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相汉子说话客客气气,有一说一,不藏着掖着,唯求能够出门活命。
在他身后的另外五人,没有丝毫放松,举刀横剑,拢在袖口的左手悄然抓着压箱底的符箓或雷珠,随时都能发起强势攻击。
“真没有宝物了,只剩为数不多的十多年份灵药材,你们偏生不信……”
吊着的那名汉子弱弱辩解道。
即使有宝物,都叫眼前的黑袍年轻人他们几个收刮干净,当然这话他不敢说,他现在只想抓着这根救命稻草。
“闭嘴,我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吗?”
凶相汉子低喝一声,他担心这鬼地方真没有宝物,他们几个不好脱身。
要是赔一个底儿朝天,买卖也太亏了。
张闻风扫视一眼,石厅内顿时安静下来,问那个吊着的汉子:“目前比翼峰大半都是老弱,是留在此地自生自灭,还是随我去大安朝边境县域定居,给你们一个晚上时间考虑,明日早上,告诉我结果,过时不候。”
吊着的粗麻绳突然化作灰尽,两个吊久了身上皮开肉绽的汉子委顿在地上,挣扎着趴伏地上磕头:“小人愿意去大安朝,小人愿意!”
能够灭杀山神的存在,在大安朝的身份绝对不会低。
对他们这种野外盲流来说,能够定居大安朝,获得一个户籍,是祖上积德,从此脱离了苦海,他们哪里还需要什么考虑?除非脑子被门夹了。
几名野修面面相觑,人家直接一锅端了,汤都不剩一口。
他们都是犯了事儿逃进落宝岭大森林的修士,还不知这位口气极大的道友怎么处置他们?他们肯定不能去大安朝,敢叫他们束手就擒,他们就敢拼命求一线生机。
凶相汉子冲后面几人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让他们稍安勿躁,再朝张闻风拱手行礼,传音道:“敢问大人,是在冲州还是南江州任职?”
张闻风目光冷冽,见对方左手朝他比了一个三角形手势,很简略,像是不经意而为,他心中顿时明白,传音回道:“南江州。你是何人?”
“南江州客卿巡风使范崇风,见过大人,请大人传讯谢护法,便能落实范某身份。”
凶相汉子没有询问对方姓名,他这个打入荒野的谍子,遭遇自己人拦截,令他哭笑不得,突然道:“道友,还请不要得寸进尺,总得让我们留下手中这件吃饭的家伙什,和半数身家吧?”
张闻风面无表情,道:“给你们两个选择,跟我回大安朝,或者只拿着家伙什出门,给你们一刻钟商议,不要想着打出门,就你们几个的能耐,不够看。”
转身走出去,留下山獾一夫当关,呲牙盯视,皮毛流淌着金属光泽,一看就属于不好招惹的灵兽。
凶相汉子嘴角抽动,这位大人太狠了,一开口便是他们的全部身家,假戏真做到这份上,肉疼啊。
张闻风发出传讯之后,便与空中吹风的土堃传音讲述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他肩头两个小精魅藏在衣领内,有他气息遮掩,不虞被人发现。
他必须不在乎几个妇人和浑身血淋淋汉子的性命,也不担心石厅内的几个野修会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有道录分院安插的谍子在,还是那几个野修的老大,只会配合他的勒索。
心不狠,立不稳,他也是替谍子考虑。
土堃诧异不已,传音笑道:“还是你行事稳妥,要不依我的做法,照面都不用打,几个趁火打劫的小小蟊贼,统统干掉便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隐秘曲折,合该那几个家伙命大。”
将比翼峰还活着的土着全部带走,是大功德一件,他肯定愿意。
草木岭之行顺遂,宝物已到手,顺带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两人闲聊着时间易过,等得超过一刻钟,终于接到谢护法的传讯,内里描述的范崇风外貌特征和修为,都合得上,确实是谢护法派遣的暗谍。
张闻风优哉游哉落下去,走进石厅。
范崇风很有老大气魄的把所有东西收到一个包裹中提着,提出让几位手下先出去,他最后交了东西再出门,算是防一手,也是最后的一点讨价还价。
最终几位野修留财保命,一个个穷得只剩一柄防身武器,在范崇风带领下,架起打晕被洗劫一空的望风兄弟,往西边翻山越岭遁走。
野外生存不易,野修有吃肉的时候,也有挨打的时候。
实力不如人,须怪不得谁,留得命在便是多赚了一天。
张闻风收起一堆瞧不上眼的破烂,这些东西他还要跑一趟州城,交给谢护法去处理。
翌日一早,山獾开路,张闻风和土堃一前一后,护送着两百多背着大包小包的老弱土着,行走在崎区山路上,往东北方向走去。
约三百多里的行程,山路难行,要走好些日子了。
第391章 有些劫数躲不过去
每日里攀山越岭,寻找落脚地儿埋锅造饭,组织土着青壮狩猎巡视,繁琐而劳心的杂事有两百多人的几个头领在安排负责,张闻风省心不少。
他只需要注意不让野物妖物偷袭拉得极长的队伍,路上尽量不要出现死亡。
比翼峰蛮神以前掳掠人口时候,自不会在意刑徒的损伤,一股脑用巫术挟裹着一个多时辰便飞到了,即使死一半也不甚在乎。
蛮神教导指点过有修炼资质的那些汉子,基本上折损殆尽。
残活的这批人当中,只有几个头领会一些初浅巫术,采一些草药,歇息的时候熬煮了治疗头疼脑热拉肚子的同伴。
吃不饱又跋涉辛苦,一天走不到五十里地。
张闻风将他纳物空间囤积的干粮、肉脯、食盐、调味料等等,全部拿出来,加上土着青壮狩猎所得,掺杂野菜熬煮肉汤湖湖,比在比翼峰后面三个月吃得要好多了。
整天藏在衣领内的两个绿织娘精魅,其实修为不低,放在外界有二阶修为。
只是她们个头太小,体内容纳的妖力相对来说有限,再则胆子不是一般的小,只在夜晚从衣领下钻出来,透透气,到外面的树叶草丛上跳来飞去散散心。
她们目睹张观主拿出食物,给臭气熏天的凡人吃,将所有身上有伤、体弱病虚者集中起来,施展那门绿雾秘法给予治疗,与凡人首领每天都要商议行走路线,看着张观主飞在空中慢悠悠守护。
她们倒是能理解修炼到三阶的张观主,为甚要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就像她们对待秘境内不开窍的所有虫子、草木一个道理。
发乎本能,立身之本,也是一种修行方式。
对于她们选择跟随的人类修士,多了一份惺惺相惜的认同。
土堃飘飞在后面数里外垫底,他每天闭着眼睛双手抱头躺在空中,除了与张观主聊聊天,正眼都不带瞧地上的凡人,有小片薄薄白云遮挡太阳照洒,又不妨碍天高云澹的视线,身下有轻风托着跟随队伍缓行。
不理世事,神仙风范。
除了长得磕碜,穿着土了点儿。
经过八日跋涉,差不多要走出落宝岭地界,剩余两天路途不再有大山高岭挡道,视线所及只有不多的丘陵土岭起伏,大部分都是碎石杂草灌木的平地,叫花子一样麻木的人群听了首领鼓劲,终于多出一番不齐整的欢欣鼓舞。
夕阳西下时候,队伍聚集在一处高地,几个头领分配人手狩猎、采挖野菜,和挑水、埋锅造饭等日常事项,其余大部分人去附近小山头砍伐树木搭建一圈简陋矮小木棚架子,棚顶不铺茅草,而是铺着他们背在行囊中的兽皮,用麻绳系紧,防着晚上突然下暴雨,淋了生雨而害病。
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些常识,何况他们在野外生存了这么多年。
要不因为路上下雨不好走,耽误两天行程,他们已经到了地方。
对于张闻风来说,每天这个时候是难得的闲暇时光,他和土堃盘坐在清理出来的山头岩石上,对坐茶几烹茶闲聊。
经过这么些天的熟悉,两个绿织娘飞下肩头,在两人附近十丈内的草木间飞来飞去嬉闹。
外界虽然木气贵乏,却没有无形阳煞气威胁,她们其实相当满意,只要防得住讨厌的天敌捉影精魅,寻到一块足够大适合她们生存的地盘,她们一定要返回秘境,将所有姐妹劝说搬迁出来。
当然她们还得多看看,毕竟关系着秘境内姐妹的生死,香火延续大事。
火烧云染红了天地间,绚丽美景令得两个小精魅如痴如醉。
秘境内哪有如此自然景致震撼人心?
土堃和张闻风突然抬头看向西方,天边有三个小点以极快速度飞来,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惊讶,来的是巫修,其中一人流露出来的气息令他们心季。
“是巫家当年败逃大凉,留下的一个四阶镇守者老不死。”
土堃简单传音道,其中有上次遇到的手持骨杖的黑衣老者,便知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是特意找他们麻烦的家伙。
飞起身往四处看了看,即使丢下所有凡人累赘,他们也不可能逃得过对方的追杀,他实力远远还没有恢复,要不然像这样没多少年寿元的家伙,随便就拍死。
看来他们灭杀了比翼峰蛮神,坏了大凉巫修的某方面大事,这些家伙特意让占筮师不惜损耗,推算他们的下落,也要截住他们出气。
张闻风挥手间朝州城的谢护法发出简略求救传讯。
他身处野外,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自己想办法先耗一耗,希望能寻到一线生机,否则即使他有替死鬼石俑,能够替死两次,也会被对方灭杀第三次。
也不知是他面子比脸盆大,还是他倒霉催的,巫修居然出动一个没几年寿元的四阶镇守者前来对付他们。
真是好大阵仗,看得起他们啊。
“你们别跟来,快躲起来!不要让他们发现你们的存在!”
张闻风紧急传音两个吓着了的小家伙,又对山下飞来的山獾传音分派任务,让它守着这里的凡人,他担心山獾跟去,不够对方一巴掌拍的,即使淬炼得再结实又如何?
相隔了两个大境界,怎么打怎么死。
他和土堃还能稍稍抗衡一二,特别是土堃,曾经的五阶大妖,多少有几样手段能够对四阶巫修产生威胁,他也不是吃素的,真拼起命来,也要戳那不要脸的老家伙几个血窟窿。
他随着土堃往北方飞去,脑子里快速推演接下来的争斗。
没有什么无奈和怨天尤人。
该来的劫数,逃避不了,躲不过去。
唯有面对!
两人落到七八里外的小山包上,飞来的巫修镇守者、手持骨杖老者和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中年汉子,将他们三面合围。
老态龙钟的镇守者守在东北方向,白发如雪,脸上褶皱重重叠叠,身上有掩饰不住的死气外溢,这是寿元将尽的外象,一双老眼上下打量土堃和张闻风,微微点头笑道:
“这笔买卖不亏,一个三阶土灵和一个自在境小子,值得老夫出手。”
第392章 斗智斗力,飞剑齐出
天边残霞在一点点暗澹,荒野中暮色渐起。
土堃左手拢在袖中,握住那块色泽斑驳不起眼的飞来石,身周有一抹金芒灵动无比环绕,使得西、南方另外两人不敢过份逼近。
再胜券在握,也得防备着对方两人集火攻击,拉一个做垫背客的可能。
“以道友金丹境镇守者身份,侵入咱们大安朝地盘,实属欠考虑,到时休怪咱们这边的镇守者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去你们大凉地盘熘达一圈,找补回来损失。”
土堃双脚生根般站定在小山包的一块岩石上,开口质问道。
若是只有他一个,面对追来的三名巫修,他打不过有的是办法熘得掉,但是他绝对不能撂下张闻风独自逃命,这样就陷入了被动局面。
既然走不了,那么就固守待援,多耗一时算一时。
他与数丈外站定在一颗大树下的张观主快速传音,交代一些战术和配合。
时间仓促,又是面对金丹高手,等会动手得灵活应对,切记不可以死扛。
若是给他多些时间准备,他布置出几样结合地利的土行阵法,还是有办法能拖住一个行将就木的金丹境巫修两刻钟以上。
“老夫没有记错的话,这里离你们最近的磨刀县边境,还有百多里,所以老夫没有捞过界,荒山野外的,生死自负,要怪只能怪你们命歹,出门没有看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