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匹夫!我杀了你!”
云筎道红了眼,提起柳稜衿的剑,跳起来红衣飘飘如朝霞,糙汉子一脸痴迷道:“真好看,女子穿嫁衣,乃是最美时。”
“红妆梳洗迟,懒起画峨眉,妙不可言。”
糙汉子自语,似是陷入无限感慨之中,大袖一拂,云筎道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落下,也是气息全无。
柳临羽和封燮都暗骂了一声“蠢货”,这时候静候处置便是了,大仙师总不会盯着你一条小命不放吧?何苦自寻死路?
“你……你……你太残忍了!”
林浊江身躯轻轻颤抖,语气都在颤抖。
糙汉子不以为意道:“修道所为何?长生,断人生死,钱财权势,随心所欲,人命如草芥,这就是大道之势,心慈手软,是成不了事的。”
林浊江咬牙道:“我不信!”
糙汉子笑道:“人死如灯灭,不过是魂归天地,所谓苍生为烬,天地为田,苍生之生死,不过是滋养沃土罢了,人命,生死,便是如此。”
林浊江面色苍白,仿佛深受打击,久久无言。
糙汉子忽然问林浊江:“你娶不娶绿婆娘?若娶,我救活,若不娶,我便走了。”
林浊江精神一振,答道:“我娶!”
糙汉子哈哈大笑,一只大手拍了拍林浊江的肩膀,赞道:“识相。”
林浊江神色平静,不管此人有什么谋算,他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痊拓在一旁缩卷着身躯,可怜兮兮,惨兮兮,抬眼看了看,糙汉子身后浮着两道虚影,旁人是看不到的,唯独他看到了,那是两个少女的灵魂,神色惊恐茫然。
那是拘魂之术。
柳稜衿盯着林浊江看,眸光闪烁,有些复杂。
一旁的云筎道啧啧道:“这厮答应得为难啊,稜衿,你答应不答应?”
柳稜衿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不想活来又死去,也不想你死,不好让羽叔和封燮他们死。”
云筎道抓头发,跺脚道:“不行不行,你是我的!臭男人都臭极了,都是屎泥捏的,你是一泓清泉,可不能污了,啊啊啊,想想我都要吐了,我宁愿去死……”
糙汉子轻轻弹指,一道细小雷电奔出,劈得云筎道一阵惨叫,欲哭无泪。
随即,糙汉子拂袖,两道灵魂虚影天旋地转,四肢挥舞,哇哇大叫,醒悟之时,感受到一堆诡异的目光,二人都有些羞赧。
生死可轻易操弄,令人震撼。封燮眼睛都红了,做梦都想如此,可家族却是武林世家,过了陆仙境方能搬山倒海,神通广大,匹敌同一层次能量的修道者,过程难上加难,能破入先天境也是难得,更何况陆仙境呢?
武道往后是步步天堑,用佛门理论来说,就是“受大苦难,有大毅力,获大能力”,而这其中之“大”,约摸就是浩渺之意,浩瀚无边,虚无缥缈,触之不及!
相较而言,修道即修心,都说也是逆天而行,可瞧瞧修道者的大能力者出现几率,便知道相比于武道轻易多了。
封燮也如常人一般,心有怨气,暗戳戳没少大骂天道不公。
在平日里,却不知多少人羡慕这位武林世家出身的公子哥,有一副好皮囊,练了一身好武艺,身边跟着貌美如花的剑侍,将来也必是娶大族的天之骄女……
自身习以为常的物事,旁人看来却大不一样,他们羡慕着、仰望着封燮,封燮却羡慕着修道者,仰望着大能力者,都想成为羡慕、仰望的对象。
糙汉子一挥手,两张轴子浮空摊开,毛笔,墨砚浮空,毛笔沾墨,问了柳稜衿姓名,具体是哪一个字,林浊江要开口,被摆手阻住,糙汉子说,我知道你名字。
随即,糙汉子持着毛笔,挥毫而就,分发林浊江和柳稜衿,随口道:“签字,画押。”
还签字画押,倒像是逼囚犯认罪呢。
二人无言,柳稜衿看了看婚书,字迹遒劲有力,字体方方正正,却是如书法大家所书一般,令人赏心悦目。
柳稜衿一个恍惚,仿佛从字体中看到一道身影在舞剑,竟有些出神,糙汉子也并未催促,他不发话,旁人也不敢胡乱言语,气氛有些诡异。
林浊江亦如柳稜衿一般,良久才醒神,签了名,抬头看去,柳稜衿还是一动不动,他便看了看糙汉子,不,应该叫温王九,后者摆摆手,示意林浊江不要打扰。
婚书是这样写的:“滋有柳剑山庄柳姓女稜衿,于大业朝天载十年嫁于虎阳镇江湖村林浊江。小小修道者温王九作保为证,如有违者,天诛地灭之。”
婚书还来一句“天诛地灭之”,就像喜庆里泼了黑狗血,大煞风景。
温王九……这名字挺奇怪的。
云筎道忽而感觉到柳稜衿身上有锐利气息弥散,当即后撤,果然,几缕剑气炸开,在地面留下几道剑痕,若不是温王九出手,怕是得有几人受伤。
柳稜衿清醒后,抬头深深看了眼温王九,写下自己的姓名,字迹娟秀,隐隐有锐利之感。
二人交换婚书,又签了名,咬破手指摁下指印,又交换婚书,摁下指印,然后双方各持一份。
温王九见此,犹如了断一桩心事一般,欢喜大笑,抚掌道:“好徒弟,好徒媳,来来,一人一个礼物,这个叫雷道符,引雷杀人,金丹都能劈晕,能用几次的,无价之宝啊,都拿好拿好。好徒媳,到时候我徒弟迎娶你,还得奉上聘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手取出两枚灰白色的金属质感物事,有奇特刻纹,非常快精致,分给林浊江和柳稜衿。
二人持在手上,有沁凉之感,沉甸甸的,却不知怎么催动。
旁人听着、看着,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这东西好用,贯注真气,如箭矢激射即可。还有精准用法,便是精神力够强,能驾驭如气,以精神力引导。”
温王九又贴心告知用法,长吐一口气,摊手道,“瞧,如此甚好,皆大欢喜,大家都不用死了。”
众人便默然不语。
封燮忽然上前,朝温王九拜下,重重叩首道:“封家堡封燮,求大仙师收我为徒!”
众人一惊,这家伙竟然要拜师,还挺突然。
温王九都愣住了,大袖飘摇,猛然拂袖,封燮就消失了,他嘀咕道:“比我还不要脸。”
“你,你,你们,还有……”温王九指了指柳临羽,还有一些黑衣汉子,最终点到云筎道,说道,“你们都先走,徒媳也走吧。”
柳临羽松了一口气,向温王九施了一礼,转身招呼手下们走了。
云筎道扯了扯柳稜衿的衣袖,怯生生看了看温王九,低声道:“快走啊,你还留恋啊?不怕被抽魂耍啊?”
柳稜衿摇头道:“应该不会有这种事了。”
她神色复杂,婚书如剑谱,内蕴真意,不仅开启了道途,还触类旁通,柳家剑法更上一层楼,她心怀感激,可温王九又为徒弟逼婚于她,又令她怨愤。
最终,她还是向温王九施了一礼,方才离去,一码归一码,该谢还得谢,该怨还得怨,恩怨分明。
柳稜衿等人走后,老妖怪腆着脸,对温王九道:“大仙师,小弟平日里与人为善,可不敢滥杀无辜,手底下都是人,养着好多家庭呢,您就放了我吧?”
“我呸!你手底下有几个是人?”温王九朝老鼠怪呸了一口。
老鼠怪懵道:“都……都是人啊。”
“我看不是,也就长得像人罢了。”温王九冷笑,对林浊江道,“你继续办事,回虎阳镇后,我自会寻你。”
林浊江的满心疑问道不出,憋的难受,温王九一拎老鼠怪,跃空而去。
“……”
林浊江郁闷,许久才缓过神来,压下心头疑问,对一众山匪呵斥道:“快行动起来,继续押货赶路!”
山匪们哪敢有一丝迟疑,飞快行动起来,经历刚才的一番波折,谁不对林浊江言听计从,忌惮三分?
货物下了山,山下正有一处窝点藏了人力车,货物绑好,往天段府方向行去。
山壤集附近的一座县城有一家方家方记杂货铺分号,林浊江只要将货物送去即可。
杂货铺掌柜是一个中年男子,早年就跟着方元煦做生意,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近来收到方老爷来信,说是一个叫林浊江的年轻人可能会送来被劫货物,让他好好招待。
掌柜对此也不是太在意,山匪不动手便罢了,动手了,货物就难拿回来,方老爷又没有什么武装力量,也不认识什么大人物,自己取不回,又求助无门,能取回货物才怪。
这日里,铺子外一阵嘈杂声响起,掌柜皱眉,便要出门去看,一位俊秀年轻人走了进来,跟东家方老爷的书中描述相差无几,不由愕然。
“可是尤掌柜?!”年轻人问道。
“正是,你是……”
“林浊江,来送货的,招呼伙计一起搬货吧。”
年轻人似乎有诸般心事,闷闷不乐,萎靡不振,说话都是蔫蔫的。
尤掌柜精神大振,飞快出门,见门口有许多人力车和货物,还有数十名男子,形形色色,看起来挺彪悍的,可气息萎靡,也不知是哪儿雇来的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