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北宫变成冷宫之后,除了敏嬷嬷每天会来给她送饭以及伺候她出恭之外,没人会关注她的死活,成天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的那些日子,她甚至在想,自己这么多年的野心到底是为了什么,权利么?得到如何,得不到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众叛亲离,到死都没人收尸。
很快,朱太后就明白了,这对兄弟带给她的,远比她想象中的折磨还要残酷诛心。
陆修远将那层黑布缓缓掀开,赫然是陆清绾的灵位。
看清楚的那一刻,朱太后心跳险些就这么停了,双眼瞪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易白给她扎了几针,又端来水,强迫她吃下两粒药丸,片刻的工夫后,朱太后发现自己能出声了,她直接伸手抢过易白手里的茶盏,咕嘟咕嘟猛灌下去,等嗓子彻底润过之后才开腔,“你们又想做什么?”
陆修远勾唇笑道:“早就说过不会要你命的,我们兄弟绝不食言。”
朱太后全身痉挛,他们俩确实说到做到没要她的命,却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你能想象落胎时因为没弄干净而被稳婆伸手进去可劲儿掏的痛苦吗?
而现在,他们竟然敢捧着陆清绾的灵位入宫来,这又打算整什么新花样了?
朱太后死死地咬住唇角,不让眼泪落下来。
“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易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可以不取你的命,但你必须跪在我母亲的灵位前忏悔,何时让我高兴了,何时就放过你。”
朱太后眼神狰狞,“分明是先帝的错,你们凭什么把罪过都推到我头上来,先帝娶我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在自己之前还有个陆清绾,更不知道她先就给先帝生过一个儿子。”
“后来知道的时候,你也没放过我母亲。”这次换陆修远接话,“倘若不是你派人去把她从鹿鸣山弄到北燕来,她就不会落到先帝手里,更不会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伤害,要说罪魁祸首,那就非你莫属了。”
朱太后讽笑起来,“罪魁祸首是我?哈哈哈,怎么不问问你们那不知廉耻的娘,小小年纪不学好,未婚就敢把身子给了来路不明的男人,你们觉得她能是什么好货色?陆清绾这辈子,是被自己给蠢死的,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我不过是帮了她一把,成全她想蠢死的心愿而已,我有什么错?”
易白阴着脸,绕到朱太后身后,大力一脚踹翻轮椅,朱太后摔倒在地上就爬不起来,双膝处传来的疼痛堪比钻心,整张面孔都因为痛苦拧巴成一团。
就在朱太后想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易白的脚直接踩在她背上狠狠搓捻了几下,声音透着不容质疑的冷鸷,“跪!”
朱太后没法,只能被强迫跪扒在地上。
“磕!”
易白的鞋底又是狠狠一顿搓捻,朱太后因为这股大力而带动膝盖上的疼,险些就这么给疼死过去,可偏偏死不了,那种求死不能的感觉让她几近崩溃,而潜意识里却残存着求生欲望,于是脑袋就这么重重磕了下去。
“再磕!”
“再磕!”
……
朱太后不知道自己到底对着陆清绾的灵位磕了多少个响头,她只知道自己终于被放过的时候,额头上全是血,甚至还从两边脸颊上流下来,疼到麻木,脑袋一晕,厥了过去。
易白和陆修远原本也就不指望朱太后能说出什么忏悔之类的话,只要朱太后对着他们娘亲的灵位磕足一百个响头就够了,至于朱太后,他们不会弄死她,反而要她苟延残喘的活着,要她亲眼看着自己曾经想方设法要得到的江山是怎么落入别人手里的,更要她时时刻刻都记着,她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走之前,易白没忘了再把朱太后变成哑巴。
兄弟俩对于母亲的复仇,到了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陆修远问他,“阿白,如今北燕江山换了主人,你想过回去和他们相认吗?”
易白知道陆修远嘴里的“他们”是谁——易家人。
易白很犹豫,事实上,当知道易卓明给自己生母下毒的那一刻起,他对易卓明的所有父子情就彻底被消磨殆尽了。
站在易卓明的角度,莫说给陆清绾投毒,就是直接一刀捅了陆清绾都不为过,可是易白觉得自己很无辜,那个时候,他只是个待在娘胎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婴孩,易卓明要就直接连他一刀捅死,然而易卓明给陆清绾下了慢性毒,让他来到这世上,后来又对他百般利用,做了幕后人,一步步牵引着他在寻找解药的同时又把他的真正身世透露给宣宗帝以达成“兄弟相残”的局面。
自己所受的二十多年折磨,全都拜易卓明所赐,如今就算是为生母报了仇如何,自己痊愈了又如何?
有多少人能原谅一个用刀子捅了你再给你道歉的人?
易白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所以,“哥,我只想见见易舟,至于其他人,就算了吧,我对他们没那么深厚的感情。”
陆修远完全能理解易白的抉择,点点头,“好,我替你安排。”
——
离开北燕的前一天,易白去见了易舟。
易舟一听说他要走,眼圈都急红了,“哥,你就不能再多留些时日吗?我好不容易跟你团聚……”
易白淡笑,“就算再留,这里也不是我的家,终有一天我还是会走,那么早走晚走又有什么分别?”
听到“这里不是我的家”这几个字,易舟狠狠地哽咽了一下,“我知道,是爹对不起你,我也不求你原谅他,我只求哥能把我和他给撇开,别因为他就生分了我。”
易白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若是生分你,我就不会来见你了。”
易舟心头堵得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直接抱住易白,“哥,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会来南凉看你的。”
“嗯,我等着。”易白说完,想到了什么,又劝他,“听说你迟迟不肯娶亲是因为我,如今我好好的,就别再那么执拗了,早些把媳妇儿娶过门吧,否则你娘该急了。”
“我偏不。”易舟抬了抬下巴,有些赌气地道:“我娘告诉我,那姑娘说愿意等我三年,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等不了,那我就马上让我娘去退婚,一转身我就娶别人去,若是她等得了,那么两年以后我就八抬大轿将她娶过门,啥也不说了,就对她一人好。”
易白有些无语,不过他在这方面属于“白痴”,什么也不懂,所以无从劝起,只是叹气。
“哥,你都要走了,咱们说点别的,别老是说我那些糟心事儿,一点作用没有不说,还膈应人。”
易白点点头,“嗯,要说什么,你说吧!”
易舟这话痨自然是捡着机会就不放,很快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兄弟俩相谈甚欢。
易白要走的时候,易舟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再次像个大黏虫一样抱了抱易白,“虽然知道哥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但我还是高兴,因为以后有机会去南凉看你,总比一辈子都见不着的好。”
易白明白他说的是没痊愈的时候险些死了的那件事,心中也是诸多感慨,“行了,等日后有机会来南凉,我一定抽空陪你。”
易舟挑起眉梢,“陆家怎么说也是首富,听说名下很多产业的,到时候我来了,哥可一定不要吝啬,带我去运河上耍一圈。”
“好。”易白轻笑。
崇明帝上位以后虽然提出开凿运河,但毕竟是大工程,莫说一时半会儿,一年两年都不见得能开工,易舟之前去南凉的时候就特别向往南凉的江南水乡以及连通南北的大运河,只不过上次是为了给永隆帝贺寿,再加上时间紧,也没什么机会出去转转,下次再去南凉,可就得专程去见识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