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PO18全书 > 古代言情 > 朕不是美人 > 第一百零一章 我的便宜,只有你能佔
  第一百零一章我的便宜,只有你能佔
  我睁开眼,下意识地就先往一旁转头看去。床的外侧空空如也,我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凉刺骨,连一点馀温也没留下,看来禹湮很早就出去了。
  我在床上发呆大约五分鐘后,才撑着床爬了起来。虽然已经很小心,但起身时还是难免扯到了腰际的伤口。
  我低抽了一口气,在心里咒骂了那个砍我的赫西特大汉一万次,虽然他的下场比我惨得多。
  我的伤势其实不严重,只是划过肌肤并没有伤及筋骨,所以经过这段时日的修养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伤口虽已结了痂但动到时还是会隐隐作痛。
  我披上了外衣起身为自己简单梳洗一下,行军作战时资源匱乏,根本别指望会有人服侍,不过我当家庭主妇自给自足这么多年了,这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打理好自己后我披了斗篷准备往议事帐走去,营帐外大雪纷飞,才刚踏出帐篷便感觉寒风如利刃一刀刀划在肌肤上。我垂下头,拉紧斗篷的帽子覆盖住大半张脸,缓缓走向议事帐。
  「夫人。」营帐外驻守的士兵看见我,对我恭敬地行了个礼。
  我对他点点头。「里面都有谁?」
  「凰将军、湛将军、李副将还有月大人正在里头议事。」
  「月大人也在?」我惊讶地问道,才刚说完,便见门帐被人从里头撩开来了。
  「外头风大,为何站在外面不进来?」禹湮将我的斗篷又拉紧了些。「现在才卯时,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我摇摇头。「不想睡了,起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还没吃早饭吧?」
  「还没,但是我不饿。」
  「多少还是吃一点。」他说完,吩咐那名士兵让人去厨房取几个白馒头来后,便揽着我进营帐。
  帐内眾人正聚集在桌上的地图四周讨论着,见我来了,那李副将躬身对我行了个礼,我朝他点头问好,又看向一旁的燿瞳问了声「早」,最后将视线落在微笑望着我的月疏桐身上。
  「你可以下床走动了?」我脱下斗篷的帽子,上前关心他的伤势。
  当时禹湮将我拉上马,却来不及拦住即将踏入火海的月疏桐,情急之下,他便抽出身后揹着的弓箭往月疏桐腿上射了一箭,用这种方式阻止他前进。
  月疏桐虽然腿上挨了一箭,但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而且禹湮下手有分寸,只及时阻止了他的行动,却没有伤及要害,不过因为是伤在脚上,为了养好伤口他也因此连着好几日被军医限制不能下床行走,幸亏那场战役后被禹湮斩杀领将因而混乱惨败的赫西特大军撤到淮安江后休整军队,我们也才暂时有了喘口气养伤的机会。
  说回那白虎山一战,当时我们都以为禹湮他们被大火困在山里出不来了,却没想到,他们躲藏在山中的期间,竟意外地发现了一条荒废的小道,似乎是以前的居民开闢出来的捷径,不过因为山势崎嶇不平,并不好行走,那条小道就渐渐被遗忘在杂草丛之中了。
  他们听见燿瞳率领的援军前来之后,知道此时赫西特军必定会分心,便悄悄从小道撤出,绕了一圈最后埋伏在敌军附近,趁着他们防备不及之时夺下他们的火箭製造混乱,又伺机斩杀了此次领导的赫西特大将,敌军群龙无首,终于溃不成军狼狈撤退,和我们隔了一条淮安江遥遥相望,等待时机復仇。
  月疏桐从一旁拿出一根拐杖,向我展示了一番。「还得靠它才能走得稳,不过我出来是经过军医批准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我点了点头,又接着紧张地问道:「那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幸好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作战时把伤口扯开了,再将养个几日应该就无大碍了。」月疏桐正要动动手臂向我证明他是真的没事,我连忙抬手阻止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乱动到时候扯到伤口恢復得更慢。」
  「我受伤怎么也没见你关心我?」禹湮边往我手里塞了一颗白馒头边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我咬了一口暖呼呼的馒头,疑惑地打量他全身上下。「你伤到哪里了这么多天我怎么都不知道?」
  某人很无耻地指着他左边眉角上被山里树枝划出的一条浅浅割痕。
  「亏你说得出口……」我本正想回敬他一个大白眼,但随后想到我当着他的面这般殷切关心自己老公以外男人的伤势会让他心里有多不平衡,犹豫了片刻,便踮起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的伤痕上亲了一下。「这样可以了吧?」
  儘管当初纯情到只是抱在一起都说他会负责的禹湮小朋友在我这些年的「调教」下以神速进步到面不改色反调戏我的等级,但毕竟现在是眾目睽睽之下,他的脸终于还是久违地微微红了起来。
  在场观眾们似乎也被吓得不轻,静默了一会儿后便不自然地乾咳起来。
  倒是禹湮那装淡定的功力依旧深厚,轻咳了两声之后便顶着那张红晕尚未褪去的脸若无其事地走回议事桌边率先开口:「我们方才说到哪里了?」
  「拉锯战对我方并无好处,赫西特大军还没有派出全部兵力,要是等他们休养好了援军也到了,悬殊的兵力差距会让我们打起来很吃力。」燿瞳也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必须要逼他们跟我军速战速决。」
  「他们还有援军,如若没有特别原因不会先向我们发动攻击。」禹湮摸了摸下巴沉吟着说道。「会让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倾力一战,除非援军不能及时赶到,抑或是粮草不足……他们如今的粮备状况如何?」禹湮看向李副将。
  李副将皱起眉回应:「敌军此番有备而来,之前攻陷其他城池时也抢了不少粮,所以他们的粮草怕是比我们充裕得多。」
  「那就烧了他们的粮唄!」我边咬着馒头边说。
  我话一说完,在场眾人便齐齐扭过头盯着我看。我被他们盯着有些不好意思,缓缓吞下了嘴里那口馒头,弱弱地低声问道:「我这样会太阴险吗……?」
  月疏桐莞尔一笑。「阴险倒称不上,毕竟烧粮在行军作战时也不是少见的策略,只是没想到你一个女人家会这么乾脆地说出口。」
  「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人都不晓得已经杀了几个了,说要烧他们的粮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禹湮点点头。「烧粮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只不过要怎么烧那才是问题所在。他们的粮草存放在军营里,因此无法趁着运送时半路截下,要毁掉他们的粮,只能到他们的阵营去。」
  大家都在垂头苦思着方法,我也将以前看过的那些军事古装剧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突然一个灵光乍现,我弹了个响指,兴奋地提议道:「要不放风箏如何?」
  见眾人一脸茫然,我又赶紧解释:「风箏听不懂,那叫……对了,『纸鳶』!咱们来放『纸鳶』吧!不然放天灯也行……不好不好,天灯体积太大了瞎子才看不见,还是放纸鳶的好!」
  我自言自语了一大串,自己都有点弄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想当然在场眾人不会有人听得懂。我在脑中一边回忆着那曾看过的古装剧片段一边缓缓说道:「将火药绑在纸鳶上,悄悄地趁着他们熟睡的时候施放到他们阵营上空,接着用火箭射向那些纸鳶,火药就会如天女散花般炸开,落到他们的营地里烧他们个精光!」
  这几个男人再一次用惊讶但更多的是惊艷的目光看向我,我心里正有些小得意,却忽地就听禹湮泼我冷水:「不可,如今天气严寒,外面风大根本控制不了纸鳶的飞向,到时炸不了他们的粮反而烧到我们自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的也是。」我有些丧气地垂下了肩膀。我知道禹湮说的完全正确,但他就不能先说句「此计甚妙」再来委婉地表示方法不可行吗?
  月疏桐似乎是听见了我内心的咕噥,非常配合地补了一句:「不过这方法的确精妙,若是天气允许效果应该不错。」
  我心中一喜,正想夸他识货,却想起了还有个大醋桶在这里,便又默默地把话嚥了回去。
  燿瞳在这时忽地开口:「不如我率领一支小队趁夜悄悄潜入他们的阵营放火烧粮吧,眼下似乎……」
  「不行!」他还没说完我便急忙打断他。「这样太危险了!一入他们的阵营你可能就回不来了!」
  「行军打仗哪有不危险的?」燿瞳苦涩一笑。「如果目的能够达成,就算回不来了那也是死得其所。」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阻止他,便见禹湮拉住我,接着看向燿瞳说道:「阿漪说的没错,你去太危险了。先不论能不能成功回来,你和他们交手多次,外貌特徵又如此明显,他们早就认得你的模样,恐怕还没烧到粮草就被发现,这样只会是无谓的牺牲,我是不会让你去的。」
  「不然我去吧。」月疏桐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才上过一次战场,他们对我应当还不熟悉。」
  我才要说话,禹湮就抢先一步把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你的伤尚未痊癒,行动起来多有不便,贸然前往也只是给敌人白白送上一条命。」
  月疏桐却是坚定地摇摇头。「我的伤不碍事,再过些时日就好得差不多了,如果我不去,还有谁能去?」
  李副将正准备开口,但我想他必定也跟赫西特军对战过多次很容易被认出来,再加上光看他那一张忠厚老实的脸,就觉得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不适合他做,便在他出声前率先开口:「那就我去吧!」
  「你说什么傻话!」除了李副将以外的其他三个男人头一次这么有默契地同时喝道。
  虽然他们瞪着我的气势有些吓人,但我还是挺起肩膀,迎上他们的目光一字一句有力地说道:「我不是闹着玩的,我想过了,只有我最适合去。当然我不会跟他们硬碰硬,我也没那个能耐,我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禹湮的脸色很不好看,彷彿我只要说出一句他不想听的他就要狠狠修理我一顿。
  我狠下心来扭过头不看他,对着其他人开始解释:「我朝的年节就要到了,按常理来说,他们必定会认为我们会先过完这个年再谈论出兵。他们不急着攻击,以为我们会松懈,自然也是他们松懈之时,而我们就要趁着这个时机潜入。」
  我知道那几个男人肯定不想让我冒险,便转头看向李副将:「赫西特军那边可有我们的俘虏?」
  李副将看了看禹湮的脸色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头。「大约有两百人。」
  「里面可有女战俘?」
  他又点了点头。「男人几乎都上场作战了,不是还在军队里就是战死沙场,因此被掳的百姓多是老幼妇孺,年轻的女子也不少。」
  我静默了半晌,復才又接着问道:「在战争期间,通常他们都会怎么处置那些抓来的女战俘?」
  李副将的表情僵硬了起来,吞吞吐吐地开口:「那些夷族生性野蛮,不受拘束惯了,一有欲望立即就要求得紓解,这也是他们鼓励士气的方式之一,因此那些女人自然是……」
  话说到这里,禹湮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他寒着脸,声音像是从地狱底层传出来的阴沉森冷,音量不大却足以让人不寒而慄:「你想都别想!」
  「只要我能混进那些战俘当中,或许就有机会潜入他们的营地,而他们也不会立刻想到居然是个女人烧了他们的粮草。」我哀求地望向禹湮,轻声说道:「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不会贸然行动的!这个世界总是轻视女人,但是也有些事情,只有女人才能做到。所以……让我有机会为你们做点什么好吗?」
  禹湮最后还是同意让我去了,一来是他太了解我,知道就算他把我绑起来,我也会千方百计逃出去,但最关键的因素是──木兰帮派人来了。
  思苹果真如她在王都承诺我的,把军粮一大车一大车给我们运过来,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法子凑出这些粮的,但这对粮草逐渐吃紧不得不刺激赫西特军速战速决的我们来说无疑是一大助益。
  平儿不放心思苹一个没有武功的女孩子自己踏上运粮如此冒险之路,便雇用了木兰帮护送她过来。这几个木兰帮成员对我来说都是生面孔,年纪看起来很轻,但从她们的发带顏色便可知她们各个身经百战、身手不容小覷。
  将粮安全送到我军阵营后,禹湮并没有让她们离开,而是暗地里把她们找来,以「慕容桑榆」的身分直接对她们下达了最高层级的命令──死令。
  他在这一刻暴露了他隐藏多年的真实性别、容貌、身分,以木兰帮帮主最高的权力下达了这个命令──协助帮主夫人完成任务,不计任务成败、不惜任何牺牲都要把夫人安然无恙地带回来,换句话说,就是哪怕她们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绝不能让我有事,如果我死了而她们还活着,她们必须自裁以谢罪。
  我不想牵扯更多的伤亡进来,本来不赞同他的决定,但下达命令的帮主是禹湮,我不同意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更何况如果没有木兰帮随行禹湮根本不可能放我到敌营去,便只能告诉自己要小心再小心,万万不能连累到她们。
  当然所谓的密令也是私下进行的,明面上则是禹湮继续僱用木兰帮保护我,一如她们保护思苹送粮过来。
  而思苹知道我的计画后,也缠着说要跟我一起去。我自然是说什么都不可能同意让她这么一个小女孩冒险,也千叮嚀万嘱咐作为发号施令主帅的禹湮绝对不能因为被她磨烦了就答应让她一同前去,没想到最后却是月疏桐开了口,请求让思苹跟我一道去敌营卧底。
  当下我气到差点就要指着月疏桐的鼻子质问思苹到底是不是他亲生女儿,可月疏桐却告诉我,思苹继承了他和玉萝的灵力,只是年纪小还缺乏经验,假以时日她的法力甚至还会超过他,成为月家下一代宗主,让她跟着指不定能派上用场。
  听完他的解释我又更加惊讶,我惊讶的点不是看不出来月思苹这个才刚满十五的小屁孩居然这么厉害,而是就算我的女儿是无敌铁金刚,是万年不死之身,我也捨不得让她去冒这种险,月疏桐怎么狠得下心?
  对于我的疑惑月疏桐却是无奈又带着宠溺地说,思苹这孩子像我,不喜欢受人拘束、性子也倔得很,就算不同意她也有办法自己跟过去,到时她孤身一人会更加危险。
  他这一番回答又更加吓坏我了,我既不是月思苹她爸也不是她妈,哪来地方像我?这话要是被禹湮听到了我肯定会被他剥皮抽筋,再三告诫月疏桐万万不能再说这样引人误会的话后便也妥协着答应了,只能拜託木兰帮的各位姊妹们也多多关照思苹。
  赫西特军收押战俘的地方和他们的军营还有一段距离,潜入战俘营区还比较容易,但要从那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主战营中就不太可能了。禹湮也说这次坐镇指挥的赫西特王子艾图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而他身旁还有个身分不明的汉人将领同样也是不容小覷的威胁,他们警觉性高,好几次派探子潜入都被他们发现了,所以必须要让他们主动把我们的人带进营地去。
  目前我们的计画是混进战俘中,想办法让他们从这些人中挑出我们几个去「劳军」,只要能够放松他们的警戒心进入兵营,就能够伺机寻找粮草放置的位置点火烧毁,这个对木兰帮来说并不困难,她们没少干过这类的事,而我的任务则是分散敌军的注意力让她们有时间放火。
  另外,我没和任何人说的是,我也想藉机接近赫西特的主帅艾图王子,只要能够杀了他、哪怕只是让他重伤这场仗我们便赢了一半。
  等到大火烧起来之后,我们便趁着敌军大乱的时刻混进去,扒了他们士兵的衣服穿上假扮成赫西特军,再藉机逃出去。
  只要能逃出赫西特军营,悄悄潜伏在外头的禹湮他们便会掩护我们回去,幸运的话若是敌军忙着救火无暇顾及,我们便能毫发无伤地溜回去,但要是他们派兵追杀我们,那绝对会是一场极其凶险的恶战,不过只要能成功烧了他们的粮草,奋力一搏也不一定打不赢他们。
  至于要怎么让赫西特军从眾多女战俘中注意到我们,那又是一项难题。若说他们会先从美貌的挑起,那几个木兰帮成员的外貌皆是中上水准,因为习武身段更是婀娜苗条,势必会被选中所以不用担心;而思苹继承月疏桐和玉萝的基因自然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更重要的是她青春无敌,所以最该伤脑筋的便是我了。
  虽然「林艺香」这副脸孔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美人,但能被选作御前侍奉宫女也至少得让皇帝赏心悦目才行,所以我虽不觉得自己是大美女但却也不会妄自菲薄到连作为一个「洩慾」工具都不相信自己会被选中。可问题就在于,老娘我已年过三十,还是两个孩子的妈,有些岁月的痕跡是想藏也藏不住的,因此为求保险我必须主动出击吸引他们目光。
  我想了想,最后终于决定拾起我的老本行──跳舞。
  「兰姨,这都练了一整个晚上了,你也休息一下吧!」思苹放下伴奏的短笛,起身将一条布巾递给我。「再练下去要是把身子累坏了,那也没办法成事啊!」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接过布巾,对她笑了笑说道:「谢谢你啊!我大概是太久没跳舞了,担心要是生疏了会露出破绽才想抓紧时间多练习。」
  「可在我看来一点都看不出兰姨已经十多年没碰过舞蹈了!」思苹极捧场地称讚着。「我都不知道原来兰姨还会跳舞,跳得比那些青楼头牌都好呢!」
  我正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闻言不禁失笑。「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晓得青楼头牌的舞跳得怎样?难不成你还看过?」
  思苹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前几年跟爹爹出谷到王都时我曾经偷偷溜出去见识过,不过爹爹不晓得的,兰姨你可得替我保密喔!」
  月疏桐这么神通广大怎么可能没发现,只不过是不想揭穿你罢了……我虽是在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朝她点点头。「放心,我不会说的。」
  思苹嘿嘿笑了两声,忽地睁着那双灵动地大眼睛直盯着我瞧,也没有继续说话。我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打趣地问:「怎么,没见过这般年纪还在扭腰摆臀跳舞的女人?」
  她摇了摇头,在一张小凳上坐下,缓缓地开口:「我以前一直在想,兰姨是个什么样的人?真正见到兰姨之后,觉得你跟我想像中的一样,又不太一样。」
  我静默了片刻,最后也在她身旁坐下,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爹跟你提起过我?」
  思苹却是又摇摇头。「爹爹其实从未在我跟娘面前提起过兰姨,都是娘私底下告诉我的。」
  「玉萝?」这下子我反倒惊讶了。「你娘……都怎么说我?」
  「她说兰姨是个妙女子,敢爱敢恨,总是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做的事,也会尽全力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总是让人不由自主想亲近你……她其实很羡慕你。」
  「羡慕我?」我因为太过荒谬忍不住就笑了出来。「你娘那么完美,每个女人恨不得能及她十分之一就好,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她羡慕的?」
  她耸了耸肩,叹息着说道:「我也不晓得,可是我知道娘是真的很欣赏你,她跟我说了好多好多你的事呢!」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轻声开口询问:「你娘……可有说过你爹曾对我……」
  「我知道。虽然爹爹对娘很好,但我知道他其实一直有个藏在心中的女子,那就是兰姨。」她凝视着我,出乎我意料平静地说道:「而且我也感觉得出来,爹爹直到现在还是喜欢着兰姨。」
  我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这段日子因为忙碌也始终没时间……抑或是下意识抗拒去认真思考月疏桐如今对我的态度,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兰姨不用担心,你和凰湮叔叔是真心相爱,思苹就算还不太懂情爱为何物也看得出来。」她对我笑笑。「我只是一直很想替爹爹问个问题……兰姨你……可曾对我爹爹动过心?」
  我看着她眼中的期盼,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我虽很感谢你爹为我做过的一切,也很珍惜他的心意,但是我对他从来都不曾有那种男女之情,以前没有,现在一样没有。」
  思苹听我这么说,倒也没太惊讶,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道:「其实我也晓得,娘晓得,爹爹更是晓得……或许是我在谷里终日修练无聊了老爱看些话本吧!看到话本里那些主角们可以为爱甚至不顾生死的桥段就一直很好奇是不是真是这样,也心生嚮往,所以看着爹爹对兰姨的感情,我其实很羡慕,也很心疼娘,但更可怜爹爹……兰姨,你说一个人为一段注定得不到回报的感情付出这么多,那是不是很傻?可是我爹和我娘,明明都是很聪明的人啊!为什么他们却这么傻……」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就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这问题的答案。我垂头看着手中的布巾,低声问道:「思苹,你会恨我吗?毕竟是我隔在你爹和你娘之间……」
  「以前倒是有怨过一下下啦!但就只有一下下!」思苹朝我不好意思地乾笑了两声,又接着说:「谷里的人都说我一点不像我娘,我娘温柔恭谦,处事严谨,可我却是个泼野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没有闺阁女孩家该有模样……」她顿了顿,忽地看着我复杂地说道:「但我现在才知道,我这性子反倒跟兰姨你比较像。」
  我一听又吓坏了,这父女俩怎么都爱乱说话!我赶紧猛摇头撇清:「你绝对绝对不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当然不是怀疑兰姨是我亲娘啦!」思苹也急了,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我娘似乎想让我变成兰姨的样子,这样爹爹见到我,或许就会想到兰姨,或许留在谷里的时间就会长些,这样娘见到爹爹的时间也会多一些……所以我曾怨过娘不争气,也怨过将心放在娘以外的女人身上的爹爹,更讨厌过罪魁祸首的兰姨你,可是我现在好像明白了,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回事吗?
  虽然痛苦,但同时也幸福着。那是自己的事,怨不得别人的。」
  思苹毕竟是个孩子,体力也不如我们这些练过武的,因此聊没多久便直打哈欠,我赶紧赶她回去自己的营帐睡觉,自己又再练习了一会儿,直到禹湮掀帘进来才停下。
  「作战会议怎么到现在才结束?这都快天亮了。」我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走上前去替禹湮脱下斗篷。
  禹湮如今已不隐瞒自己到夜晚会变为白发的事实了,因此也没有像桑国的「金乌将军」一样,太阳下山后就不再作战。
  他在桑国不让人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桑国毕竟是木兰帮的总部,他怕别人会太容易将他和慕容桑榆联想到一块儿。但在凤凰王朝认得慕容桑榆的人就没几个了,而且他要是也像「禹湮」一样只在白天作战,人们很难不将拥有同样眸色的「禹湮」和「凰湮」当成同一人。
  他脱下外袍,接着将束发的发冠拆下,那满头雪发顿时流泻下来,如纯白绸缎一般披散在他的背后。「兵力部署上有些问题,这才讨论得晚了。」
  他将我按在凳子上坐下,解下我束发的发带,用手指替我梳理着长发,然后拿起我手中的布巾开始细细替我将被汗水浸溼的头发擦乾,嘴边一边叨念着:「天寒地冻的,还让头发这样湿着,也不怕头疼。」
  禹湮素来是情感内敛一型,我知道他对我的关心决不会比别人少,但他很少用言语表达出来,更遑论直接用行动证明,一方面是因为他闷骚,更多方面是因为他懒。
  所以当他反常地这般温柔对待我时,在想到要感动之前,我心中更多的是困惑。我扭过头去看他,小心翼翼地问:「阿湮……你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他立刻就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扯得我头皮一阵发疼,我边哀叫着边连忙投降。「好啦好啦!是我错了!您赶紧手下留情吧,把你娘子扯成秃头对你也没啥好处啊!」
  他这才傲娇地哼了一声,放轻了力气,轻轻柔柔地继续擦拭着我的长发。
  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傢伙在军营里应该没机会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才对,难不成是被月疏桐激的,怕我被他拐走才想好好表现看能不能多加几分?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地就听他低声开口:「行军作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命断沙场,能和你多相处一天都是极宝贵的,我想要好好珍惜。」
  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头就像被浇下了一瓢温水,一阵阵细微的暖意如涟漪般一圈一圈扩散至全身,最后化成嘴角边的一抹浅浅微笑。
  但不过转瞬,那抹微笑却又变了质,成了苦笑。禹湮作战多年早已被迫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基本上不太会看到他这般感伤生死,难道是……
  「我军的情况很不理想?」我也没囉嗦,直接就问了出来。
  「嗯。」他淡淡地应了声,手上的动作仍未停下。「敌我兵力本就相差五倍不止,这也就罢了,但我们军队的素质却是良莠不齐,胆小怕事者眾多,也很多是在这之前根本没经歷过战事的新兵,就算能让他们提升士气,但实力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提升,之前能打胜仗,也不过就是施些巧计险胜,要是两军真真正正对决起来……结果其实很明显。」
  「就算烧了他们的粮草,也改变不了多少对吗?」我轻声问道。
  「烧了他们的粮逼迫他们和我们速战速决,也只是多少提高点我方的胜算,要是一直拖延着直到他们的援军加入,那就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我静默了片刻,然后抬起手覆上他擦着我头发的手,回过头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但就算明知道会输,我们也要拚尽全力,用尽最后一兵一卒……甚至是我们自己的命,那才对得起自己不是吗?」
  他玫瑰色的眸子中倒映着我的身影,在烛火下被一片温暖的橘色包覆着。他定定地回望着我半晌,唇角的弧度缓缓勾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很坚定。「那是当然。」
  我朝他点点头,放下了手转回头去,垂下眸子轻吐了一口气。
  我虽然说得这么坦荡,但我知道,就算禹湮是为了保卫家园才牺牲自己的生命,我也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至少,在我死去之前,我不能让他先我一步离开。
  刺杀赫西特王子,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话说回来,这么多年了,我倒还没看过你跳舞。」他边擦着我的头发边有些不满地咕噥着。「没想到却是要让那帮蛮夷看了去……」
  「刚嫁给你的时候,你天天盯着我练武,我哪还有体力跳舞?后来有了心儿,那个小祖宗就够我耗尽心力了,也没那个兴致跳舞。再后来啊,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了,只想专心地做好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我也没想到,再一次重拾舞蹈,居然会是在这种场合……」我说着说着,一个念头突然涌上脑海。我移开他的手站了起来,看着他提议道:「不如我现在跳给你看吧!」
  我正要踢开凳子挪出个可以跳舞的空地,却又被他按回位子上。「没关係,你累了一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反正就算不能亲眼看见,我也知道你跳起舞定是极美的。」
  「好。」我低低地应了一声,脸颊居然很不争气地发烫了起来,连忙垂下头不让他看见以免被嘲笑都这把年纪了还会脸红。虽说自然是没有战争最好,但也就只有在这生死一瞬间的时刻,才能难得听他讲几句好听话呢……
  「阿漪。」他缓缓俯下身子从背后搂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在我耳边轻柔地唤着。
  「嗯?」
  「答应我,万事以你的安全为主,千万不要为了我冒险。」
  我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难道……他知道我的盘算了?
  但儘管如此,我的决心依然不会改变。
  「好。」我不敢看他,可声音还是不受控地嘶哑了起来。「我会小心的。」
  他又搂紧了我,低沉的嗓音有些紧绷。「还有……不要让他们佔到一丁半点的便宜。」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侧过头吻上他的唇,嘴唇贴着他的唇瓣用气音缓缓吐出承诺:「放心……我的便宜,只有你能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