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划部主管部长爱梅西亚女士是一位年届四旬,气质优雅的职业女性,她的父亲是丹霞星知名电影导演詹姆斯·艾伦斯,作为他的独生爱女,爱梅西亚女士对艺术审美和市场需求方面的掌握了解毋庸置疑。这位女士也是小拜尔斯先生亲自三顾茅庐,以极大诚意请来公司企划部坐镇的主心骨。
而市场部总监迈尔斯·杰克逊虽年仅三十二岁,却是丹霞星首屈一指的理科院校华盛郡理工学院的经济学博士,是整个拜尔斯公司年纪最轻学历最高的高管,也是小拜尔斯花了三倍薪酬才把他从上个公司挖角过来的重点经济人才。
一部从民间征集而来的小小音乐录影,竟然能让这样两个人都如此重视,艾西鲁维克·拜尔斯在看到作品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会高看一眼的心理准备,但是直到看到作品的那一刻起,他才明白还是低估了这部作品的份量。
他双手交叉,沉默地看着面前渐渐暗下去的光幕,陷入了沉思。良久后,他才转过身,面向自己的两名得力干将,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经过了两天的冷静,迈尔斯和爱梅西亚也终于恢复了理智,默契地忘记了两人上周的龃龉。
迈尔斯十分克制地开口,但语气中的坚决不容错辨,“我和爱梅西亚女士对于想要购买这部作品的版权问题没有分歧,但不管最终是否播映,这部作品我们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拿到手里!”
爱梅西亚皱了皱描画细致的眉头,淡淡地道:“这部作品的优秀,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我可以断言这是一部具有时代意义的伟大作品,所以我认为,让它与观众见面是我们不容推卸的责任。”随即,她抬眼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但如果最终拜尔斯先生没有推出它的魄力,我宁愿放弃作品的版权,也不同意将它留在仓库里积压落尘,这是对这部作品的亵渎。”
艾西鲁维克听完两个下属的意见,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对于究竟要怎样对待这部作品十分的纠结。就像两个属下说的,这部作品的优秀毋庸置疑,所以就算要花大量金钱把它买下从此锁进仓库,他也不希望这部作品会被其他竞争对手买走。
可如果真的这么做,作为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良心什么的还是其次,自己得力手下的心情却不能不考虑。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一部作品,如果就此放弃,就连他也觉得实在是过分可惜。
那买下来播映?他想了想,却实在有些缺乏勇气,拜尔斯公司好不容易脱离困境,正是蒸蒸日上的阶段,这样的风险他承担不起。
最终,他深吸了口气,请两位高管先各自回去工作,他需要花点时间再好好想想。
一个人在办公室思虑许久,艾西鲁维克看了看时间,最终下定了决心,拿起终端,拨出了一个通讯号码。
接到西利欧的通讯时,安东尼正在午休,十一年级b班早上最后两堂课程是户外实践课,以安东尼的能力,十一点不到就完成了课程任务,提前返回了自己距离学校不远的居所休息。昨天因为沉迷阅读休息得晚,午间睡得比较沉,等到西利欧的通讯响起的时候,安东尼才慢慢醒来,发现距离下午课开始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他没有急着接起通讯,而是先走进盥洗室洗了把脸,等头脑清醒一点以后,他站在衣帽间的巨幅落地镜前整理衣着,而这时,西利欧的第二通通讯也适时响起。
安东尼唤醒智能终端接起通讯,平静地少年嗓音响起,“什么事?”
西利欧恭敬地在通讯那头说道:“先生,时间已经不早了,刚刚送您回去的时候,您看起来有些疲倦,我担心您下午是否需要请假,或者需要我过去接您。”
安东尼一边系着校服袖口,一边淡淡地道:“不用,我已经起来了,一会自己过去。”
“好的,”西利欧恭敬应答,“还有一件事,刚刚拜尔斯公司的小拜尔斯先生想联系您,说有一件东西要让您过目,我看过了,只是一个影音文件。”
安东尼穿上外套,走回卧室,“艾西鲁维克是个聪明人,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不会找到我这里,发过来吧。”
“是,先生。”西利欧没再多言,按照安东尼的吩咐将文件发到他的终端,就结束了通讯。
安东尼走到卧室的沙发上坐下,看了眼终端显示,点开助理发来的文件,一个巨大的投影光幕在眼前徐徐打开。
随着低缓压抑的音乐前奏响起,片头是一只黑色的乌鸦从晴朗无云的蓝天展翅略过,影像镜头跟随着这只鸹鸟飞速的前行,阳光下它身上纤毫毕现的黑色羽毛闪着微光,随着视角从这只飞鸟的身上逐渐拉远,一点点露出了它身下那个,满是废墟的城市街道,到处弥漫的硝烟,以及,四处倒伏的尸体。
就在这满目疮痍的景象中,一行弥散着烟雾的黑色大字,静静地从硝烟中慢慢升腾而起,天堂之路。
看到这里时,安东尼的神情微动,这部作品,他似乎有一点印象。
虽然记忆不深了,但是他依稀记得上辈子这部作品应该不是这个时候出现的,而是还要更久以后,在他大学快毕业的那几年,也就是大约四五年之后才正式面世,并且一经面世,立刻在社会上掀起了一场反响极大的轩然大波,之后没几年,就又被联盟政府宣布禁播,销声匿迹。
却没想到,原来这部作品其实这么早就已经完成制作了吗?
就在安东尼怔愣的这一两秒,影像还在继续。
低缓的音乐渐渐开始变得激昂,场景也有了变换。
一群身着黑衣戴着白色无面人面具的身影,四散站在一个绿草如茵的广阔草坪上,每个无面人的怀中都捧着一束滚动露水的鲜花。镜头慢慢被拉高,在空中越拉越远,渐渐显现出了这个弥漫着雾气的草坪全貌,空旷寂寥的绿地上,星罗棋布着一排排整齐的白色墓碑,在影像能够囊括到的所有地方,一眼望不到头,密密麻麻。
画外音乐中,沉郁的和声开始伴随演奏唱响。
飞鸟要飞多远的距离,才能在沙滩上安歇?
人们究竟要祈求多久,才能被允许获得安宁?
一个人要回首多少次,才能够视而不见?
一个人要听闻多久,才能忽视人们的哭喊?
你为何如此麻木不仁,
你为何如此麻木不仁?
影像中的黑衣人们在寂静的墓园中奏响了嘶吼乐器,敲起了轰鸣的鼓点,他们的歌声饱含着痛苦,困惑以及质问。
当道路被鲜血染得赤红,是否这是世界唯一允许的颜色?
当家园变作荒凉的灰烬,是否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当孩子们再也无法欢笑,你是否还是漠不关心?
当母亲们在心碎地哭泣,你是否还能置若罔闻?
你始终麻木不仁,
你却始终麻木不仁!【注】
随着影像中快速闪现着被鲜血和炮火包围的城市,死寂荒凉的街道,麻木无神的人们,以及被痛哭的女人抱在怀中的早已冰冷的孩童。歌曲中控诉的倾泻,痛苦的悲鸣越加激烈,年轻的乐手们嘶喊着,宣泄满腔的悲痛愤怒,控诉侩子手们的麻木冷血。
看到这一幕幕场景,听见这首悲歌,让画外的观众不由得也跟随着浑身颤栗,眼眶湿润,不由自主地被那激昂悲恸的音乐情景带入其中,似乎与那些伤痛愤怒的人们感同身受。
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歌曲和投影慢慢在眼前结束,古口京子抽噎着不停拭着泪花,几个男生也是眼眶泛红,默默无言,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许熠嘉唤醒智能管家,打开关闭的窗帘,室内重新恢复了明亮,几个男生都赶紧低头擦拭眼角,尽力假装若无其事,只有尼尔斯咬着唇愣愣地呆坐原地,他上周已经通过了班联社的批准成为了先锋音乐社的预备社员,每周一三五下午的自习课都可以过来艺术综合楼参加社团活动。但前两周社团前辈们都在忙着拍摄工作,一直没时间让他过来认门。所以趁着这次社团第一部音乐影像作品可以内部公开了,许熠嘉便把他叫过来一起看看,顺便也认识一下其他社团成员。
只是,从进入社团教室以来,就一直满怀紧张期待的尼尔斯在看完这部作品后,心底的雀跃却尽数化作了失落与羞愧。
许熠嘉见他表情有些奇怪,不由多看了两眼,但还是先对几个情绪激动的一年级社员微微笑着道:“好了,都平复一下情绪吧,说说看,你们都是什么想法?”
古口京子或许是已经痛快哭过一场,反而是最先恢复过来的一个,听许熠嘉提问,连忙高举起手,“社长,我有问题!”
许熠嘉见这姑娘如此有精神,忍不住一笑,“不用举手,又不是在上课,有什么问题说吧。”
“我是想问,为什么影像里的每个人都要戴面具呢?”古口京子有些困惑地说:“这难道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吗,戴着冷冰冰的面具难道不会显得我们太过冷漠吗?”
许熠嘉闻言看了一眼抱臂站在一边的史丹利,不由想起在拍摄前期讨论时,史丹利和兰伯特少有的意见统一的那个时刻,‘这样的作品如果最终真能顺利放映,我们所有人极有可能会面临巨大的政治或舆论压力,所以我认为所有参与成员应该淡化个人身份,尽量以在校学生的集体名义发布作品。’
但是在考虑两秒后,许熠嘉却只选择了说出另外一个理由,“我们在这部作品里是想要代替那些逝去的人们传达他们想说的话,歌里唱的每一句歌词,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他们想说的,而不是我们这些生者,作为战争当中幸运的生还者,我们要做的只有反思,并珍惜我们现在拥有的和平。”
环坐听讲的年轻社员们每一个都听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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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参考张某人近来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