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你在》
《烽火》里白青一次又一次地替孙晴芳背锅,然而孙晴芳眼里永远只有男一号,一次又一次地做出让白青伤心的选择。这几日的剧情正是白青失魂落魄的状态,蓄留胡子也是贺凛和导演商量之后,做出的人物形象设计,旨在与前期风流倜傥的大少爷形象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越失意落魄,越显出白青的痴情。
没想到这个糙了吧唧竟然就歪打正着地撞进了年正松的心里。
年正松跟贺凛谈了剧本的事儿,又说了看中了夏思佳做女一号,贺凛一听会有夏思佳,恨不得当场就答应下来,可惜工作的事情不能跳过公司,他必须得跟公司讨论一下,才能定夺。
年正松也没指望贺凛能拍板,但也听出来贺凛参与的热情是有的,他放下心来,笑了笑:“没事儿,都筹备这么多年了,不在乎这几天,我回头把本子分别给黄鑫磊和马越超,不行可以再约着夏思佳那边一起坐坐聊一聊。”
年正松找完了贺凛,又马不停滴地找夏思佳,这才有了这么一通电话。
与贺凛不同,夏思佳作为生辉娱乐的小公主,马越超给了她很大的自主权,拍什么不拍什么,基本上是她自己做主。她乍一听,年正松是冲着她和贺凛来的,以为又是想炒她和贺凛的热度,心里就有点想拒绝。
年正松在电话那头很诚恳:“这样吧,约个时间,咱们见一面,我跟你讲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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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约在了两天后岚城的一家咖啡馆。
年正松给夏思佳讲了关于这个剧本的故事。
他一直打磨的剧本名叫《你在》,是他自己写的,从他大学那会就开始有这么个想法,断断续续写了很多年。身边的同窗好友都知道年正松有这么一个一直未实现的心愿,但没有人知道的是,这个故事其实写的就是年正松自己的亲身经历,是他的初恋。
年正松初中的时候,刚刚情窦初开的年纪,班上有一个女孩子叫英子,非常喜欢他。年正松所在的学校是省级重点,能进这所学校的要么是成绩特别好,要么是家里特别有钱,英子属于第一种,年正松属于第二种。
英子家境不好,爸爸早逝,妈妈跑了,小小年纪跟着瞎了眼的爷爷在农村长大。一般来说,这种女孩子在学校里大多数都有一个固定的人设——寡言少语,不与人来往,内向,敏感,自卑,纵使成绩好,也是很木讷的那种。
但英子不同,她就像一团火,热情、爽朗、善良,对待喜欢的男孩也非常直白,这倒是让年正松一开始十分别捏,他也说不上来对英子是什么感觉,想躲着她,但是没有英子黏过来,他又不自觉地想去关注英子。
心口不一,少年时候懵懂的感情。
再后面其实也很老套,班上出了丢钱的事儿,几个女生信誓旦旦地说是英子偷的,于是全班的人开始排挤英子。老师知道以后,竟然做出了一个让全班举手投票,来决定要不要处罚英子的决定。
这其实已经直接给英子定了罪。
年正松这辈子都记得,英子抬头挺胸地站在讲台上,眼神里一片澄澈地看向自己,慢慢地,那双眼神里的光熄灭了。
夏思佳听得入了神,她诧异道:“你举了手?”
“对。”年正松表情流露出痛苦,他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举手,就好像被什么附了身……这是这辈子我痛苦的一件事……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夏思佳叹口气:“然后呢?”
“第二天英子就再也没来上学。她主动退学了,有人说她转学去了镇子上的民办中学,有人说她去了南方沿海城市打工,有人说被她妈妈接到国外,也有人说她死了……”
夏思佳愕然:“那你……”
年正松抿了抿嘴唇,呼出一口气:“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其实也见过,很多次午夜梦回,年正松都会梦到英子,梦到她那双干净的眼眸,那双眼睛一直看着他,有时候平静、有时候流着泪的、有时候茫然、但更多的时候是失望。醒来之后,年正松一次次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任何证据就人云亦云地给英子定了罪?
英子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两个人默默坐着,好半天都没说话。
夏思佳想:时光真厉害,回首过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她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看一下本子,可以吗?”
年正松从公文包里掏出剧本,递给她:“夏思佳,这个本子其实没什么可以拔高立意地方,在当下这种追求深意和社会影响力的大环境下,或许不了解的观众对它的认知就是一部青春疼痛电影。但是我始终相信,真挚的感情是可以打动人的,我被这件看似寻常的青春期小概率事件整整影响了十五年!十五年,我人生的一半,而且我的人生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十五年!你可以认为这部电影是我的私心,但是我相信这部电影拍出来一定会有观众对它产生共鸣。我会对这部电影付出我的所有,请你相信我的真诚。”
夏思佳将本子拿在手里,“你在”两个字是手写的,封面右下角是一朵灿烂的向日葵。她摩挲了一下那朵向日葵,认真道:“我拜读完,就给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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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青春期故事,年正松将真实故事里的男女性别转了一下,又将二人的年纪提到了高中,故事真的很单纯——没有男二女二,没有父母离婚,没有怀孕打胎,甚至连一个牵手拥抱都不曾有。
心高气傲地有钱人家女一号蓝琪和农村长大干农活出身的男一号洪逸,在高中里一段单纯的无疾而终故事。
年正松的文笔非常真挚,夏思佳读着读着就怀念起自己的高中生涯。就像年正松笔下那样,大多数人的学生时代,其实都是很平淡的,就像是流水一样的生活,每天就是做试卷、背单词、记公式……枯燥到乏味,可回味起来:下课时候和好朋友手拉手去小卖部吃雪糕、做课间操的时候趁一个转身偷看隔壁班喜欢的男生,男生单车后座上飞扬的裙摆、考试的时候偷偷准备作弊的小纸条,早读的时候偷看言情小说被老师抓住,数学课上偷偷传纸条……全都是想回又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即使年正松剧本里写的非常含蓄,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剧本里是蓝琪首先对洪逸有了好感,处处在意对方。有一句话说的好——喜欢这种事情,即使嘴上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洪逸很快就感觉到蓝琪的注意,少男少女之间酸酸甜甜的情愫贯穿全文,但是从始至终两个人谁都没有点破,就这样维持了普通同学的距离,然后在高考之后的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分道扬镳。
蓝琪和洪逸,就像是班上的两极,明明没有任何直接的交集,却在彼此的视线里纠缠了三年。夏思佳被这种青春期的朦胧的唯美的感情打动,明明也没有什么伤心的情节,但是总是觉得心里满满的压抑和悲伤,总有一股想要流泪的感觉。
并没有年正松真正经历过的英子那样的故事,两个人虽然没有成为情侣,却一起平平淡淡地走了人生的某段路。年正松为什么这样写,她不得而知,或许是为了补偿,或许这才是他心中应该和英子真正的结局。
但她喜欢这个故事。
她想,如果是英子本人看到了,她也会喜欢上这个故事和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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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年正松就收到了夏思佳肯定的回复,他松了一口气,给贺凛又拨了一个电话。打过去响了一声突然就显示无法接通。他又拨了一遍,手机那头一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或许有什么事儿?年正松想,就将联系贺凛的事情暂后。
贺凛看着地上被贺洋洋摔碎的手机,第一次有了想“出手教育弟弟”的冲动。他在剧组被张佳丽三两天一个电话催得心烦意乱,冯健了解了他家的事情之后,毕竟是牵扯到人命的事情,干脆放了他两天假让他回家处理家务。
贺凛连夜坐飞机回到了家,因为张佳丽所谓的“熟人肾、源”的事情,二人没说两句又有了分歧。贺凛掏出手机,表示他需要找人调查一下。
结果一旁的贺洋洋抢过他手里的手机,啪叽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贺洋洋身体很弱,皮肤暗黄,嘴唇更是紫黑,常年要带着口罩。贺凛看见他这幅模样,再大的火气也忍了下去,他指着地上支离破碎的手机,冷声道:“贺洋洋,你什么意思?”
贺洋洋慢吞吞道:“我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你这个做大哥的,不就是不舍得给我花钱吗?不就是看我不顺眼吗?不就是嫌我拖累你了吗?”
张佳丽在一旁跟着煽风点火:“就是!三百万而已!还说要卖房子?新闻上都说了,你演的电影都入围国际大奖啦!现在电影投资都好几个亿的,你一个主演那奖金怎么着不也得好几百万吧?怎么能想起来卖房子?哎呦!卖了房子你是有地方住,你让你爹你弟弟睡大马路啊?”
贺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孤身到双凤当小替身的贺凛了,他看到贺洋洋和张佳丽一副白眼狼的模样,再看到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贺林风,气到冷笑:“电影入围而已,又不是已经得奖,又是哪个跟你说得了奖就有奖金可以拿?退一万步说,就算有奖金有分红,那也是谁投资,谁领分红,我一个人微言轻的小演员,工资早就在之前结清了,这一点,张女士你是高看我了!”
他垂头轻轻笑了笑:“不,我说错了,你,还有爸,你们不是高看我,你不过是把我当做一颗摇钱树罢了!我做演员这半年,你们有谁主动打电话过来,关心关心我吃饱穿暖了没有?有没有关心过我在片场日日受了什么苦?糟了什么罪?我上武校那么多年,你们有谁来我学校给我看望过我?送过吃食?送过衣物?没有!你们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打过!你们的每一个电话都是要钱要钱要钱!”
他又转向贺洋洋,冷声道:“还有你,你爹妈不教育你,我花着大钱请家教来也没教育好你?那我看这家教可以不用请了!”
“你说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的手机电脑平板游戏机都能用上最新款?我不管你,你每次的透析费用是大风刮来的?我不管你,你现在住在这栋别墅里?贺洋洋,你不要觉得你是病人,你是我弟弟,我就欠着你!我是你哥,但我不是你爹,更不是你妈!你花着我挣的辛苦血汗钱,没有一丝感恩就算了,还想拿你的命来威胁我?笑话!你想活命,就听我的!急着找死,就听你妈的!我无所谓!”
他捡起地上的手机,拿起外套,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说不出话的三个人,淡淡说道:“有一句话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可怜我贺凛一直空当冤大头,还得不到你们哪怕一丝的尊重,那干脆就摊开了说吧——”
“从今天开始,这个家的一切,听我贺凛的!”
“有谁不听?也好办,那就跟我断绝关系,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
“能过得更轻松,我贺凛不介意被万人指责!”
说完大步离开,留下三人你觑我,我觑你,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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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贺刚了一次,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