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都这么自以为觉得当孤胆英雄的感觉特别棒?”
“……”
“但你有没有问过她到底需不需要你逞英雄?可能她并不需要你这些自我感动式的英雄主义呢?”
“……”
“作为同样是女人的我来说,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并不是所有女人都胆小怕事,有时候岁月静好对女人来说确实很重要,但当事情找上门的时候她也可以跟你一起扛,大不了两个人抱着一起迎战,或者起码你也该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自己选择是陪你还是远离!”
叶千橙正经讲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只是这些道理钟聿之前都已经考虑过,就是因为考虑过他才下了现在的决定。
“道理我都懂,但只要是威胁到她跟豆豆的平安,一切都免谈!”钟聿搓着脸又清醒了一下,“行了,不想再聊这事,之前让你查的病历有没有进展?”
上一秒还在为情痛苦,她要充当灵魂导师,这会儿秒切工作模式,叶千橙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暗骂顾卫东给自己接了这么一单生意。
“差不多了,我晚上回去整理好发你邮箱。”
“具体什么问题?”
“肠癌,根据从医院查到的信息,应该已经中晚期。”
钟聿表情随之愣了下,“中晚期?这么快?可是我看她除了瘦了点之外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吃了药打了针维持也说不定,不过据我所知肠癌这个病很特殊,临床诊断率只有11%到15%,大部分患者在确诊的时候就已经发展到中晚期,至于她在医院那边就治的情况,我看了下记录,不签手术也没准备化疗,基本可以确定她放弃了治疗,纯粹拖时间而已。”
钟聿捏着眉心仰面又靠回了沙发上,他对蒋玉茭的感情很特殊,痛恨憎恶之余又总是夹杂了几分同情,现在又得知她患了绝症,好像所有仇怨在生命面前都已经变得不值一提。
“有问有问过医生,像她这种情况,如果放弃手术化疗,还能拖多长时间?”
叶千橙想了想:“大概也就三四个月吧。”
第307章 一起下黄泉
钟家有人生病一般都去明德,所以蒋玉茭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在临市找了另外一家私人医院。
原则上病人病历都需要保密,更何况是像蒋玉茭这样有身份的人,就诊期间也都签订了保密协议,但如果有人有心要查,其实并不难。
当天晚上蒋玉伯也同样拿到了一份复印的病历。
“爸,我问过医生了,按照病历上的描述,姑姑这病怕是……不大好啊。”
蒋玉伯虽然不懂医,但病历上一些相对浅显的字眼还是能够分辨出来。
“确定是肠癌晚期?”他问。
蒋缙:“对,确定,而且医院那边说她不同意化疗,只靠吃药保守治疗。”
蒋玉伯:“有没有查到她这病是什么时候确诊的?”
蒋缙:“去年下半年,应该也就是老爷子让小杂种认祖归宗那段时间。”
蒋玉伯哼了一声,“难怪她能答应我们一起配合对老头下手,原来是早就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活不了多久了,想拉个人陪她一起下黄泉。”
蒋缙看着眼前父亲过于冷清的表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唏嘘。
“爸,你说姑姑这是何苦呢?争强好胜一辈子,在钟家也受了一辈子委屈,好不容易把老头儿熬死了,眼看着钟氏就要到我们蒋家手里,她为什么直接放弃治疗?”
虽说肠癌中晚期已经是绝症,化疗或者手术也不过是拖延时间,但人都怕死,真到了那一步很少有人能够主动放弃,更何况蒋玉茭也不缺钱,就算不能根治痊愈,起码可以减轻一点痛苦或者让生命拉得稍微长一些。
很难理解她居然瞒住了所有人,自己扛着绝症过日子。
“想不通?”蒋玉伯问。
蒋缙苦笑:“还真想不通!”
“那说明你还不了解你这个姑姑!”蒋玉伯放下手里的病历夹着雪茄走到窗户前面,外面院子里绿树成荫,偶尔有风吹过来,枝叶拍打在窗台上。
“你姑姑这人从小就好胜,我们兄妹三个里面就数她心思最深,后来你爷爷把她许配给了钟寿成,老一辈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所以她在嫁进钟家之前跟钟寿成并不熟悉,不过那时候也不排斥,毕竟对方是泞州钟家嘛,不是谁都能进。”
蒋玉伯站在窗前开始回忆半个世纪前的往事。
“你姑姑比钟寿成小了六岁,当年嫁过去的时候也就二十左右,不过两人站在一起还算般配。”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这段婚姻确实也挑不出有什么毛病。
“本来都挺好,老爷子当年对她也不错,特别是你爷爷过世之后我们蒋家家道开始中落,钟寿成确实也给了很多关照,但这种情况没持续几年,钟寿成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蒋玉伯叼着雪茄抽了口,他作为蒋玉茭娘家的兄长,对此倒并不生气,“男人嘛,有事业有威望,在外面没几个女人也不可能,你姑姑知道分寸,没怎么闹。”
蒋缙:“那不挺好的嘛,只要后方太平,别瞎折腾,男人总还是惦记着家里的。”
蒋玉伯瞄了他一眼,“所以你就也学你姑父在外面养小的?”
蒋缙跟蒋太分居十多年了,在外面另外有私生子的事早就不是秘密,虽说这种事在这种阶层比比皆是,可毕竟也不光彩。
“爸,您说姑姑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蒋缙赶紧转移话题,“后来呢,姑姑为什么又会跟姑父闹翻?”
“你姑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跟钟寿成闹翻?估计到死她都会是那个知书达理,贤惠温柔的钟老太太!”
“……”
“不过这些都是表象,玉茭对钟寿成的恨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从来不放在脸上,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一直没给钟家添个一儿半女。”
钟盈是在蒋玉茭三十二岁的时候生的,那年代已经算是超大龄产妇。
“在盈盈出生前面十多年,你姑姑一直怀不上,为此应该在钟家也没少受委屈。”
现代女性结婚之后都会间接捆绑生育,而一旦生不出孩子,所有世俗的罪责和目光都全会堆积到女人身上,更何况还是那个年代的夫妻。
“你姑姑忍气吞声十多年,那十多年间钟寿成在外面也没少玩女人,但你姑姑因为没底气,所以也很难过问,直到你姑姑三十二岁那年怀了盈盈,盈盈出生后钟寿成倒是老实了一阵子,你姑姑可能以为苦日子也熬到头了,毕竟那时候钟寿成已经快要四十,孩子有了,公司也发展得很顺利,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舒心,结果没想到钟寿成有天突然抱了个儿子回来。”
那年老爷子都已经五十了,半百之年,往前风流了大半辈子,所有的委屈蒋玉茭都忍了,她大抵是想夫妻一场,他玩够了回来,两人还是可以白头偕老,共度晚年,甚至她都不可以不计较他一大把年纪还有其他女人,可是突然抱个儿子回来是怎么回事?
如若是私生子,私生子蒋玉茭也就认了,可钟寿成大摆筵席,高调承认自己老来得子,对外宣称是人工代孕,行,姑且真是人工代孕,但置于蒋玉茭何地?
“你姑姑骄傲了大半辈子,那次真是被活活剥了脸皮,但她也够聪明,怨气从来不放在脸上,还主动承担了抚养钟聿的责任。或许是年纪到了,也或许是在儿子这件事上让钟寿成觉得对她有了亏欠,钟聿被抱回来之后他倒改了很多,也基本没再出去玩过。”
老爷子风流多年,五十之后才知收敛,很难不令人怀疑他“有儿足矣”的思想。
“后来的事你基本也都知道了,这些年钟寿成一直很偏心,早就说过钟氏将来要留给钟聿,你姑姑这些年忍气吞声,怎么可能没怒气,结果老天还不开眼,居然让那兔崽子在外面生了个儿子,钟家就当是白捡了一个孙子,儿孙都齐了,老头儿大寿那天你也看到了,抱着那孩子激动得话都说不连贯,你姑姑又不傻,就现在这局面,一旦老爷子倒下,还能留什么给盈盈!”
“所以说到底她也是为了给盈盈多争点才会换了老爷子的药吧。”蒋缙问。
蒋玉伯笑着摇了摇头,“这倒未必!”
蒋缙:“什么意思?”
蒋玉伯:“争家产是一方面,但更多的可能只是为了争一口气。”
蒋缙:“这话怎么说?”
蒋玉伯冷笑:“以我对玉茭的了解,她要真想为盈盈争家产,早几年前就该动手,不至于等到钟聿羽翼渐丰还有了儿子,更何况就算现在老头死了,钟聿和那孩子都得分一份,留给盈盈的也没多少,她何必去冒这个险配合我们弄死钟寿成,这也正是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的点,不过现在看了这份病历……”
蒋玉伯回头又瞄了眼桌上的纸,“答案显而易见了,她就是想拉钟寿成陪她一起上路而已。”
第308章 晕倒
蒋玉茭打完针吃过药躺下,可是没睡几个小时又被疼醒,在床上辗转反侧熬着,熬到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支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偌大一个南楼,白天都过于安静,到了夜里更像是被沉在深海里的一只瓶子,瓶子还被塞了盖子,静得一丝响动都没有。
蒋玉茭捂住抽痛的腹部走过去开了房间的灯,站在空阔的卧室里转了一圈,走到梳妆台前面,镜子里出现一张瘦削苍白,爬满皱纹的面孔,她扶着台面坐下,抚着自己的脸,可以清晰感受到上面粗糙干皱的触感。
老了,真的彻底老了。
她不惧老,甚至早几年前她还一直盼着可以快点老,老了就意味着人生快要折腾完,她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这就好比一条很长的跑道,说马拉松也不为过,前面几十年她跑得太辛苦,太孤独,只有老了才能看到终点,到时候钟寿成也玩够了,玩不动了,只能回来守着她一起过完后面的日子,只可惜等真的到了最后一程,她发现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钟寿成最近两年确实敛了性子,可能真的也是老了,落叶归根,确实也愿意呆在家里,加之后面身体出了点问题,医生要求静养,他就真的安安分分守在南楼。
起初蒋玉茭以为自己此前盼了大半辈子的日子终于来了,和丈夫日夜相对,朝夕相处,且他年纪要比她大,在家事事都要依赖她,让她有了一种被需要的满足感。
当然,宅子里有那么多佣人,钟寿成旁边还有钟泉可以随时伺候,不需要蒋玉茭事事亲力亲为,但她真的不假以他手,只要是关乎钟寿成的事,哪怕是给他沏一壶茶,添一件衣,她都要自己去干。
时间久了钟寿成对她还真产生了几分亲昵感,在家总是玉茭玉茭的喊。
玉茭,帮我去倒杯水。
玉茭,把这个拿去书房。
玉茭,今天厨房这鱼蒸得不错……
不知道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一对感情浓厚的老夫老妻,有时候就连蒋玉茭也有这种错觉,仿佛她跟钟寿成之间真的是经历了大半生风雨,待到晚年的时候相依为命,回归平淡家常,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会突然清醒,看着身边熟睡的男人想,凭什么呢?年轻的时候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好不得意,年纪大了玩不动了就回归家庭,她就必须天天端茶递水还要感恩戴德?
她心里不服气,也不甘心,可是只要等天一亮,她又会继续发自内心地去待老爷子好,这种自相矛盾的心态折磨着蒋玉茭,直至最终把她吞噬。
当然,她向老爷子下手也并不是一念之差,或许也挣扎过,煎熬过,一遍遍劝阻自己别做这种事,但老爷子对钟聿的偏心,包括后期豆豆认祖归宗,应该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潜移默化中,她心里那一点点期许被消耗殆尽,夜里看着枕边人,余下的就只有恨,这种恨终于在自己被确诊患有肠癌晚期的时候上升到了极致。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她一生算不上纯良,勾心斗角,逶迤作戏,内心的阴暗面早就把自己侵蚀,她在这个泥潭里堕落不可自拔。
谁说她要下地狱?她这大半生都一直在地狱里,如今就要离开,怎么可以独留钟寿成一人活在世上。
蒋玉茭撑着一口气出了卧室,外面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恨冷清。
蒋玉茭嫁进钟家的时候才二十岁,此后几十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栋楼里,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捆绑住她的身体,自由和欲望,也像一个巨大的坟墓,埋葬了她的青春,爱情,最终还有生命。
蒋玉茭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前走,走廊上的感应灯随着她的步伐一盏盏亮起来。
自钟寿成走后整个三楼就只有她一个人住,此时夜深如海,她看着隐隐透着光的尽头,加快脚步……
第二天一大早梁桢就被手机铃声吵醒,来电现实是南楼那边的座机。
“喂…”
“少奶奶!”梁桢刚开口就听到那边传来哭喊声,“少奶奶,老太太晕了,我打了电话送医院,可是小姐和少爷我都联系不上,你……能不能麻烦您来医院一趟?”
梁桢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蒋玉茭送医院急救,南楼那边的小保姆会给她打电话,而蒋玉茭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危急关头第一个赶去医院的居然是梁桢。
“家属,哪位是蒋玉茭家属?”
小芸打的120,急救中心送治的都是公立医院,根本没人来管你是钟太太还是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