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茂一听,也难受了,声音越发温柔,“菡儿虽然从小跟着哥哥念书识字,却始终出自小门小户,去了以后,要勤加学习亲王妃礼仪,莫给皇族丢了脸面。”
一旁的赫连缙听到,挑了挑眉,晋王府可是他的地盘,他说的话就是规矩,菡儿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他自然都由着,至于会否给皇族丢脸面?脸面这种东西,他从前没有,今后大概也不会有,管旁人怎么说,他只要两个人逍遥快活就行了。
许菡点点头,虽然这些话已经在祖母处听了一遍,但再听哥哥说一遍也不觉得烦,毕竟他们都是在关心她,知道她嫁的人非同一般,所以用如此委婉的方式提醒她尽量不要得罪这混世魔王。
许菡心酸过后又觉得好笑,倘若王爷知道了这些话背后的意义,会不会气得跳脚?
其实赫连缙早就听出来了,只不过大舅兄不比拦门的那起子不长眼的东西,既然是菡儿在乎的人,又是有血缘关系的,那么他姑且宽宏大量些,这些话,就当做是耳旁风罢了,没必要斤斤计较,如今还是想想晚上如何把小心肝吃干抹净比较好。
喜媒听到许菡的声音有变,脸色也跟着变了变,不时拿眼风去瞟赫连缙,要知道这位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因为这么点事迁怒她们这些人也不是无可能的。
一个紧张,一群人也跟着紧张,心里头都在祈祷这位王妃能消停些千万不能哭出来,否则她们都得遭殃。
赫连缙的确有这种想法,倘若许茂再继续说下去把他的心肝给惹哭,他不介意亲自动手,再在大婚上添一笔彩头,就算对方是他未来的大舅兄,他也照打不误。
一瞬间,赫连缙周身戾气暴涨,整个人阴沉沉的,谁敢再多句嘴,谁就得成为第一个送人头的。
许茂显然也注意到了,心中很想胖揍这个妹婿一顿,可也只能想想,谁让对方是亲王,还是最不能招惹的那一位,妹妹落在这么个性情乖戾的人手上,往后还能有多少好日子过,他不过就是在临行前与妹妹道别一番就能有这么大反应,这像是来接亲的吗?
对于许茂那满是幽怨的眼神,赫连缙直接装作没看到,要不看在这位是菡儿兄长的份上,他能允许他与菡儿在那边磨磨唧唧?
“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可别一会儿误了吉时。”云初微早瞧出了赫连缙的不耐烦,催促道。
许茂还想多交代妹妹几句,被云初微这一催,也不好意思起来了,吩咐喜媒,“把新娘子扶上花轿吧!”
许菡头上戴着沉重的纯金凤冠,又盖了镶着南珠的红盖头,脖子没断就已经是万幸,哪还能看得见外面的人,只是任由喜媒牵着一步步跨上华丽奢靡的花轿。
为了这一天,赫连缙准备了两世,从聘礼到后面的嫁衣和迎亲阵仗,全都是精心安排的,无一不往好了挑,起码亲王娶亲娶得这般隆重的,极为少见。
不过,这种“好”只是那么几个人晓得,看在外人眼里,今儿这阵仗是帝后给这“将死”的混世魔王准备的冲喜婚,所以格外隆重,就算有的地方已经超出了亲王规制,也没人会去纠结在意了。
按照赫连缙的要求,花轿得绕城转悠一圈儿,反正时辰还早,正好向整个顺天府的百姓都宣告宣告菡儿成了他明媒正娶的王妃,正好…气一气某个人。
那所谓的“某个人”的确很气,正在书房里砸东西。
原本自己心仪的女人就要被自己的死对头娶进门这一点就够他头疼的了,没想到正打算去晋王府观礼的时候,一直安排在萧皇贵妃身边埋伏多年的女探子突然捎来一桩秘辛,牵出了他母妃的真正死因,偏偏这里头关系盘根错节,不单单是一个萧皇贵妃的手笔,就算他想报复,也不知从何报复起,这才是真正让人火大的地方。偌大一个书房,文房四宝被他砸得稀巴烂,近侍全都战战兢兢,生怕这位王爷迁怒到自个身上来。
其实赫连缙的人只是让白起等人看守住赫连钰,左右已经娶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倘若赫连钰要在今天出手,那么白起他们便会正式现身与赫连钰斗,赫连缙并不怕在今天暴露实力。
苏晏想得显然比他更多,直接用赫连钰生母的死因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这个人虽然不站队,但因为手上有强大的情报网,所以把每个皇子背后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查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北燕那边都有涉及,这是苏晏给自己留的退路,眼下的他看似安逸享乐,实际上早已成为帝王的心头大患,如果有一天他被逼到绝境,那么这些秘辛或多或少都能起到暂缓的作用成为保命符,他从来不怕一个人死,就怕牵连了微微以及她肚子里的宝宝,不过话说回来,假如有办法既保住他的性命,又能让微微安然无恙,那他一定会去争取,比起愚忠,他更愿意忠于自己媳妇儿。
赫连钰被阻,赫连洵早前才因为赫连缙“遇刺”一事被捉入宫,这时候躲都躲不及,就更不可能出面了,就算是送礼,也是让王妃来走个过场。
这二位没动作,下头的那些虾兵蟹将更不敢有大动静,全都悄悄咪咪的,于是晋王这场“冲喜婚”接亲接得格外顺利。
从早上随便喝了点清粥到现在都还没吃什么东西,许菡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赫连缙倒是让人准备了不容易沾嘴的吃食放在花轿内,但许菡什么都没动,出嫁前就被祖母拉着手各种调教,说什么新娘子就是这样的,得从娘家饿着到夫家,等夫君掀了盖头才能进食。
她一直记着,所以就算再饿,也没伸手去拈一块点心来吃。
外面锣鼓喧天,爆竹阵阵,所到之处热闹一片。
围观的百姓不少,但大家都很自觉,谁也没敢过线半步,只是远远地观望着,脸上表情各异——有人纯属来看戏,也有人是来捡好处的,毕竟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又是冲喜婚,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添添喜气不是?
事实上,添喜之物还真有,之前过礼用的金银锞子以及北疆那边常用的金叶子,全部和着桂圆红枣等吉祥果,由两个小童端着一边走一边撒,撒一把说一句吉祥话,接到的百姓就纷纷道喜,一时间,整条大街热闹非凡,眼睛里除了吉祥果金银锞子,便只有那顶奢华到炫目的花轿,倒是把主角新郎官给忘到了姥姥家。
许菡坐在花轿里,左手拿着苹果,右手拿着如意,听了一耳朵百子千孙的吉祥话,心中亦觉得欢喜,虽然知道嫁过去以后王爷一定会待她好,但潜意识里还是想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而不是每个人都觉得她的夫君是那么的不堪,没想到王爷真有法子换来百姓的祝福,她听得甚是满意。
赫连缙对此是有怨念的,若非为了满足媳妇儿的小小心愿,他何至于干这种出钱讨好人的蠢事儿,不过么,只要菡儿能高兴,丢脸一回就丢脸一回,反正他也没过脸,习惯就好。
到达晋王府的时候,除了帝后,早有不少皇亲国戚在里头等着,想也是,亲王的大婚,一般人是进不来的,而最该来的魏王赫连洵和贤王赫连钰,一个装病,一个“有事耽搁”,一个让王妃带着人来观礼送礼,一个让管家来意思意思。
帝后不可能来,一兄一弟也没出席,这就有些尴尬了,宾客们面面相觑,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内幕?却是敢想不敢问。
下了花轿,喜媒急急忙忙递来团花红绸,许菡牵着一头,赫连缙牵着另一头,许菡盖着盖头走不快,赫连缙便放慢步子,没人看得到,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才会露出如水般的柔情。
跨马鞍,过火盆,踩着鲜红锦毯迈向礼堂。
许菡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站在这样隆重的婚礼现场享受着重量级官员们的注目嫁给整个南凉最混蛋的人,想想都觉得一切是场梦。
还记得在京郊曲水流觞宴初遇的时候,她因为不小心打翻茶水弄脏了他的衣服而忐忑不安,原以为随之而来的会是他的滔天之怒,没想到他竟什么不良反应都没有,只是让她帮他把衣服洗了,后来把衣服送去国公府给他的时候,他直接问她可有心仪的人,又问她介不介意有。
或许是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动心了,只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太大,所以一直藏在心底最深处没敢发掘出来。
还记得云初微跟她说过,假如你喜欢一个人,那么他不需要有多好,在你眼里无可替代就行,所以哪怕赫连缙臭名远扬,哪怕评价他的人都没一句好话,她也不在乎,因为她确实觉得这个人无可替代。
礼堂三拜一气呵成,许菡被送入洞房,喜娘送来金秤杆,赫连缙缓缓接过,几乎没人注意到,拿到金秤杆的那一刻,他的手是抖的。
走到许菡近前,轻轻挑起红盖头,露出下面娇羞的一张小脸,赫连缙呼吸顿了顿,对上赫连缙灼热的视线,许菡心跳也加速了些,纵然不是头一回见,可这妖孽的容颜还是每次都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神魂颠倒。
“新娘子该吃子孙饺了。”喜媒端来了一盘生饺,还在娘家的时候云初微就提醒过她,入了洞房掀了盖头的头一件事就是吃子孙饺,那时她还觉得挺新鲜,可真的端到自己跟前了才觉得有些无语,全是生的,虽然没有平时吃的饺子那么大,可就这么吃下去,也会不舒服的吧?
喜媒夹起一个递过来,许菡闭了闭眼,就着喜媒的手吃下去,窗口处守着的小童笑问:“生不生?”
许菡憋红了脸,慢慢咽下后点头,“生。”只是皮生,里面的馅儿是熟的,不至于到咽不下去的地步。
喜媒接连又喂了两三个,许菡是真吃不下了,直甩脑袋。
赫连缙示意喜媒端下去,陪嫁丫鬟们又弄来合卺酒,再之后便是结发。
除了真正洞房,所有程序都走完了,虽然很想现在就洞房花烛,可外面还有那么多宾客,更何况重量级的那位来了,赫连缙不得不出去作陪,于是歉意地看着许菡,“一会儿我让人给你安排吃食,你若是等不及,就先去沐浴,或者看看书让丫鬟们陪你说说话也行。”
许菡红着脸点头,“殿下且去吧!”本想劝他少喝两杯的,可一想到对方是王爷,更何况是最混不吝的那一个,他想做什么,谁能劝阻得了,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堪堪咽了回去。
赫连缙来到外院,他眼里最重量级的那位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