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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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齐混混沌沌到了天亮以后才睡着,等他再在床上睁开眼的时候,都已经十点钟了——昨天晚上,睡觉喜欢抱人还喜欢不穿衣服的好学生搞得他至少失眠了两三个小时。
想想昨晚上的事,周齐有点生气,但他还得憋着不让傅明贽知道。
还好假期要结束了。
懒洋洋地下了楼,周齐没瞧见傅明贽在哪,正在找人,张姨从厨房里出来说:“小齐,你那个好朋友今天早上有事走了,他叫我和你说一声。”
“走了?”周齐挑眉,“他还说什么没有?”
“没有,”张姨摇摇头,“他起得比你早多了,这几天人家都是不到七点就到楼下来学习读书。今天早上我做早饭的时候看见他接了个电话,好像是家里人给他打的,你那个朋友就急匆匆地走了。”
傅明贽从来没跟他提到过傅家的事,周齐也没问过。
他接过一杯豆浆,随意地点点头:“那就走吧,家里人叫他回去也正常。”
张姨正在做烘培,没事和周齐闲聊:“你那个你叫他小明的朋友是不是跟家里关系不好啊,我看他跟家里人说话的表情跟陌生人一样……现在的孩子越来越娇惯,不懂得父母的难处,也不会体谅人……”
周齐承认他本人对傅明贽这个人多多少少有偏见。
但听见张姨这么说,周齐心里不太舒服:“他家里情况可能比较复杂,别直接下定论。我去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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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傅明贽十七年来第一次看见吴岚和傅安在同一间屋子里。
还有傅安的妻子白华英。她是个保养得当、教养良好的女人,和傅安身上有相似的气质,在青春结束以后,将没有文化、显出老态的吴岚衬托得像是不入眼的土泥。
白华英只有一个女儿,在五年前因为意外死掉了。
傅安燃着烟,问:“明贽,你这几天都是在同学家过的吗?”
傅明贽站在一旁,没坐下也不想坐下,没什么表情,像听不见傅安的话。
白华英语气平静:“傅家这一辈只有明贽一个孩子,所以还是尽早住回傅家好,方便对明贽的教育和规划。”
“做梦!”吴岚冷笑着“呸”了一口,拽着傅明贽的手腕将他向自己拉,“傅安你这辈子都别想让他回傅家认你当父亲,除非我死,不然你想都别想!”
傅安淡淡地笑着,碾灭了烟:“你什么都给不了他,却不肯放过他。”
“我就是毁了他也是我的权利,我是傅明贽的亲生母亲,是我把他养这么大,你算什么东西?”吴岚鬼似的死死盯着傅安,像要一把刀捅死这个男人。
“如果我没记错,你养孩子的钱都是傅家的,养自己的钱也是傅家的,”白华英的嗓音不像吴岚一样尖锐,温柔得水一样,“这些年来,你充其量不过是傅家一个不合格的保姆,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有为明贽未来作主张的权利呢?”
吴岚尖声咒骂起来,像过去的十几年那样。
傅明贽沉默地站着,面无表情。
像与他毫无关联。
可他在发抖,出于怒气、厌恶、憎恨,和对自己对所有事情的无能为力,尊严、颜面都在难听刺耳的咒骂、高高在上的怜悯中被碾在地上反复折磨,好像他是一个可笑的物件出现在这里。
傅明贽出去了,有人看见,但没人在意。
他在不在场,和成年人们的决定结果没有一点关系。
傅明贽打开水龙头,清水冲刷在他手上,他茫然地一遍遍洗着手,直到手指发白,手背的皮肤都被冲洗得泛红。
在水声里,傅明贽听到很低的手机震动声。
傅明贽将被溅上水滴的手机放在洗手台上,摁通了通话,开着免提。
是周齐的嗓音,懒懒散散的,听不出关心:“小明,你回家了?”
周齐的声音让傅明贽清醒了一点,他□□地拿起手机,但一时找不到话说。他不认为他回家了。
他不说话,周齐就问:“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听得见吗?”
“听得见,”傅明贽语速很慢,“我在外面……早上有事所以先走了,没和你说,抱歉。”
“没事儿。”周齐停了两秒,忽然问,“小明你现在是不是不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