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没再跟他闲聊,走过去看易白,先是扣了扣腕脉,再摸摸他的额头。
“如何?”陆修远发问。
“总算有点效果了。”苏晏那副淡然无波的样子就是一颗定心丸,顿时让所有人都信心百倍。
这天的午饭,易舟是留下来吃的,因为高兴,就一直留在易白房间里陪他,今日之前,易白只能坐半个小时就撑不住要睡了,但今天,破天荒地坐了两个时辰还丝毫没有困的意思,反倒是陆修远差点盹过去,还是宛童小声唤他他才醒过神来。
随意抹了把脸,陆修远第一时间去看易白,他还是安静坐着,哪怕听不到旁人说什么也能感知到他心里高兴。
陆修远有些欣慰,“都两个时辰了,还不困呢?”
易舟道:“陆少爷你回去歇着吧,我看着兄长就行了。”
“我无大碍。”陆修远坚决不肯去,盹了那么一下,也差不多精神了,倒了杯茶喝下,扫了一眼房内,没见到苏晏,“国公爷呢?”
宛童道:“他回房歇息了。”
“也是,本就大老远的赶来,这还没喘上气就开始给病人诊治,昨夜睡得又夜深,他不困才怪了,这样吧,除非是他自然醒,否则就算是到了饭点,你们也别轻易去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小的明白。”宛童点点头。
第二天,照常早起,在易白进食之前扎针,然后放到厨房大灶上一锅蒸了,今天排出来的东西就比昨天的少些,气味也淡了不少,不过对于易白来说,只要有一丁点的不干净,不管气味多还是少,都是他绝对忍受不了的,所以“刚出锅”的时候,陆修远第一时间就把他送到浴桶里,然后认认真真地给他洗,之前因为中毒太深的原因,他身上的肌肤越来越呈现一种骇人的紫红色,好像真有什么东西潜伏在体内,随时都能冲破皮肉爆发出来,而现在,肌肤下的紫红色已经淡得只剩下一点点了,甚至有的部位已经恢复成了白皙的色泽,还有些白里透红的健康色。
这让陆修远激动得险些落下泪来,再来一天,只要过了这一天,阿白一定就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了,只要毒素全部清除,哪怕他还是看不见听不到,都无所谓,他可以做他一辈子的眼睛和耳朵,替他听任何他听不到的,看任何他看不到的,然后再一样一样地写给他。
“我是不是…有希望恢复了?”
浴桶内,易白静坐了半天,突然问出声。
昨天“蒸”过一次之后,易白就发现自己能控制住大小解了,再不会弄脏自己弄脏床榻,而今天,他刚刚出声,就惊喜的发现自己隐约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虽然有些小,但比起什么都听不到的时候,好的何止一星半点。
最最重要的是,易白今天早上起身的时候破天荒的没有问陆修远是谁,他甚至记住了昨天一整天发生过的事。
而陆修远也是在易白说话的时候才发现的,他说话的语调一点都不怪异了,慢慢地偏向正常。
“阿白。”陆修远激动地绕到他前面,紧张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能听到我说话了?”
“一点点。”易白道:“能听到一点点。”
“太好了,太好了!”陆修远的心情可想而知。
兴奋过后,他又继续给他搓洗,同昨天一样换了三次水,原本两次就够的,不过陆修远觉得,对于易白来说,三次一点都不为过。
易白不喜欢香薰,他的衣服不能熏那些东西,他喜欢的,是衣服自然晾干以后的那种清爽干净的味道,而这段时间他都是一天一套衣服,有时候甚至是两套三套地换,换下来的就被扔了,自然没法洗,于是陆修远就在衣服刚送来的时候亲自洗一遍,等晾干了,沾染上阳光的柔暖以后再给他穿,嗅到空气的纯净以及阳光的柔和轻软的味道,易白会很开心,能从他眉眼间看出心情很愉悦。
“阿白,那你能想起以前的事情来吗?”陆修远又问。
易白摇摇头,“不记得。”
“没关系。”陆修远也就是随便问问,阿白能听到了,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想想一个被所有大夫判了死刑的病人突然有一天奇迹般地有希望恢复,这对于他们这些家眷来说,没什么比这更惊喜更欣慰。
“哥,我饿了。”静默了一会儿,易白道。
能不饿么,早上起来不吃不喝就开始扎针,又送去蒸,蒸完跟着就沐浴,一点空闲都没有,反倒是精力消耗了不少。
他这一说,陆修远突然觉得自己也饿了,于是笑着说,“这是第三道水,马上就好,一会儿出去就能吃饭。”
“嗯。”易白乖巧地应着。
等沐浴完换了干净的袍子,将白绫覆住眼睛,陆修远就牵着他走到外间。
厨房那头一听说好了,马上把早饭送来。
吃食是苏晏给的食谱,比起之前的清粥小菜来,丰富了些,有的菜,易白以前根本不爱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陆修远喂到他嘴里的时候,他就觉得很美味,仿佛很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了。
天降惊喜的心情加上亲人不离不弃的照顾,哪怕是碗苦菜汤,自然都能喝出山珍海味的味道来。
陆修远也觉得今天的菜肴特别的美味,等易白吃饱以后,他自己也吃了不少。
而赶后来的易舟,在听说易白能听到的时候,兴奋得几乎是仰天狂笑,差点把易白给整蒙了。
陆修远也不拦他,反正自己知道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反应了,不过时易舟性子开朗活泼些,放得比他开,并没有什么。
“哥,你可吃过饭了?”笑完之后,易舟又关切地问。
易白点点头,“刚吃过。”
“那你可想出去走走?”
易白摇头,“我隐约觉得外面太过燥热,还是待在屋子里吧!”
的确,外面正艳阳高照,热辣辣的日头灼得人皮肤刺痛,“那就不出去。”说完,看向陆修远,“兄长能否吃冰镇过的东西?”
“不能。”陆修远直接摇头,“阿白在喝药,凉一点的都不能吃。”
易舟抓抓脑袋,“不能吃凉的,不能减衣裳,冰桶也不能放在屋子里消暑,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对上这急性子,陆修远只能无奈,“这才第二天,你就如此着急了,明天一早还得继续扎针,苏晏说,能否好转,明天才是关键。”
一听,易舟心脏又缩了缩,“这眼看着都恢复好多了,总不能第三天还出点什么纰漏吧?”
“呸呸呸!”易舟才说完,一旁的金鸥就满脸不悦,“二公子满口胡言,主子吉人自有天相,哪里有什么纰漏?”
自觉说错了话,易舟难得的没反驳金鸥的话,也没吼他,很快转了话题。
第三天,虽然同前面两天一样都是早起就给易白扎针,但昨天还有说有笑的陆修远几人脸上都不见了喜色,一个个露出凝重的神情,因为苏晏在进屋之前就放话了,前面两天的“起色”很有可能只是回光返照,第三天的情况很难把握,兴许成功了,起色便会比前两天的都要大,也兴许会失败,易白会直接死在里面再也走不出这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