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埋下意识地回应他一个善意的笑脸,其实脑子里早已是一锅浆糊了。
男同学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这个年纪的男孩性别意识本来就比较敏锐,高临一中又是一所特别严格的高中,严格到近乎刻板。
老师整理完试卷,站在讲台上把试卷装进牛皮纸袋里,封好后,宣布考试结束。
教室里的学生们纷纷站起身,往外搬自己的课桌椅。
路小埋问旁边的男同学:“同学,这是要搬课桌去哪啊?”
男同学一脸疑惑,摸不着头脑:“考试结束了,大家都要回自己教室啊,还能去哪啊。”
见路小埋呆呆坐在自己座位上不动弹,那个男同学好心提醒道:“同学,你不回自己教室吗?”
“啊?”路小埋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男同学一脸犯愁,她该不会忘记自己是哪个班的吧?
犹豫地开口道:“你是哪个班的,要是近的话,我搬完课桌就过来帮你一起搬。”
得了,这还是个古道热肠的好孩子呢。
路小埋站起身,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连连摆手:“同学谢谢你,我是十七班的,这桌椅我一个人搬得动。”说完她很轻松地用两手举了一下课桌。
路小埋从小有一股子蛮力,又跟着少林寺俗家弟子的路父学了一点拳法,等闲人近不了她的身。跟她走得近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一点,连小老板对她都一向不客气,路小埋怀疑自己在他眼中的性别为男。
好多年没听到这么可心体贴的话,她不禁乐了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她已经想起来了,高临一中每次都是把全年级的学生座号班级全打乱,由电脑排序安排考试。
高一上学期确实是这样的,每次考试前,同学们都要搬着自己的课桌到指定的教室,等考试结束了再搬着桌椅回到自己的教室。
不过后来为了防止作弊,学校就不让学生搬自己的桌椅,改成借用高二学生的教室,而高二就借用高一的教室,至于高三的学生早已大考小考烤焦了,每次考试前把课桌清空就好,学校就大发慈悲不折腾他们了。
听了路小埋的话,那位男同学十分放心地点点头,有认识的人在喊他,于是他朝路小埋挥了挥手,很快离去。
外面的阳光很晒人,树上的知了叫得超级大声。
出去的同学搬着桌椅从后门走,回来的同学搬着桌椅从前门进来,闹哄哄的菜市场场景中,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在路小埋身后响起。
不知为何,路小埋觉得这个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听得格外清晰。
“我也是十七班的。”
路小埋转过头去看说话的人,一脸复杂,点头主动邀请道:“恩,那我们一起回去吧。”她刚好忘记了回教室的路线,正犯难呢。
他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开心又羞涩的笑意,搭配他那副小熊般的体型,略有点违和诡异。
这会他应该快一米八了吧。路小埋暗暗打量他的身高。高中毕业以后他会更高,直到长到一米九多才会停止抽个。
他在前面带路,路小埋乖乖跟在他身后走着。只是他没走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椅子搭在课桌上,一路摇摇晃晃,随时有掉下来砸到脚的风险,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把那张椅子拿过来,一起架在自己的课桌上。
路小埋简直想夸自己了,男友力max。
他又红着脸小声道谢。雪白的肌肤染上一层红晕。
路小埋盯着他的背影,心情更复杂了。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早上刚撞见徐公子,这会做梦就又梦见他了。
路小埋还记得,当年刚踏入高中的校门,对新生活的憧憬还没展开,迎接这群花季少年的就是一场冷酷的入学考试。高临一中毫不留情地给这群孩子们泼了盆冷水,提醒他们,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了。
不过路小埋记得入学那会她并不认识徐公子,那时候她又高又瘦,脾气暴躁个性阴郁,正因为父母在初三那年离婚,自己不得不跟随父亲生活,而变得叛逆起来,整天怼天怼日,变着法作天作地,人称社会你路姐。那时她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替她遮风避雨的那个人会离她而去。
他不在了,路小埋反倒彻底成熟起来,斩断过去改头换面,多年后变成一个永远挂着好脾气笑脸,表情暧昧圆滑的成年人了。
至于徐公子刚入学那会,也是因为庞大的体积而傲视群雄,不受欢迎的两个人就被班主任安排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在同桌一个月后他们说了第一句话,再一个月后,徐公子就转入重点班了。
第2章
走进十七班的教室,里面已经闹哄哄的,同学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像成百上千只吵闹的麻雀。
路小埋顿感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心里泛出一丝不适应。
两个人进门时,有几个人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很快又挪开视线。
于是路小埋就跟着徐公子默默把自己的课桌搬到最后一排靠门口的位置。
抬头看,教室前面的黑板上写着一则通知,让同学们考完试在教室里集合,班主任要召开班会。
孩子们一阵哀嚎,今天的化学考试是最后一门了,没想到考试结束了还不能放风,被老师无情地留堂。
路小埋看着眼前这一群年轻的同学,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她几乎都叫不上名字。
有个小个子的女孩走到讲台上,用力敲桌子大声喊话,让大家安静,结果底下无动于衷的孩子们依然像菜市场一样吵闹。路小埋感觉她快被气哭了,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这位是班长吗?路小埋记不太清楚,她后来读了文科,基本和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分开了,进入一个新的班级里。
把课桌摆好坐下,路小埋前座的一个女生转过头来,一脸笑地问道:“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你那里的监考老师收卷动作特别慢?还是有人没有答完题目不肯交卷故意拖延时间了?”
路小埋想不起她的名字,只好赶紧给她一个微笑。
她好像领会到什么一样,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路小埋顿时囧了,她什么也没说。
想想这时候孩子们的小心思还是蛮有趣的。真可爱。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前座女生赶紧又递过来一张纸:“我把课程表都抄好了,你还没来得及抄吧,我的可以借给你。”
不容置疑地课程表放在路小埋的桌上。
路小埋掏了掏桌洞,随便找了笔记本和笔,埋头刷刷抄写起来。
徐公子一直没插上话,所以安静得像头鹌鹑,路小埋差点忽略他的存在。
吭哧吭哧抄完课程表,余光瞥到他,就随口问:“你也没抄课程表吧,我的抄完了,给你。”
徐公子很开心地接过去,头上有一缕不乖顺的头发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一翘一翘的,看得路小埋这个强迫症双手直发痒,好想把那缕头发顺一顺。
无声叹了口气,她收回了目光。
发现前座女生正一脸诡异地盯着她瞧。
她神秘兮兮地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和这个胖子这么要好了?”
“大家都是同学嘛,要互相帮助,互敬互爱。”路小埋眨了眨眼睛,“你以后别随便叫人胖子了。”
前座女生嘴里含糊了一声,看表情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说辞。
路小埋被她直白的反应逗乐了,她那张脸还真骗不了人,所有心思都大喇喇地写在脸上了。
路小埋还想找她打听点信息,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哐当巨响。猝不及防间,徐公子摔倒在地上。
两个女生都惊得转过头。
一个一脸邪魅的小帅哥正慢慢收回踢出去的脚。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男生。
而徐公子的课桌已经被踢得七倒八歪。
路小埋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小个子的女班长发现了,立刻走过来,质问几个男生:“你们几个在干什么!不准打架,班主任马上就要来了。”
邪魅小帅哥根本不怕这个女班长,吊儿郎当地朝她笑了一下:“管雅芝,我们没有打架,只是在交流感情。不信,你问徐公子。徐公子你说呢?”
徐公子双眼茫然了几秒钟才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掉落的眼镜,低着头默默不吭声地扶起桌椅。
显然他的反应又激怒了邪魅小帅哥。
他伸过胳膊拽住徐公子的衣领,把他的脖子往下拉。
班上的同学都在围观不敢过来。女班长已经跑出教室,估计是去找老师了。
前座女生拉着路小埋,远离战场,害怕被波及到。
这个人是谁?在路小埋有限的记忆中,班上似乎没有这么嚣张的男同学。
“不愧是四眼狗,任何时候都不忘戴上眼镜。”三人帮中的一个嘲笑了起来。
邪魅小帅哥拍了拍徐公子的脸颊,不过他的个子比徐公子低,立刻被衬托得有点气势不足。
“把哥们说的话都当放屁是吧?”他靠近徐公子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路小埋站得远没听清楚。
不过徐公子低着头,脸色更苍白了,面无血色。
路小埋眉间蹙成川字,抱着胸虎眼一瞪:“这位同学,班主任快来了,您老悠着点,见好就收吧,别等会下不了台,姿态难看。”
“哎呀,这不是英雄救美嘛!不,我说错了,应该是美人救狗熊。徐狗你今天真有福气啊!”
邪魅小帅哥嘴里啧啧发出惊叹声。
前座女生看着路小埋满脸星星眼。
路姐好帅啊!不枉她费劲套上交情,她早就听人说路小埋是这一带有名的大姐头。
路姐快上,把这三人组揍得满地菊花开,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前座女生越想越兴奋,满脸跃跃欲试,恨不得代替路小埋上场了。
可惜路小埋没听到她的心声,也没满足她的愿望,只是表情平静地走过去,帮徐公子把桌椅摆正。然后站在两人中间,一只手掌一翻,一个巧劲把邪魅小帅哥隔开。邪魅小帅哥倒退了几步。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尖利高亢的女高音突然响起来,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下一秒吃瓜群众纷纷做鸟兽散。三人帮也趁机混在人群里回到座位。
被留在原地的路小埋和徐公子就显得鹤立鸡群了。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老师就晚来了一会,你们就闹成这样!班委呢,都是吃干饭不干事的啊!连班级秩序都维持不好!”她推了一下眼镜框,一脸严肃,“看来我有必要重新考虑班委的任命。”
怒叱一通后,她把目光投向了路小埋和徐公子。
伸出手指,点了点:“你还有你,到走廊上罚站。”
说完,转身走到讲台上。
见路小埋和徐公子还没有动静,她尖利的声音又响起来,刺得路小埋耳膜一阵发疼。
“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
路小埋拉了拉徐公子,两人低着头走出去站在走廊上。
教室里,班主任又在啪啪拍着桌子,那块可怜的板擦在她手里被当成惊堂木用,已经快被拍坏了。
“刚刚有监考老师告诉我,我们班竟然还有同学最后一门考试交了白卷。你们就是选择题随便蒙答案,abcd总会填吧……竟然给我交白卷……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是来学校干什么的……一个暑假把心都玩野了!”
徐公子对路小埋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
路小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