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橙看了眼亮着的手术灯,叹口气,两人交换了下眼神,正准备找椅子坐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
“家属,家属在不在?过来签份手术告知书!”护士冲这头喊。
原本蜷坐在地上的人抬头,但并没有立即站起来,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好像把自己完全从这件事抽离了一样,眼神还有几分迷茫。
直到护士连续催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撑着地面起身,可撑第一下的时候甚至没站得起来,手底滑了一下,最后是抓了下旁边的椅子才站了起来。
他过去拿过单子。
护士看了他一眼,“你是病人家属?”
他没吱神。
“你跟病人什么关系!”
他还是没动静。
叶千橙有些急了,“他是病人前夫!”
“不,我是她丈夫!”
一路过来他就跟丢了魂一样没吐一个字,而这句话是梁桢中枪到现在他说的第一句话。
护士愣了下,没再问,指了指落款的地方示意,钟聿拿过笔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里面的人情况怎么样?”高博也赶紧逮住机会过来问。
护士收了单子夹好,“医生正在尽力抢救,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那麻烦……”高博还想多问几句,被叶千橙拽了下,后者用眼神示意他,高博回头看了眼,见钟聿又退回到原来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高博:“……”
护士拿着单子走了。
期间有其他人进进出出,接连送了两次血袋进去。
钟聿始终盯着门上那盏红色的灯,一口气就吊在那里。
深夜的医院走廊真是冷得透心啊,他觉得浑身都在发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摩擦的声音,期间手机响了无数次,他耳朵就像完全失聪,连掏出来看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手术持续了很长时间,那盏灯也一直没有灭。
天微亮的时候唐曜森赶了过来,他冲到手术室门口什么都没说,把地上的钟聿揪了起来一拳就挥了过去。
当时走廊里本来是很安静的,甚至可以用“死寂”来形容,谁也没想到突然冲过来的人会直接上手就抡拳头。
叶千橙和高博都愣了一下才扑过去。
唐曜森要抡第二拳的时候被高博拉住了。
“你是不是真的要把她害死才甘心!”
唐曜森冲钟聿吼,是真的吼,语气恶劣眼神寒戾。
原来一向都温文尔雅的williamtang也有如此暴躁的时候。
钟聿被一拳抡出去半米远,手掌在腮帮上擦了下,擦了半边嘴角的血,只是那血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手上留的梁桢的血。
他是结结实实挨了唐曜森那一拳,没做任何反抗,所以应该挨得不亲。
起初叶千橙以为按照他的暴脾气肯定会还手,可是钟聿只是朝他看了眼,甚至那一眼都不带任何情绪,就像个走在路上的陌生人,睨了记,又转过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行了他现在应该也不好受,有什么事晚点再说!“高博在中间参合了两句。
唐曜森甩开他,走到另外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冬日的寒夜好像在这一天变得特别长。
明明已经过五点了,可是窗口连一点程曦都没有。
差不多五点半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医生从里面出来。
“人怎么样?”唐曜森最先走过去。
医生摘掉口罩喘了口气,“弹片已经取出来了,没有伤及重要器官,但因为失血过多,后续能不能熬过去就只能靠病人自己的意志。”
钟聿当时依旧坐在对面的地上,收拢五指,拳心里的血经过半宿早就已经风干变凉。
外边有晨曦露出来的时候梁桢被转去了icu病房。
她身上那件藏掉的血衣已经被换下来了,换了件医院的病服,粉白相间的条纹,这个温馨的颜色真是敛掉了所有的伤口和血腥。
钟聿进去的时候她依旧在昏迷中,脸上盖了氧气面罩,只露出一点额头和下巴,但还是能够看得出肤色苍白如雪。
钟聿想碰她一下,哪怕摸一下她露在外面的手也好,可是低头看到她手腕上缠的纱布和绷带。
那枚她临走前强行给她戴的手镯还在,可接口处的“装饰物”却被撬走了,只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他难以想象蒋烨那帮人到底是用什么工具撬她手上这条镯子,结果镯子没撬开,却在她手腕上留下这些长长短短的伤口。
第455章 熬过今晚
icu病房理论上不怎么允许家属探视,钟聿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就被护士赶出来了。
高博当时已经回局里处理事情,走廊上就剩了叶千橙跟唐曜森。
唐曜森见钟聿出来,抬头朝他看了眼,纵使心里有万般悲愤,可是见他那丢了魂的样子也只能作罢。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长椅的两端。
天亮后叶千橙回去了一趟,再回到医院已经是中午。
外面的雪早就已经停了,落了白茫茫一片,但太阳始终没出来,寒风呼啸,阴得很。
唐曜森已经不在icu门口了,他在医院呆了小半天,可是期间电话不断。尽管已经第一时间让公关部做了处理,但大晚上的在市区发生绑架和枪击案,涉案人员的身份还如此特殊,消息根本就瞒不住,很快大家就知道了。
一时之间网上沸沸扬扬,公司内外都暗涌不断。
唐曜森熬到十点多,实在没法子了,硬着头皮回公司收拾烂摊子。
媒体很快就嗅着味凑过来了,短短几个小时,住院楼周围已经守满了记者,叶千橙只能又调了波人过来,一圈圈将楼守住,起码得保证那些记者和狗仔不举着相机跑到icu门口来拍照。
高博也一夜没合眼,从医院这边离开后就直接回了局里。
豪门夺权也好,私人恩怨也好,现在是由绑架案上升到了枪击案,其影响过于恶劣,报备上司之后很快就召开调研会议,第一时间拿出了处理方案。
所有人都在奔波忙碌。
风在吹,雪也在悄无声息地融化,世间万物都在流转,可钟聿的时间好像已经停止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
他像樽佛似地守在病房门口,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也没什么表情情绪。
“要不你喝点水吧!”在叶千橙第n次劝他回去换身衣服洗个澡无果后,只能去售货机里买了两瓶水过来,然而椅子上的人还是没动静。
她一度以为钟聿真的是灵魂出窍了。
傍晚的时候高博又从局里赶了过来,“里面情况怎么样?”他问站一边的叶千橙。
“没什么情况。”
“人一直没醒?”
“对,没醒,也没脱离危险期。”
“医生怎么说?”
“有点危险,主要是失血太多了,又是枪伤,不过医生说如果能熬过今晚就还有希望。”
高博应了声,抬头看了眼坐对面长椅上的钟聿,他还是昨晚那身衣服,头发和裤腿上的泥还在,手臂,胸口和衣领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结成块,就连手上的血都没去洗一洗,那副模样实在是狼狈又骇人。
“他…在这坐了一天?”高博压住声音问。
叶千橙哧了声,“可不是,跟樽佛似的,话也不说,饭也不吃,连水都没喝一口。”
高博:“这样下去怎么行啊,你不劝劝?”
叶千橙:“劝了啊,可也得有用啊!我跟你说,这位少爷犟起来也是个神经病。”
高博:“……”
叶千橙:“对了,你这么晚赶过来还有什么事?”
高博:“我带人过来给蒋烨录口供!”
叶千橙:“蒋烨醒了?”
高博:“嗯,他伤得不算重,上午就醒了,我在局里开完会……”
“他现在人在哪儿?”
坐椅子上一直没动静的钟聿突然开口,高博愣了下,“你说谁?”
“蒋烨,他是不是也在这栋楼里!”
高博跟叶千橙互相对视一眼,后者回答:“不在,昨晚救护车应该是送……”可是叶千橙还没说完,钟聿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挺挺地往电梯的方向去。
“你干嘛呢!去哪?”叶千橙喊了声,但钟聿的步子没停。
高博在原地噔了下,“不好,拦住他!”
叶千橙也算身手敏捷,在钟聿要跨入电梯的时候将他拽住了,可是拽回来后他甩开继续往里跨,叶千橙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将人拉住。
他看着虚弱,可是身体里又似乎藏了一股蛮劲。
“快点过来帮我拉住他啊!”叶千橙不得不朝高博求助。
高博冲过来,揪住钟聿一条胳膊,可他好像变成了一头固执的蛮牛,使了狠劲挣脱。
高博不得不从后面将人抱住,怒吼:“你到底要干什么?”
“杀人偿命!”
一直梗着股劲儿的人总算开口说了句话,抬起的眸子猩红发亮,像是嗜了血要吃人的狼。
高博被他当时的眼神惊到了,愣了下神,钟聿便趁着这个机会又挣脱了。
“妈的杀人偿命你女人还没死呢,你是诅咒她活不过今晚还是要陪着她一起去死?”
叶千橙忍无可忍,冲着钟聿就骂,“况且你也不想想你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如果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是打算让你儿子以后当孤儿吗?如果你可以不用管你儿子,行,你去,你随便去,反正像你这种自私自利又做事冲动的大少爷也从来不会为别人着想,也白搭了你女人为你挡了这么一枪!”
叶千橙冲着钟聿就是一通吼,吼完拽掉高博的手臂,“你松开,让他去,让他去一命抵一命,正好合了蒋烨的心意一同陪他走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