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岚因双腿夹稳马腹,大手挑开额间细薄一层斗笠,左右查探一番,见暂且无人尾随,方对坐在身后以黑纱覆遍全身的云遮欢道:“云姑娘,你多多留意一些,人到南域,终究不像白乌族境内时候那样安全。”
云遮欢抱了双臂,不屑伸手扶着他的肩膀道:“我这一路过来,没遇到几个不长眼睛的敢上来撒野。你们倒是好,提心吊胆的,走得那么怯懦,倒平白叫人生疑。”
“他们盯的不是你,是你身上那一层皮。”
另一匹四肢矫健的骏马上,晏欺青袍拂起,雪白的毛边披风沿袖滑落,轻而易举盖过衣下一双修长有力的皓腕。
“你要心里高兴,大可摘了黑纱大摇大摆往外直走。”他道,“从枕眼下不在,你看还有谁来拼死护你周全。”
云遮欢偏头盯视他半晌,忽而阴恻恻道:“晏欺,你不是挺厉害么?原来管他是南是北,不一向都是横着闯过来的?”
晏欺斜眸道:“你厉害,不如下马去,给我横着闯一个试试?”
云遮欢牙关一紧,登时喉头冒火道:“你……”
话未说完,耳畔倏然一阵逆风没顶而过,三人瞬时凌了眸色,亦是止声不再有任何言语。然而举目望过前后四面无人经过的褐林,满眼皆是凋敝成灰的枯木,偶有一两只离了巢的燕雀自其间飞掠扑腾,也不过匆匆惊起数粒肉眼不可见的微渺尘土。
他们有意避开河岸边缘哄闹纷扰的人群,弯了远路,沿途不知兜兜转转了多少个大圈儿,却不想有些该来的祸事,是怎么也无法轻易躲过的。
劫龙印在中土一带领域,向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人人将之奉若神明,恰是因它具有不可估量的巨大隐秘——百年来尚无一人成功破印并安然存活于世,因此愈发加剧了传说所带来的无限诱惑。
不论是谁,都想解开这百年毒咒背后埋藏的神力。
——也就是说,一旦有人敏锐嗅出劫龙印现世的隐约苗头,即便是最终为之粉身碎骨,也势必会作出那拼死一试。
“……出来。”
晏欺面色空冷,扬手甩开指间细长一串缰绳,腰间涯泠剑已赫然现出如雪锋芒——
“滚出来。”他一字字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话方出口,恰闻得一阵扑面而来破空声响,漫天枯枝碎叶席卷而起,顷刻淹没三人散乱翩飞的衣袂。
薛岚因神色紧绷,扶稳马背的手掌紧紧攥过缰绳,下意识里调转马头微微后移,试图找准隐蔽的角度适时撤退。云遮欢僵直于他身后,探手摁上悬挂于马鞍下方的柳叶弯刀,不知所谓道:“……什么东西?”
下一刻,倏而一道沉庞掌风隔空惊起,擦过一地细碎枝叶腾飞而来,几乎是在眼不可见的一刹那间,径直朝前罩上云遮欢缠满黑纱的面门——
“云姑娘!”
千钧一发之际,涯泠剑出,昼光大煞,铮鸣一声,齐肩下落,猝然迎上那无形无踪的虚幻掌力,一时之间,几近将四方冰寒三尺的空气撞至扭曲碎裂,堪堪抵在云遮欢侧颊毫厘寸余处,无声绕开一道刺目剑光。
不过须臾片刻,那股突如其来的雄厚力道受剑芒所斥,接连朝后退移数尺之距,混沌飘忽间,化作一道青黑色的人形散烟,沙砾状的实体,细密包裹了一缕含糊不清的流魂。
遍地霜木枯林之下,晏欺纵身翻跃下马,一袭天青长袍顺风飘起掠过腰际,一双狭长凤目阴冷仿若刀裁剑凿。
“拳掌成风,擅驭流魂。”
雪色剑尖陡然朝上一指,晏欺从容不迫,凝声淡道:“……西北诛风门。”
第95章执拗
“素闻丰埃剑主门下逆徒晏欺,为人狠辣,满手荤腥——我还以为是个怎般三头六臂的凶悍男子,而今得以一见本尊,倒也不过如此。”
青黑流魂于半空当中浑然聚拢,隐隐约约现出一道虚实无度的影子。
来人一身鸦黑劲装,乍然一眼瞥去,獐头鼠目,模样晦暗阴沉,毫无活人气劲,而其周身绕以数缕散状魂烟,恰正是西北一带独有的幻术象征。
劈掌招魂,来去无踪。
“在下诛风门穆空龄……奉门主之令,特此前来夺取劫龙印。”
言毕,手中飘溢流魂骤然化作三尺青锋,疾如雷电一般,刹那穿透四周凉薄空气挥扫而来!
一时之间,骏马仰天长啸,阵阵嘶鸣不绝于耳。薛岚因纵身跃下马背,铮的一声率先将那鞍下弯刀连刃抽出,横于眼前,继而将马腹重重往后一推,厉声道:“云姑娘先走,东南方向,绕行即可!”
云遮欢眉尖耸动,霎时拢了满手缰绳面带惊愕道:“如若那易上闲将我拒之门外,又当如何?”
薛岚因道:“不会的,他老人家心中自有轻重!”
云遮欢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