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后头痛欲裂,余小鱼下午一点钟才起床,喉咙干渴,四肢酸痛。
她走到浴室,发现牙刷不对。
抬头一看,浴室也不对。
外面有人在叫她:“小鱼啊,起来了?过来喝粥。”
余小鱼傻眼了,洗漱完出来,看到她妈和舅舅一家坐在客厅里吃午饭。
“妈,我怎么在这儿?”
余妈妈无奈:“你这孩子,昨晚上哪鬼混了?你舅妈关店回来,发现你坐楼梯口,可把她吓一跳!以前不是说不在外面喝酒了吗?”
“啊?”她坐下来,挠挠头,“昨天我跟室友吃大排档去了,就去美国的那个,好几年没见,所以喝多了……”
余小鱼赶紧发了个微信问程尧金,原来昨天从大排档出来后,她到处找垃圾桶吐,还吐了路人一身,吐完了程尧金就叫司机送她回家,可就算醉成这样,余小鱼都知道回去会被她妈骂死,竟也忘了自己租房子住,让司机送她去亲戚家。
……完美社死了。
八岁的小表弟在旁边扒饭,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姐,你找男朋友啦?”
舅妈敲了他一个爆栗:“张嘉信,吃你的鸡腿。”
余小鱼差点把粥喷出来,“没有。”
“那你说我不是你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啊?”
舅妈喝了口汤,“你昨天把你舅认成领导,一个劲儿跟他说你弟不是你男朋友,你单身,不会影响工作,要继续干。现在金融行业管这么严吗?谈恋爱都不许?”
“……什么?”
桌上四个人一齐点头,余妈妈说:“你不要压力太大,这公司不喜欢就跳槽,什么烂领导,咱们不稀罕他。”
余小鱼尴尬得要死,“好的,好的。”
在舅舅家吃了顿饭后,她坚持回自己住处,她妈叹了口气:“今天有空去看看你爸,我们上午都去过了。去的话戴个金子压一下。”
余小鱼一呆,才想起今天是中元节,惭愧地点点头,“我下午去。”
出门时下了场暴雨,等了半小时网约车才到。
雨水冲刷着马路,她站在小区门外,望着在狂风里摇摆的树木,神思恍惚了片刻。
……都三年了吗?
太阳穴仍然隐隐胀痛,她长这么大只喝醉过两次,上一次还是实习的时候,她傻乎乎被人灌酒,醒来已经在家里了。
爸爸坐在床边给她吹醒酒汤,担心地告诉她,她睡着了也在哭,问她怎么回事。
她很伤心地抹眼泪:“我喜欢上带我实习的老师了,但是他明显对我没意思,还嫌我烦,你不要告诉别人啊。我不想继续实习了,我觉得这个公司不好,酒桌上很多规矩,看到他躲着我也很难过。”
爸爸心疼地揉揉她的小脑袋,“那我们就不实习了,找别的工作,我女儿这么厉害,肯定很容易就能找到,找不到的话爸爸妈妈也能养你。”
余小鱼没敢告诉他的是,她虽然喝醉了,但脑子没有全懵掉,她还装作认错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亲了江老师一下。
这是她活到现在做得最出格的一件事,要是没喝酒,借她一百个胆子都不够,万幸没被人瞧见。
她甚至还记得江潜震惊的神情,他长长的睫毛在月光里颤。
大脑的回光返照到此为止,之后她就断片儿了,只知道自己落荒而逃。
如果他也亲我一下,喝再多也能记住吧。
余小鱼沮丧地想。
但是怎么可能呢?他都不想再把她带在身边了,也许还会找个理由开掉她这个酒后乱性的预备员工。
嘟嘟的喇叭声打破她的回忆。
余小鱼钻进网约车,收起伞,司机师傅抱怨这雨真大,拼命按喇叭乘客都听不见。
“去哪儿?”
“北郊神仙山。”
*
江潜在酒店里待到下午,把西裤用水稍微冲了一下,然后交给服务生清洗烘干。皮鞋被余小鱼吐得不能穿了,他直接扔到垃圾桶。
他给他爸打了个电话,让司机把家里的鞋送一双过来。
电话那头,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猫弟弟在喵喵叫,仿佛在大声嘲笑。江铄拒绝了提供皮鞋的要求:
“喝多了,鞋丢了?你怎么不把自己弄丢呢?多大的人了,这么点小事还找爸爸,你要不要脸!”
然后挂了。
江潜只好又打给张津乐,让他跑腿去公寓拿鞋,顺便来酒店商量事。
张津乐:“您是个总裁,不能买一双吗?把黑卡拿出来,lv店长直接给您送过去。”
“我不穿新鞋,磨脚。”
瞎说也没有这样说的。
“……门锁密码?”
江潜报了六位数。
半小时后,张津乐提着皮鞋来了,前台把他带上总统套间,暧昧的眼神看得他头皮发麻。
江潜一开门,就把电脑给他看:“这两个人昨天被放出来了。”
张津乐愣住:“这么快?不是判了五年多?”
“有立功表现,减刑了。”
在服刑人员信息查询系统可以了解收押犯人的情况,江潜用了点手段,弄到了账号密码,会定期查询。
“当初他们害死了一个未成年工人,又间接造成一名工人死亡,两条人命,就这么轻易减刑?”张津乐感叹,“我导师要是知道,棺材板都按不住。”
他研究生导师是当年命案的公诉人,压力非常大,法院下完判决书后,长叹一声去了养老院,拒绝向学生们透露案件细节,不久就郁郁而终。
江潜说:“我查过他们的背景,这两人在银城没有亲属,从探骊网成立后就一直负责催债。他们之所以被提前释放,是因为公司目前需要用信得过、有把柄的人,托关系打了招呼。”
“这p2p平台还能蹦跶呢?”
江潜冲了两杯咖啡:“不仅能蹦跶,市场还越做越大。赵柏盛为赵竞业暗中管理的这两个公司,探骊网收割钱财在海外买房产,海珠网利用这些房产替社会高阶层人士办理移民,资金循环流动,生意蒸蒸日上。现在连恒中的事务他都没时间管了,交给邓丰,所以才放着ceo的位置不坐,乐意当个闲职董事。”
张津乐嘶了口气,“这老狐狸完全看不上恒中的年薪啊。”
“钱赚够了,要的就是社会关系,做移民能带来的高阶人脉比谈金融项目多。”江潜往咖啡里丢了一块方糖,发出清脆的叮当一声,“我们盯着这两个犯人,应该能牵出大鱼。”
张津乐踌躇了一下,“潜总,我觉得从受害工人的角度,并不能给予探骊网这样具有政府背景的公司重大打击。三年前你和沉总、戴书记尝试过类似的角度,结果失败了,现在我们再从这一点着手,是否太过冒险?”
江潜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像他在南美渡过的岁月:“当初我们用校园贷学生死亡事件去撼动公司背后的人,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但非常不全面,我们低估了政治角色对市场的操控能力。赵竞业在银城经营几十年,势力太大了,赵柏盛作为亲信替他办事,能够调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所以即使我们推动了几场官司,也无法得到差强人意的结果。”
张津乐想到导师当年扼腕叹息的样子,胸中涌起一阵激愤,“为富不仁,肉食者鄙。”
“但现在我们的途径不是单一的,这个‘项目’会从不同方面推进。除了我和沉颐宁,至少还有三个人想扳倒赵家,至少他们不希望赵竞业和赵柏盛继续呼风唤雨。”
“三个人?”张津乐惊讶。
江潜没有告诉他其余的途径是什么,“知道越多,风险越大。那个工人就是因为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才会死在医院里,他死前有陌生人来过病房,但监控被破坏了。”
张津乐没想到他查得这么细,“看来你昨天和包工头谈话,有所收获。不过为什么你对这个角度这么上心?”
江潜没瞒他,“银湖地产死亡的建筑工,就是小鱼的父亲。”
张津乐张开嘴,半天都没声音。
“小鱼爸爸……那个实习时候天天给她送饭的大叔?我的天,我还见过他几次,人很和气,笑呵呵的,问我要不要订他家外卖。”
江潜走到窗边,望着大楼外的狂风暴雨,“三年前我没保护好她,自己也没在集团里站稳,现在她要是再出事,我这辈子都过不去。”
他想起什么,心头的不安像天空中的阴云,乌泱泱地压下来。
张津乐问:“上次在七森会所,赵柏盛看到你和小鱼一起,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他能让她遭到威胁的原因吗?假设他认为她对你很重要,会把她怎么样?她一个不惹事的小姑娘,没有把柄在他手里啊。”
“把柄”这个词刺痛了江潜,他竭力压制住眼底的痛苦和愤怒,转言道:“未成年工人的案子里,一些线索是余家三口提供的,法院判了五年多,而现在罪犯出狱了。”
张津乐皱起眉,“他们不会那么嚣张吧,坐了几年牢还记着仇人,仇人都死了。”
“这些职业催债人都是亡命之徒,没有道德良心可言,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江潜换上皮鞋,把电脑锁进保险柜,“帮我和夏秘书说一声,我今天不去公司了。”
“你自己和她说嘛。”
“你们等下不是要约会?”
张津乐目瞪口呆。
江潜跨出门,听到他“喂”了好大一声:“你自己不敢谈恋爱,专盯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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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爸爸?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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