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容咬唇不答,这么大胆的“路”,只有他想的出来。
山宗把刚解下的革带系上,又将她的腰带和自己的绑在一起,抬头时忽然手臂一拉,拽她贴进怀里,一只手牢牢箍住她腰。
“书收好了。”
神容一怔,压了压怀中,他已不由分说开始数:“一。”
她心中一紧,不禁抓住他中衣衣襟。
正全神贯注地等着他喊二,霍然身下一空。
他毫无预兆就跳了。
陡然失重,又陡然一顿。
神容紧紧闭着眼,睁开时看见山宗近在咫尺的脸,他一只手扒着山壁突起的山石,手臂用力,中衣衣袖都已撑起,另一只手牢牢扣着她。
“踩住。”因为用力,他的声音又沉又闷。
神容立即往山壁伸脚,踏到了嶙峋的石块。
脚下不远就是泥潭。
他又说:“听好我的话,你挪一步,我再动一步。”
神容压着剧烈的心跳:“好。”
没有犯人们的锁镣牵扯,山宗施展地很顺利,只不过多了神容在他身上,每一步攀移都缓慢又谨慎。
被他踹出的豁口渐渐接近。
“再往后一步。”
“踩到了。”
山宗抱她更紧,最后一步,几乎是跃了过去,从豁口摔出,滚入杂草。
神容大口大口地喘气,眼前是他的脸,她就伏在他身上。
山宗也在喘气,黑漆漆的眼看着她。
头顶是青蒙蒙的天。
他目光从她惊魂未定的眼神,扫过她发白的脸,微微张着的唇,又到她起伏不定的胸口,手在身侧一撑,坐了起来。
彼此紧贴的身体分开。
缠在一起的腰带被解开,神容才算回神,山宗已经起了身。
“走吧。”他的刀竟还在腰后绑着没掉,走出去时只穿了中衣胡裤,刀斜斜轻晃,看不出刚经历过那般凶险的一出,反而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张扬不羁。
神容默默坐着,看一眼身上他的胡服,又看一眼他走出去的身影,忽觉周身都是他的气息。
她跟着起身,随他走到东角河岸,看到奔腾的河水,才又记起早已口渴难忍。
蹲下去撩水抿了一口,才像是彻底回缓过来了,她又往旁边看。
山宗刀放在脚边,全然不顾寒冷,在抄水清洗,袖口高挽,露出右臂斑驳的刺青,似有一块青紫,挂了淋漓的水珠。
还没看分明,他站了起来,似笑非笑说:“料想很快就会来人了。”说话时拉下袖口,遮住了臂上刺青。
“头儿!”果然,远处忽然传来了胡十一炸雷般的声音。
紧接着一群人就冲了过来。
坑口那边到现在才挖开,没找到人,胡十一忽然开窍了,想起这里找到过那群犯人,便带人赶来这里搜寻。
没想到还真遇到了。
如今他眼下都多了层青灰,看看山宗,又看看一旁刚自水边站起的神容:“你们这一天一夜是怎么过来的?”
山宗问:“一天一夜了?”
“可不是!”胡十一实打实一天一夜没睡,忽然注意到山宗胡服在神容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
神容没在意,正在看天,怪不得是刚亮的样子,原来过去这么久了。
紫瑞和东来也从远处赶了来。
一到跟前,先看到紫瑞泛红的眼:“少主终于出来了!”
东来说:“我早说过,没有山能困得住少主。”神容看一眼山宗,他也朝她看了一眼,谁也没说什么。
紫瑞过来扶她,看到她衣衫不整地披着山宗的胡服,都不敢多看山宗一眼,低声提醒:“少主还是快回去吧,已有人等了许久你们的消息了。”
神容随口问:“何人?”估计是赵进镰。
紫瑞却道:“工部的人已到了。”
第三十一章
赵进镰站在官署大厅外等候着, 时不时看看院中竖着的日晷,又时不时来回走动。
神容这一番涉险叫他始料未及,心已悬了一天一夜, 后来听说山宗也一并下去了,他才稍稍定心。
山宗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在那坑下要护住长孙贵女应当不难,只要尽早挖开将他们救出来就一定会没事。
还好, 终于收到消息说人已出来了。只是人刚回来, 也需要时间料理安整, 他眼下只能耐心等着。
约莫又等了一刻, 官署外有车马驶到, 赵进镰立即去看, 很快就见到了长孙家的侍女和那少年护卫一左一右来了。
紫瑞和东来先在前引路,到了廊下又停住退后, 让神容走前。
神容梳洗休整了一番,此时更了衣描过妆,看起来与平日已无两样。
赵进镰又松口气,这几日可真是提心吊胆够了,上前两步道:“女郎总算无事,听府上侍卫说你一定能出来,果然不假。”他不知东来如此笃定的缘由,只当是吉人自有天相。
神容点头, 没有多说, 开门见山道:“我听闻工部官员已到了。”
赵进镰在此等她正是为了这个,马上请她进去:“已等候女郎多时了。”
神容进了厅中, 里面果然坐了一行人,各个身着圆领[袍的官服, 头戴幞帽,脚穿乌皮**靴,齐齐整整的京官模样。
正中座上的是个花白胡须的老者,官帽下一张脸面貌肃正,看起来精神奕奕,毫无长途跋涉的倦怠。
一见到神容,他便起了身,笑道:“真是虚惊一场,都怪我晚到了,叫赵国公掌上明珠如此涉险。万幸听说你已脱险,否则我便要拖着这身老骨头亲自去破山寻人了。”
神容见到他颇为意外,立即便要屈膝见礼:“刘世伯竟亲自到了。”
来的是工部刘尚书,谁也没想到工部首官竟然亲自来了这边关。
刘尚书虚扶一把免了,满脸和颜悦色:“我与赵国公交情匪浅,侄女何必如此多礼。此番前来也只不过是为令兄把一把关,他能发现这样的大矿,已是难得的本事,圣心大悦啊,这里少不得还是要等他来开的。”
刘尚书算得上是长孙信的半个师父,因为长孙信身上有长孙家的本事,一直颇受他欣赏,明里暗里都有将尚书一位交接与他的意思,长孙家是知道的。
神容到现在都没找到哥哥人影,听完这番话才有机会问:“那为何家兄不直接来,反倒要请世伯暂来坐镇?”
刘尚书道:“那你就得回去问他了,他说要等你回去了才能再来幽州。”
神容微怔,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点了下头。
……
军所里,胡十一冒冒失失一头撞进山宗屋里,就见他正往胡衣外绑缚护腰,肩上湿漉漉地散着发,显然刚刚洗完一个澡。他往边上站了站。
山宗看他一眼:“你跑进来干什么?”
胡十一看看桌上他那件换下来的中衣,已经松垮的看不出模样,好像还有破的地方,便知凶险:“我来看看头儿有没有受伤,可要给你拿药来?”
“不用。”山宗已经自己处理过了。
胡十一不太信,既担心又好奇:“我瞧着那金娇娇一点事没有,头儿你的衣服却是一直在她身上披着,哪能一点伤没有。说起来,这一日一夜,你们到底是怎么过的啊?”
山宗笑着看他:“怎么过?你说呢,孤男寡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腹里,能怎么过?”
胡十一不可遏制地眼亮了,毕竟这二人以往做过夫妻,他又是亲眼瞧着山宗直扑下去救人的,独处这么久,又衣裳不整的出来,就叫他头脑里多了点旖旎:“难道……”
山宗摁住他后颈就往桌上一磕,磕地他捂头一声痛嚎。“说风就是雨,你还来劲了。”
胡十一被磕清醒了,退远两步,只能捂着脑门讪笑:“没有没有,那时候自然是逃命要紧,能有什么事。”一边说一边嘶一声。
山宗抬手套护臂。
胡十一见他一抬手又吓一跳,生怕刚才那样再来一下,赶紧找个理由溜了:“头儿你歇着,我去练兵了。”
山宗看他出去了,才接着整衣。
却又听见外面刚走出门去的胡十一传来一声古怪的“咦”,紧接着又没声了。
而后他门外便有兵卒来报:“头儿,有贵客至。”
山宗头也不抬地问:“什么贵客?”
回应他的是门上的几声敲门响,不轻不重的几下,仿佛能听出来人不疾不徐的抬着手,安然等着的模样。
兵卒脚步声远了点,似已退开。
山宗走过去,一下拉开门。
门外的人手还抬着,刚准备再敲一回,忽然门开了,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是神容。
山宗看一眼左右,门外的兵卒都退出老远去了,有几个还在伸头伸脑的,一对上他扫去的眼神也溜了。
如今全军都知道他们的事了,她在这里出现自然会叫上下兵卒都忍不住想看热闹。
只有神容身后跟着的广源和东来还留在门外。
“郎君没事就好。”广源一直伸着头,看到他出现就这么说了一句,似放了心,显然也是知道山里的事了。
山宗看一眼身前的女人:“你不是去见工部官员了,怎么来了军所?”
神容说:“来都来了,哪有那么多理由。”说着往里走了一步,又停下看他,“不请我进去说话?”
门窄,需要他让开点,她才能进。
山宗又朝外看一眼,广源和东来也已都退开了。
他让开一步,任门开着,回头进了屋。
神容跟着走了进来,先看了眼里面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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