宴。
更让朱七七感到不安的是,她在欧阳喜的府上遇到了王怜花。
王怜花之前和朱七七接触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真实相貌,所以,并不存在朱七七认不出王怜花的情况。
朱七七认出了王怜花,但却没有像原著中那样惊恐逃跑,大约是因为王怜花并没有到地牢里去调戏她,也没有给她留下深刻而难以启齿的印象。
所以,纵然不安,朱七七依旧假装若无其事地留了下来,刚巧,王怜花也没有表现出认识朱七七的意思,更没有捉拿她的意图。
灯火通明的大厅内,王怜花始终彬彬有礼地微笑着,就如同最温文尔雅的世家子弟,一举一动都是那么谦和有风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暗地里搞阴谋的奸诈之徒。
就在朱七七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惊慌害怕而认错人的时候,裴湘进来了。
朱七七看到裴湘的那一瞬间,就立刻联想到了王家母子口中那个“湘湘”。这大概是出于漂亮姑娘遇见漂亮姑娘后的直觉吧,即便没有人告诉朱七七来人的姓名,但她就是知道,这个配着长剑的貌美女子一定是王怜花的心上人“湘湘”。
紧接着,裴湘出手伤了贾剥皮,引起了一些风波。
再后来,那个斯文俊秀的洛阳王公子终于不再戴着温和无害的面具了,他敛去笑容,一出手,便展示出了凌厉狠辣的心性和高超的武功修为,顿时震慑住了一些蠢蠢欲动之人。
当然,最让人吃惊的,还是裴湘的那一剑。
可对于朱七七来说,她并不害怕出手就见血的裴湘,反而,她后知后觉地忌惮起王怜花来。
即便这个英俊的年轻男人曾经想帮她躲开王夫人的搜查,但出于多年来闯祸的直觉,朱七七觉得,这个王怜花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呀。”
朱七七眼睛一转,暗忖道:
“否则的话,他和那个王夫人为什么要偷偷控制那么多的武林人士?还连累沈浪辛苦调查此事,害得我和沈浪分开了,真是太讨厌了!
“对了,他看到我出现在欧阳喜的府中,怎么还这么镇定,他不担心我把他们母子的秘密说出来吗?他、他会不会打算趁机把我抓走,阻止我去找沈浪揭发他?哎,沈浪呀沈浪,你到底在哪里呢?我都失踪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就在朱七七出神的时候,众人已经移步到了摆设筵席的地方,并纷纷落座品尝起美酒佳肴来。
朱七七被食物的香气召回了心神,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坐到了圆桌旁,而一旁的欧阳喜正在殷切地招待客人并劝酒。
朱七姑娘偷偷摸了摸肚子,脸颊有些红有些热。这份羞恼,既为了她堂堂朱家千金竟然跑到陌生人家里骗吃骗喝,也为了自己一想到沈浪就忽略了周围的人和事。
“不行,我不能被王怜花抓回去,我得把我追查到的线索告诉沈浪,”朱七七一边尽量控制自己吃东西的速度,一边暗自思量,“可是……一会儿散场了,我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只要我一落单,王怜花就会冒出来捉住我?”
朱七七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把目光定在了正在狼吞虎咽吃东西的冷二爷的身上。她眼波微转,心道这人最受尊重,刚刚又出手教训了那个贾剥皮,替人讨回了公道。所以,我若是跟着他一起离开,那个王怜花肯定不敢轻举妄动的。
想到这里,朱七七便开始打探起冷二爷的身份来,当她得知冷二爷就是仁义庄冷家三兄弟中的老二后,顿时眉头一松,觉得自己找的这个临时靠山还算不错。
就在朱七七暗喜庆幸并努力吃东西的时候,酒桌上的姬冰雁、王怜花等人只是稍稍动箸,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酒菜上面。
欧阳喜见姬冰雁不仅特意让白飞飞坐到他身旁用餐,还吩咐仆人尽心照顾她、注意她的饮食口味,便捋着胡子打趣道:
“原来,姬老板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呀,白姑娘跟在姬老板身边,想来是能舒心过日子了。”
白飞飞含羞浅笑,望着姬冰雁的目光中有感激、有恭谨,也有忐忑。
——说实话,白飞飞本人也觉得姬冰雁插手这件事很奇怪。
姬冰雁放下筷子,把桌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后,方才淡声解释道:
“我帮白姑娘离开贾大相公,并没有多余的意图,只因白姑娘和姬某多年前认识的故人颇为相像。另外,姬某观察良久,觉得不管白姑娘是不是那位故人,我都应该花费些银两。这既能帮助一个柔弱女子,也是为了我的良心。”
“故人?”欧阳喜惊讶地看着姬冰雁和白飞飞,奇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缘故。那么,姬兄现在可确定了吗?这位白姑娘是不是姬兄的故人?”
姬冰雁微微摇头,抬眸对上白飞飞既惊惶又疑惑的目光,不紧不慢地问道:
“白姑娘,姬某想问一下,十年前,白姑娘生活在哪里?”
白飞飞望着姬冰雁不苟言笑的面孔,迟疑片刻,方才柔声答道:
“十年前,小女子和母亲在大漠中停留过一段时间,就、就住在靠近洛瓦子一带。”
听到这个答案,姬冰雁一贯深沉淡漠的眼中浮现出明显的波动。他忽地抬手取过酒壶,给白飞飞倒了一杯酒,同时温声道:
“白姑娘可还记得,你和令慈在洛瓦子附近救过一个差点因缺水而死的旅人?”
“这、这……”白飞飞没有立刻顺着姬冰雁的问题认下这份功劳,而是不确定地说道:“不瞒姬爷,我和母亲居住在那样气候恶劣的地方,时常会遇到干渴缺水的旅人。能救的,我们就救了。那个,不仅是我们,还有其他好心人的。”
这番话使得姬冰雁看向白飞飞的目光更加温和了,他微笑道:
“姬某不会弄错的。虽然你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五官没完全张开。可是,模样轮廓是天生的,即便如今有了些变化,却依旧有你年幼时的影子。之前在大厅上,姬某只觉得白姑娘有些眼熟,一时没有认出故人的身份,但多看了白姑娘几眼后,姬某就回忆起了昔日的赐水之恩。”
白飞飞慢慢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有些无措。她安静了片刻后,才怯生生地瞧了一眼面露期待的姬冰雁,并温柔地低声说道:
“如果你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大哥哥的话,我是记得你的。你现在……已经达成所愿成为一个有名气的大商人了,真好。”
见白飞飞也想起了昔日之事,姬冰雁剑眉舒展,朗然大笑,举杯致意后,他一口饮尽杯中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