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季明凑近小声提醒道:“是冤屈,不是委屈。”
“有何区别?”奚爷淡着脸斥了声。
“没,没有。”季明抽了口气,默默退了下去,不由琢磨着这冤屈和委屈,区别可大着吧?不过仔细一瞧,眼前这粗使女婢,怎么这般眼熟?
恁是季明做梦也不敢想,是那位神仙姐儿爬墙进了玉奚园,还做了这粗使丫鬟。
梅二姐抬起袖子遮了遮面,另一只手抡袖又去擦了擦脸,谁晓得袖子上沾着灰,那张本来就跟小花猫似的小俏脸越擦越脏。
“大爷问你话呢!”那管事嬷嬷大声呵道。
奚爷掏了掏耳朵,拧着眉:“你这么大声嚷嚷,不是吓得更说不出来了?”
“大,大爷……”管事嬷嬷扯着嘴角难堪的笑了笑,“这贱婢……”
“住口!”奚爷怒斥道:“一口一个贱婢,你倒是不把自个儿当个人看了。”
周四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不由得盯着梅二姐看了许久,普普通通的,没看出什么特别,可这位爷三言两语的明显有失了偏颇,一心向着她了。
梅二姐欠了欠身,思绪千回百转,一个是为了再见到他而高兴,二个是他刚才似乎在为自己说话。
眼下,再说到周四姐这事儿上,她确实没有证据,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死咬着这女人投毒,不仅会让爷为难,也会让自己的境地更焦着。
“我……”梅二姐嚅了嚅唇,“我确实看见叶翠姑娘往爷的汤膳里放了东西。”
“那你可有证据是毒药?!若你没有证据,这以下犯上之罪,足可以将你发卖了去!”叶翠咄咄逼人。
梅二姐心口攒着一股子愤慨之气,不就是没有证据才被这恶仆死死咬着咽喉么?
突然,梅二姐小步走到了周四姐跟前,也未理会那叶翠。
她咬了咬牙,且向周四姐欠了欠身,满是委屈,“此事是小婢鲁莽,冲撞了周四姐,望周四姐莫要怪罪小婢。小婢护主心切,虽比不得周四姐一片赤诚,但也一片冰心在玉壶,小婢知周四姐向来与世无争,温婉大度,万万不要因小婢的鲁莽而失了气节呀。”
奚爷神色诧异,眼里不自觉染了几分笑意,好个小婢,此番话说得滴水不露,先扣上顶大帽子,把对方推到高处,让这人想下都下不来,只得就着她这番话演下去。
周四姐一身柔弱可欺,默默擦了擦眼泪,却没有接话。
奚爷在一旁添了把火,道:“你这小婢也是真鲁莽,今儿遇着的是四姐儿这般品行高洁大度的人物,若下次遇着个睚眦必报的,哪能这么轻饶了你?周四姐,你说是吗?”
叶翠还想说些什么,但已不成气候,周四姐忙冲奚风渡挤出个温婉的笑来:“大爷说得是,其实这都是一场误会,都是为了大爷好,我若再揪着不放,倒显得我斤斤计较,不近人情了。”
叶翠撇了下嘴,暗中给了梅二姐一个白眼。
那管事嬷嬷怕是拍马屁拍上头了,正要上前说些什么,奚爷哪里给她开口的机会?愤愤甩袖负手道:“庄子里的管事,是时候得理理了,连自个儿招了哪些人,底都没摸清就往庄子里放,你说是吧,张嬷嬷?”
张嬷嬷一紧张,这上眼皮就不控制的眨个不停,“是,是……大,大爷说得是。”
季明对他们家大爷另有了看法,全都他说的是,都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是不是也太霸道了?
“既然如此,天也不早了,大伙儿回去好生歇着,明儿我再让大管家给你们好好捊捊庄子里的规矩。”
奚爷说罢,眸光落定在梅二姐身上,“至于这小婢,身份成疑,得好好查清楚,先把她带到我那儿关押几天,待查明身份再定夺。”
“是,大爷。”众人福身请安后,这场闹剧终是散场。
梅二姐瞪着眼看向奚爷,悄悄咽了口吐沫,他……他这是何意?刚才她确定不是在自做多情,奚爷一直在帮她说话,坦护着她。
可,为何呢?
浮梦园他明明没认出她,昨夜他也没来赴约,本想着这一切不过是自己自做多情,可现在一看,着实让人费解。
第27章
要不要问问他啊?梅二姐埋着头跟在奚爷身后,十指都快绞成了麻花。
再等等吧,现在还有别人在场,不太好当面问,梅二姐这样想着。
奚风渡到此刻心情都无法平静,他心心念念的人儿,竟然……竟然就跟在他身后。
今夜没有雨,月朗星稀。他频频回头看向身后的她,嘴角染了温存的笑意,脚步也不由得放缓了许多。
奚爷腿长,走一步都能顶上梅二姐两步,梅二姐心不在焉,走得又极缓。所以奚爷走几步一回头,发现她没跟上,便停在原地等着。
这一程平日用不着多长时间,可今夜,季明只觉着走了好久!
梅二姐正思虑着,一件件一桩桩,如何与他开口,突然额头撞上一者软绵绵的墙,她猛然回神,小脸染上了红润。
奚爷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好笑,“想什么呢?连走路都不专心。”
“我,我……那个嗯……”梅二姐紧张得语无伦次,最后只能瞪着那双神彩熠熠的眸子,盯着奚爷瞧。
哎,梅二姐心中不由哀叹了声,自己可真是没出息!怎么就紧张成这样?
奚爷被她这么盯着,那一腔热爱烧成了火海,他默然牵过了她的手,带她往前走去。
如果不喜欢,那就甩开他,奚爷在心底默数着数。
数到五十,他嘴角的笑意渐深,而掌心里温热娇软的手也越握越紧,给了她拒绝的机会,现在机会已经过期了。
梅二姐反扣过他宽大温厚的手掌,似乎昨日还在眼前,前世与他这样十指紧扣,以为就是一辈子。
可又谁知道,他们的缘分那样短暂,如昙花一现,若不是有那样太多的遗憾,这一世又怎情念深种?
回了屋,奚爷叫来了屋里的大女使梓芽,道:“替这位姑娘洗漱更衣,再叫人收拾间厢房出来。”
梓芽打小便在奚爷这边伺候,自然是懂得规矩,什么也未多问,便去办了。
梅二姐不安的看了奚爷一眼,默然跟着梓芽走了出去。
梓芽准备给梅二姐用的都是极好的,不敢怠慢丝毫。大爷还是第一次这般小心翼翼的对侍一个姑娘呢。
待把梅二姐洗干净了,梓芽才恍了神过来,“姑娘长得真好看,怪不得大爷待你不同。”
“待,待我不同?”梅二姐听罢,嘴角的笑不自觉的漾开,桃花眼熠熠生辉。
梓芽偷笑了声,“大爷那人吧……奴婢伺候他那么多年,也瞧不出个一二来,闹腾起来有些孩子心性,可是办起事儿来沉着老道,一点也瞧不出他能闹腾。”
梅二姐掩嘴笑了笑,“那他平日里都闹腾些什么?”
梓芽想了想,若有所思,“挺多的,明明酒量不好,却喜欢爬屋顶喝小酒;兴志一起能半夜叫个戏班子,还喜欢去古玩市场买一些用得上的用不上的……”
想着她家大爷过往种种,梓芽默声摇了摇头。
梓芽拿了两件上好的锦缎襦裙,一件儿浅粉色,一件儿鹅黄色,“姑娘喜欢哪个颜色?”
梅二姐挑了那件鹅黄色,末了梓芽又挑了件真丝绣荷披帛挽上,看起来不再那么素,出挑了几分颜色。
梓芽给梅二姐梳好发髻,又理了理细节,道:“姑娘,看着可还成?”
“挺好的,辛苦梓芽姑娘了。”梅二姐心情好了许多,摸了摸头上的头饰,这才羞答答的从梳妆台前起身。
奚爷得了一个香炉,正点了倒流香自个儿玩着。隐约听到脚步声,梓芽碎步上前福了福身,“大爷,已经都收拾好了。”
奚爷一下子得了精神,坐起了身子,朝门外张望了两眼,直到梅二姐提着裙摆,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奚爷眼睛一亮,不由得吸了口气,不管怎么看,小娘子始终不负皇都第一美人的美誉啊!
梓芽憋着笑,悄悄退了出去,不了再打搅这俩人眉目传情。
梅二姐窘迫的站在离他几步开外,有些手足无措。十指紧绞在一起,暗暗做了几次深呼吸。
“过来坐。”奚爷朝她招了招手。
“嗯。”梅二姐羞怯怯的应了声,抿着唇坐到了他左手边。
奚爷瞧了眼她娇俏的小脸蛋儿,这才收回了视线,将桌案上的小吃往她跟前推了推。
“想吃什么自个儿拿,不用客气。”
梅二姐瞧了眼桌案上的果点与干货,肚子还真的饿到不争气‘咕咕’叫了两声。
奚爷抿着唇敛去笑假装没听到,她极力掩饰着窘迫的模样,怪可爱的。
梅二姐拿过一块千层酥,用帕子掂着碎沫屑,红艳艳的小嘴咬了口,悄悄抬起那双水漾漾的桃花眼打量了对面的爷一眼。
奚爷端坐着,饮啜着青瓷杯里的凉茶,梅二姐趁机连连吃了几口,囫囵咽下。
吃这么快,不会噎着吧?看样子是饿坏了啊!奚爷用眼角打量,心里一边寻思着。
“唔!”梅二姐抿着唇,咽喉哽着了,小拳头捶了捶胸口,情急之下拿过一旁的茶就要饮。
“诶!那个还烫嘴!”奚爷着实惊了下,快她一步夺过沏上不久的热茶,另一只手拿过自己刚饮啜的凉茶给她。
梅二姐差点被噎得翻白眼,哪还顾得那么多,接过奚爷递来的凉茶,饮了一大口,这才缓了过来,末了还打了个嗝。
梅二姐瞪着眼捂住自个儿嘴巴,脸上一片烧红。
奚爷暗自狠抽了口气,不能笑,不能露出破绽,小娘子脸皮子薄,他一笑准给她羞愤死。
于是,奚爷一脸正儿八经的将点心给切成的小块,叮嘱着:“这点心太干了,我也时常噎着,所以得就着茶吃,茶先晾着,吃葡萄吧,来~这葡萄特别甜。”
梅二姐窘迫得恨不能就地去逝,想到刚才就着他饮过的茶杯,也不知该谢过还是就此不着痕迹地揭过去。
不过在这安静的屋子里,烛光温馨,薰香袅袅,梅二姐便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见她瞧了好几眼盘子里的菱角,奚爷拿了几个给她剥了放进了小碟子里。
梅二姐一脸讶然,她确实是想吃菱角,但新指甲才刚长出来,又怕扎到手,平常都是茉茉给她剥的。
也不知茉茉怎么样了?因挂念着她心情显得凝重起来。
奚风渡:“这个菱角是庄园里自采的,平时日我也爱吃点,所以他们每天给备着碟新鲜的搁这儿。”
第28章
梅二姐拿了个剥好的菱角咬了口,脆脆的甜甜的,沉重的心情又渐渐释怀了。
“爷。”梅二姐突然叫了声。
这声甜腻腻的‘爷’,把奚风渡叫得心都快酥掉了。
“你说。”奚风渡眼里那一个宠溺,她要是问他要星星要月亮,这位爷也怕是会想尽办法摘给她。
梅二姐咽下嘴里的食物,眸光烁烁看向他,“你……你是定要娶那周四姐吗?”
提及此,奚风渡眸光微黯:“那是老太爷所希望的。”
他之所以并未拒绝,是因为他实在不敢想,皇都的第一美人 ,太师府嫡出千金,会多瞧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