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叔祖是在缅怀什么人,却中途被打断,与其说是不悦,倒不如说是伤心……
“……还喜欢研读经书……”
“……你有时间了也多读些佛经,应该就能和叔祖有些共同语言……”
“吃的方面叔祖也不讲究,有时候一天一顿,有时候两天一顿……”
“那怎么行?”一直静静听着的苏音直接打断了苏言岳的话,“人是铁饭是钢,老人家身体更要好好保养,怎么能一天一顿饭或者一天两顿饭?”
“你又知道了?”苏言岳瞪了苏音一眼,“你以为我们不想让叔祖多吃些吗?”
可也得叔祖愿意吃啊。
为了让苏雪霖能多用一口饭,苏家天南海北的名厨都请去过,结果不管端上去什么山珍海味,苏雪霖都是食之无味的模样……
“……我们也想让叔祖吃饭,可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要是你能让叔祖多吃些饭,我就给你奖励……”
“那我也有一件事想跟你说,”苏音道,“我会尽力让你叔祖满意,服侍好他,让他开心,尽量让他多吃饭……”
自己也不奢望当别人祖宗了,毕竟,被个老头子每天上赶着叫祖宗,那画面太美,听着就起鸡皮疙瘩啊。
“……总之,我一定会让你满意。可有一件,你也得答应我……”
“什么事?”苏言岳警惕的瞧着她,“你放心,我答应过要照顾好你弟弟,就一定会照顾好他……来之前,我已经让人把他送到玉泉那里去了……”
“不是,”苏音摇了摇头,“是这样,我男朋友也在我家住着呢,你不许赶他走……”
虽然这样说有些大言不惭,毕竟宸现在丧失了记忆,自己这么厚着脸皮说是他女朋友,宸也不能否定。
可却只能这么说。毕竟自己假扮天衍派小祖的事,非同小可,苏言岳一定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要是知道宸和自己干系不大,苏言岳一定不会同意他继续留下来。
“你男朋友?”苏言岳大吃一惊,“你有男朋友了?他这会儿在哪儿呢?也是你们海城本地人吗?”
还以为这里就苏音一个人呢,竟然还有其他人吗?
“你应该也见过他,”既然说了,索性一次性说清楚,“就是柳雅婚礼上,那个坐轮椅的年轻人……”
“是他?”苏言岳大吃一惊——
当时出现在柳家婚礼上的不速之客,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尤其是那个年轻人身后的随从,对方道行之高,就是苏言岳也有些心惊胆战。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成了苏音的男朋友。
“有他在你身边,你怎么还会受伤?”年轻人会不会道法苏言岳不清楚,他那随从却正经是个绝世高手,别说赵家几个子弟,就是赵家族长亲至,也只有被虐的份儿。
“他出了意外……身边的人也闹崩了,全都离开了他……他家里也没什么人了……”苏音半真半假的道。
“这次为了护着我,也被赵家那老头给打成了重伤……不瞒你说,因为那个戒指,他比我伤的还重,智力都退化了……这样的他,离开了我,根本没有生存的能力……”苏音眼睛里闪过些泪花——
世上怎么有那么傻的人呢,明明自身难保,还要拼了命的把自己护在身下……
“我知道可能让你有些为难,可要是没有他,我这会儿,说不定早死了……我的命是我男朋友给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绝不会放弃他……”
“不过你放心,但凡是你对我的要求,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到……也不用担心宸会影响什么,就是醒来了,也不知道他的智力能恢复,多少……”
不想被苏言岳瞧见流泪的模样,苏音匆匆点了点头,转身往宸的房间里去了。
苏言岳皱了下眉头,刚要和苏音一起过去看看她口中的男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忙又站住,恭恭敬敬道:
“叔祖。”
却是苏雪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沐浴完毕,正站在花架下,凝视着苏音消失的方向。
看他的模样,简直恨不得追过去才好……
苏言岳就有些忐忑——
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和苏音说的话,叔祖听见没有?
可苏言岳不开口,苏言岳也不敢问。
太过紧张,额头上都渗出些汗珠来。
好一会儿,苏雪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去把一趟浴室……把浴室恢复原样,记住,你自己动手……”
恢复原样?苏言岳就有些奇怪。只叔祖既然吩咐了,当然要第一时间完成。
忙应了一声就往浴室去。
经过苏雪霖身边时,却又被叫住:
“还有,不知道的话,不要乱说!”
啊?苏言岳一激灵——怎么听着叔祖的意思,是对自己有些不满啊?
可记得不错的话,自己应该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顶着这么一头雾水,匆匆进了浴室,却在瞧见里面的景象时目瞪口呆——
这是浴室?
而不是遭受过龙卷风地震等等自然灾害的现场?
水管炸裂,浴池碎的一片片的,墙上的瓷片也是碎的蜘蛛网似的……
原想着,也就是进去擦擦地板,收拾收拾洗浴用品,现在看着浴室毁坏的程度,分明是一项大工程啊!偏偏叔祖还吩咐一切都要恢复原样。
苏言岳头都大了,更是奇怪叔祖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怎么就能把好好一个浴室搞成这样呢?
恍惚想起,之前听到浴室里发出闷响时,好像是苏音说她被赵家人欺负的时候……
总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肯定不是的。
叔祖那样完美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小孩子一样迁怒浴室的搞笑事来?
一切肯定都是意外。
走出房间,瞧见静静坐在客厅里的苏雪霖,忙过去道:
“叔祖您一个人吗?要休息一下吗?不然,我去问一下,苏,啊,我是说,小祖,让她给您收拾个房间……”
虽然已经在背后练习了无数遍,可真是叫苏音“小祖”,苏言岳还是从心里觉得别扭。
正不自在呢,忽然就觉得头顶有些发凉,分明是坐在那里的苏雪霖正在往外释放冷气:
“你也知道她是小祖?”
“啊?”
“你就是这么尽晚辈的孝心的?让音音去收拾房间,这话你也敢说?”
说着直接站起身:
“又是吩咐这个,又是吩咐那个,哪儿哪儿都有你啊……你要住那间房?不然我去给你收拾……省的我一会儿不在,你又把音音支使的团团转……”
“叔祖——”苏言岳吓得一下跪倒,伸手就抱住苏雪霖的腿,“我错了叔祖,您饶我这一回……这不是,突然多了个小祖,我还不太适应吗……您放心,孙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言岳说着,几乎要哭出来——
总觉得叔祖有些在借题发挥啊,不会是刚才说的话,叔祖都听见了吧?
可也不对啊,要是全听跑了,那不就知道自己和苏音串通演双簧了?
还不得把自己给活剥了,怎么可能这么平静?
却也明白,叔祖确凿因为自己对苏音的态度,动了真气了——
当初就是传授天衍派术法时,叔祖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眼下却因为苏音,把自己骂个狗血喷头不说,还不带重样的。
可也不怪叔祖,让苏言岳自己反思,也明白了错在那里——
因为让苏音假扮小祖是他一手策划的,因此苏音面前,就总会不自觉的摆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罢了,以后对着苏音时,自己一定得做出改变——
不但苏音要演的像祖宗,自己更要摆好摆正做人孙子应该有的姿态。
这么想的好处果然立竿见影,接着亲自化身泥瓦匠装修浴室时,苏言岳干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当孙子的孝敬两位老祖宗,那还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苏言岳的思想进程,苏音自然不知道。她这会儿正竭尽全力把自己仅有的那点儿灵气渡入宸的神府之中——
即便之前已经明白,宸的神府受伤太重,可灵气进入后,苏音才明白,宸究竟伤到了怎样的程度。
说是满目疮痍都是轻的。到处都是大片的火山灰一样的黑色污浊物质,仅有一点金色的光芒,摇摇欲坠,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似的。
苏音灵气进去时,那光芒略略晃了晃,却转瞬就恢复了黯然无光的状态……
灵力耗尽从宸的神府中退出来后,苏音眼睛都红了——
仅靠自己这点儿灵气,别说帮宸疗伤,怕是让他醒来都做不到。
想要让他快些好起来,必须尽可能去寻找天材地宝……
正沉思时,一阵清越的笛子声忽然在庭院中响起。
笛声悠扬,如春风化雨,让苏音因为灵力透支而疲惫的身体瞬时一轻。就是受尽煎熬的魂体,也突然舒服多了。
笛子声好像有自己的是生命似的,苏音不自觉就受了蛊惑,向前走了几步,探手打开窗子,入目正好瞧见几竿青青翠竹旁,茕茕孑立的一个白色身影。
宛若丝绸一般披散的白发,一尘不染的长袍,宛若劲竹般劲瘦而挺拔的身躯,明明瞧着清冷至极的背影,可转身时,却总有着这世上最温柔的笑容……
苏音不自觉出了房门,如同被蛊惑般,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朝着那白色的影子而去。
苏言岳正好从浴室里收拾了一大盆碎片出来,正感叹好久没听见叔祖吹笛子了呢,就一眼瞧见正梦游般往叔祖站立的地方而去的苏音。
吓得手一哆嗦,好险没把盆子给扔了。
有心想要追过去提醒苏音别再往前走了——
这丫头怎么回事?不长脑子的吗?
明明之前跟她说过,叔祖吹笛子时,别过去打扰。
怎么前脚说,后脚就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