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脸一白,“你去北燕做什么?”
“找我娘的下落。”
“远儿,为何把三叔跟你说的话当成耳旁风了?”陆川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你娘已经不在了,你就留在陆家当你的大少爷不好么?非要去折腾那些做什么,你腿脚又不方便,如何长途跋涉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三叔如何向你娘交代?”
陆修远固执地将脑袋歪往一边,“我只是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总不能叫我娘死得不明不白吧!”
陆川拦住他,“远儿,我不准你去。”
正巧这时陆嘉平和陆嘉兴同时走进来,两人均是一脸肃容,陆嘉平看向陆修远,“远儿,今天只要我们三兄弟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放任你去北燕。”
陆修远一脸倔强,“追查我母亲的下落是我身为儿子应尽的义务,三位舅舅无权阻拦我。”
陆嘉平走到他跟前,“远儿,你可知我们三兄弟为何从小就把你吧保护起来不让你去受外面的苦?”
陆川似乎意识到陆嘉平要说什么,急了,“大哥!”
陆嘉平抬了抬手,事到如今,瞒着他还有什么意思,只会让他义无反顾地去北燕,与其亲眼看着他去吃苦头,倒不如亲口告诉他真相,“因为你母亲这辈子过得比谁都苦,陆家的福,她一分都没享到,全栽在了那个男人手里。”
陆修远抿紧了唇,附在轮椅上的手捏得咯吱作响。
“以前不告诉你,是害怕你掺和到这件事里面去,永无止境,如今,你竟然查到了北燕,看来,不告诉你是没法阻止你去北燕了。”
“舅舅,原来你们都知道?”陆修远心里堵了铅块一样,扫了一眼面色惭愧的三位舅舅,到底是没忍住红了眼圈。他能怎么说,怪他们没把事实告诉他?可他自己都寄人篱下,若没有舅舅们的收养,早就在三岁那年死于黑衣人之手了,如今哪来资格责怪他们?
可是不说点什么,又难以消退心里那层郁结。
“你的母亲陆清绾,也就是我们三兄弟的亲姐姐,她在陆家还没迁居京城的时候救了一个被人追杀身受重伤的男人。就算陆家是商户,你娘到底也是个闺阁姑娘,这么救了一个外男终究不妥,当时你外祖父外祖母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们三兄弟私下劝过你母亲,让她扔下那个人别管,可是她心地善良,不忍心抛下他,我们三兄弟无奈,只好在外头布置了一处庄子让她暂时留在庄子上照顾那个男人。
可是谁也没想到,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这二人竟然暗生情愫,并提前有了夫妻之实,直到你母亲怀孕,那个人才承认他是北燕被送来南凉的质子,皇四子叶承,为质期满归国途中遭到了他皇兄的谋杀,当着我们三兄弟的面,他保证一旦回国就开始夺嫡,等荣登大宝便回来将你母亲接去北燕。
从那以后,你母亲便待在鹿鸣山,日复一日地等,你外祖父外祖母知情以后,一怒之下将她从家谱里除去,我们三兄弟不忍,偷偷去接济她,她不要,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带着你过活。叶承归国后,才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夺到太子位,他父皇没多久就驾崩了,太子顺利继位,并且迎娶了北燕世家女朱氏为后,我们得到消息以后都不敢告诉你母亲,怕她会伤心想不开。每次去看她,都说些好听的宽慰她,实际上,心里疼得不行。
一直到你三岁那年,北燕终于来人了,的确是来接你母亲的,只不过对方不是叶承,而是他的皇后朱氏。朱氏显然抱着必杀的决心让人来带走你母亲,好在年幼的你机智,知道躲起来,否则就连你也难逃朱氏的狠手。”
陆修远想起三岁那年的事,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我母亲是被当时的皇后朱氏给杀了,对吗?”
陆嘉平沉吟,“或许是,从她去了北燕,我们就再也没有过她的消息,唯一能肯定的是,你娘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陆修远狠狠吸了一口气,“所以,我是北燕先帝的私生子,连外室都算不上。”这样的身份,何止是羞辱!倘若舅舅没有收留他让他以陆家大少爷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他将会凭借那羞辱的身份遭尽世人唾弃。
“远儿。”陆嘉平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你一辈子都是陆家大少爷,没有人敢质疑你的身份,旁人更不敢给你白眼,要知道,你是商界的娇子,是圈内多少人仰望的陆氏商会继承人,舅舅即便是吃再多苦头,也会把最好的留给你。所以,不要再想你母亲的事了,也不要想着去找她,你找不到的,唯一还活着的与当年之事有瓜葛的朱太后,那也不是咱们随随便便就能对付的人物,舅舅们的心愿,是盼着你能平平稳稳地活下去,不要参与到这些争斗中,只要你乖乖待在陆家,你就能过上寻常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富足安定日子,可一旦出了陆家,舅舅们真的没法保证你的安危,尤其是北燕那么远的地方,你让舅舅们如何放得下心让你去?”
极致沉痛过后,陆修远反而安静下来,“舅舅们都回去忙吧,我暂时不会去北燕了。”
陆川面露痛色,看向陆嘉平,“大哥,早不让你说的。”
陆嘉平也无奈,“若是不说,远儿便会坚持要去北燕,你们放心得下?”
陆川噎了噎,他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陆修远去北燕,可是看到他难过成这个样子,他也跟着心疼。
“三位舅舅请回,我想一个人静静。”
陆修远单手撑着脑袋,垂下的眸子里,数不尽的疼痛和黯然。
他恨,恨那个背信弃义的男人,恨不得将他刨出来鞭尸,更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亲手杀了那个人,他也疼惜母亲错付了人毁一生。
可是他能怎么做,他又该怎么做?
对方是皇帝,况且已经入土了,他再恨又能如何?
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三岁那年的无力和无措。
宛童不知道三位爷跟大少爷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进来的时候,大少爷一直望着窗外发呆,看似没什么异常,可他跟在大少爷身边久了,很容易就能感觉出来,大少爷今天十分的难过。
“少爷。”宛童站在陆修远身后,小声道:“您让属下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陆修远收回目光,抬了抬手,“取消行程,不走了。”
宛童“哦”了一声,不敢多问,转身又出去把收拾好的东西放回原位。
——
北燕。
夜深人静,易卓明一个人来到祠堂,看着供桌上邰芷云的牌位,脸上结了一层冰。
把灵位拿下来抱在怀里,他蹲坐在供桌脚,借着窗缝里透进来的月色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牌位,好似在触碰那人容颜,心在滴血,脸上却是冷笑,笑着笑着,眼睛里水雾和恨意便一同涌上来,没人会知道,他亲手给自己怀孕的夫人下了一年多的毒,只是为了慢慢折磨她而死,至于原因……大婚三个月,时逢春猎,先帝率领百官往上林苑狩猎,当时他带着夫人邰芷云一起去,却在那天夜里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至此,让他明白了所有事情的真相。
第216章 奸生子
想到了那一夜的事情,易卓明猩红了眼,胸腔因为哽咽而急剧颤动。
祠堂门突然被人推开,外面传来的声音好似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冷得彻骨。
“即便是到了现在,父亲也不愿意说出所有的真相吗?”
易白站在门口,看向易卓明的那双眼睛染了怒火,比狼还阴戾。
上次回右相府他就发现易卓明言语间有闪躲之意,所以这几日都在找机会抓易卓明的把柄,今天晚上莫名想来祠堂看看,却不想碰巧看到这一幕——易卓明抱着他娘的灵位,萎顿软倒在供桌前,双脚蜷缩着,那哀婉失神的双眼,与平素外人看到那精神矍铄的易丞相判若两人。
易白走进祠堂,凌厉的视线直直落在易卓明身上。
易卓明面上划过惊慌颜色,“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易白冷笑,“我若是不在,如何能发现父亲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