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珏与谷燁卿回到翠华斋里等了又等,连茶都给喝过几巡,才终于盼到了湘君回来;后头还跟了个柳蒔松。
「没找着?」聿珏见她一脸洩气,很快便猜着了后果。
「湘君还劳烦柳公公陪咱一块儿找……」
「莫非不是在那当头掉的?」
湘君也有想过,可是在前去观赏击鞠之前,她确定簪子还在的。她对聿珏摇摇头,「说不过去,毕竟湘君救下长公主时,在那草场上滚了数圈,也许是那时候……」
谷燁卿瞧了瞧她们,插口道:「该不会是给人捡走了?」
「也有可能,毕竟那时人多,哪个人瞧见那东西,捡了便走。」聿珏覷着湘君,但见她垂头丧气,是也不好再给她火上浇油,「东西不见了,还能再慢慢找……瞧你一身狼狈的,这不赶紧去换件官服?」
儘管心思全放在那丢失了的木簪上,到底主子的命令不可违,湘君于是速速回到房里更衣去了。
「真是……这么要紧的东西丢了,湘君心底肯定不平静。」
谷燁卿瞧她还凝望着湘君离去的背影出神,忍不住提点道:「得了吧……虽说亲人亡故是很伤心,总不好成天愁眉苦脸的;更何况罪名都让娘娘给平反了。」他顿了顿,若有所指的别开头道:「不是我要说……聿珏,你也太宠湘君啦。」
「我、我宠她?此话怎讲?」
「可不是吗?湘君说丢了东西,你是二话不说地给她找去;还有,听说你们主僕俩近日都共处一室。」谷燁卿瞄了柳蒔松一眼,后者聪明的站到门边装没听见。「这不是太过宠一个下人了嘛?」
聿珏给他这么一堵,面子顿觉有些掛不住。「我……你听谁说的?」
「我这消息打哪来你先别管;你受皇后娘娘宠爱是一回事儿,到底还没出阁,别把自个儿名声给弄砸了。」
「谷燁卿!」聿珏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气得双颊嫣红,一把站到他跟前。「本宫想对谁好是我的事;打从母后把她派到我身边那一刻起,我便是从未把她当下人看过……她彷彿就像是咱的另一个姊姊,真心真意待我好,既是这样,那我也愿意护着她了!什么名声砸不砸的……」
早料到会遇到这番激烈回应的他,仅是平静的望着聿珏。「今天发生够多事情了,我累了!你回去吧!」聿珏给他瞧得心底发慌,拂袖送客。
「你的性子我还能不了解么?我只提醒你一句:人言可畏。」说完这句话,他大步离开翠华斋,徒留一室寂静。
然而方纔这番激烈言语,是也未逃过湘君的耳。
她忽地想起那门卫的话——岂不是与谷燁卿所说的没两样?虽然她与聿珏,到底是没发生什么踰矩之事,可是再这样下去,对聿珏、对她确实不妥。
心底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的湘君,那天夜里,正当主僕二人同榻共眠之际,湘君忽闻了聿珏一声叹息。
「殿下?」
「唔……没事儿,只是在想你的簪子,究竟是给谁拿走了?」
湘君翻过身来,望向不及一臂之遥的聿珏。「湘君今儿个去那草场前,巧遇了一人。」
「谁?」
她抿起嘴来,将遇见裴少懿一事和盘托出。
聿珏闻言却是皱眉,「奇怪了,少懿姊怎会如此碰巧的出现在那儿?」
「她手里有着长公主的諭令。」湘君语气有点闷,转而忆起裴少懿在一旁瞧她于草场里寻着巾帕的眼神。「殿下,湘君在想,会不会咱的簪子……」
「给大姊拾了去?」两人相处这么一段时日来,早已心有灵犀。
湘君一直不敢猜测的那人,却是透过聿珏的口表明了。
「你也这么想,是不?好……改明儿个我找个机会探探去!」
湘君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不……不好,殿下还是别替湘君出这头来……横竖那断簪乃身外之物,真要是丢了……也罢。」
「这怎么能成?」聿珏伸出手来,不偏不倚地握住她的。
感受到掌心软腻,湘君没来由的方寸微颤。聿珏不明白她心底激盪,两人之间的距离立刻拉近。「那可是你爹爹给的!只有这么一把,掉了就没啦!」
「可、可是,也不真确定是否真给长公主拾了去……」聿珏的眼神无比认真,近乎热切的锁住了她来。
「所以才要问哪!或许大姊不知道那是你的东西,或者该说,她不知道那东西对你有多要紧。」聿珏一脸认真,「别怕,你今儿个救了她一回,她肯定是欣赏你、对你刮目相看的!要说情什么的可就容易啦。」末了,朱唇漾开笑来,她凝望着湘君的脸面,情不自禁的伸手碰去。「我不知道那珊瑚宝马衝撞起来竟是那般凶险……还好你没事。」
湘君脸面一热,颇不自在的别开,「长公主有难,又是殿下的亲姊姊,湘君自是奋不顾身……」
「说到这个,母后兴许当真是恼了大姊……」光是想起皇后说的那番话,聿珏便觉一阵心疼。「湘君,我虽敬爱着大姊,但更不希望你出事儿,明白么?」
湘君微抽了一口气,无巧不巧的,却是想起了先前她受罚时,聿珏替她上药的专注模样来。
『我只提醒你一句:人言可畏。』
谷燁卿说过的,言犹在耳。
聿珏叹了一声,直觉的凑近湘君怀里,收回的玉手转而环住了她的腰际。「你说过的,你是我的影儿……母后让你待在我身边,就是为了保护我,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谁来护着我呀?」
怀里的聿珏就像个婴孩,满心依赖的偎近。
『人言可畏。』
「殿下……」
「不瞒你说,到底轻功是不及你,我抱着母后摔在地上时,直是臀给碰了地……到现在都还有点儿疼。」聿珏嘟着嘴,小声囁嚅着在她耳边说,「能给我揉揉么?你的劲儿掐得恁巧,之前练剑时扭疼了肩头,给我压一压,隔天就不疼啦!」
「嗯……嗯,好,殿下伤着那儿?」
聿珏嘴角微勾,抓住湘君的手就往腿臀上头搁。「这儿……还有这儿也是;哎哟……」她哎了几声,「快给我揉揉?」
湘君没法子,只得让劲凝于指尖,轻柔缓慢的压着聿珏的臀,那细皮嫩肉于指尖的触感,透过襦衣,一点一滴的传至手里。
「这样可行?」
「唔!行,就那儿。」聿珏又是环得更紧一些,于湘君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了得逞且满足的笑来。
她才不在乎什么人言可畏;只要湘君陪在她身边,其他的,再不多做奢求。
***
又隔几日,任芷嬛进宫来找两位亲表妹玩,还带了隻难得一见珍奇异兽。
「哇,这小鹰好漂亮!」给养于笼子里的鸟儿较一般鹰儿娇小,可羽毛通体雪白,双目炯炯有神,昂首挺立的模样,让聿珏一瞧便喜欢。「这是什么?」
「这叫海东青,很受关外富贵人家的喜爱;别看牠小,也是猛禽,有些人家还会拿牠与金鵰一齐打猎去……小心!手别靠近,会给牠抓伤的。」
「是嘛……牠能打猎?」一听到这雪白小鹰能够出猎,聿珏眼睛都亮了。
「嗯,二公主大概不清楚,关外那儿都是荒漠,不流行带犬出猎,所以都是养鵰。」任芷嬛见聿珏有兴趣,遂是把整个狩猎的经过都讲得极其仔细,包括如何饲养金鵰的方法。
跟在一旁的聿琤瞧了瞧那海东青,对于如何用鸟狩猎没有太多兴致。
她唯一注意的,却是那跟在聿珏身边的湘君。
「……大姊!表姊说这啥……海东青可以试着猎个兔子什么的给咱瞧瞧,咱们何不试牠一试?」
聿琤不由浅笑出声,「表姊难得入宫,当然好了。」
先前出宫去跑马打野雁的猎场虽有野兔,到底是树林里,视野并不开阔;聿珏等三人于是骑着马上草场,让宫人带上兔子以便让海东青大显身手。
任芷嬛先是戴上一皮质袖套,上头早已爪痕遍佈,「大多是金鵰抓出来的,没有这个,就无法带牠出猎了。」又手持方宰下的兔腿,以便让海东青熟悉盘旋、俯衝等动作,直到足够熟练了,才能正式演练。
「大姊,要开始了!」聿珏回头寻着聿琤,却说不知任勋襄何时来到,舅甥二人话语不绝,白白浪费了方纔任芷嬛训练鹰儿的经过。「大姊?表姊要让海东青猎兔子给咱们瞧呢!你不来么?」
聿琤与任勋襄对望一眼,摇摇头,「我与舅父都在谈那西荻与我大煌边境百姓一事;毕竟他与表姊多在关外,问自己人总是比较清楚的。」她顿了顿,指向任芷嬛,「你随表姊去罢!大姊留在这儿,让少懿准备点碗茶,待你们归来便有热茶可饮,岂不挺好?」
聿珏嘟着嘴,心底竟是有些不快。「你又忙公事啦?」
「总也得有个人留下来招待舅父呀!听话,去吧。」
为了她们这三位姑娘,太监、宫人们早已设下茶席,一旁的茶辗、茶碗、烘炉等物一应俱全。「好吧……」聿珏望了望与裴少懿同时站在一旁的湘君,原想带着她一道,可究竟是骑马,先前去神武营探聿璋时,她意外得知湘君原来不会驭马,况且她是随着表姊去,若硬要拉着湘君,是也太奇怪了。
『聿珏,你也太宠湘君啦。』
正忙着生火的湘君抬起头,主僕二人对看了一眼;她微微一笑,未几又继续依裴少懿的吩咐忙活去了。
「那我随表姊去瞧瞧,舅舅!待会儿再来一道饮茶!」她甜甜地喊了声,引来任勋襄一串朗笑,频频说「好」,这才调转马匹,迎向任芷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