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南雪尘只觉眼角泛起了痒意,迷迷糊糊皱了皱鼻子,她缓慢睁开眼,就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瞳眸中。
指腹轻轻涂去她眼瞼的泪渍,姚文炎脸上没什么情绪,话音也淡得很,「怎么哭了?」
「⋯⋯当家?」
男人换下一身西装,此刻只着简单的黑色t恤,总梳上去的额发也毫无防备地盖在眼上,平时不怒自威的气场少了大半,甚至添了几分温顺的气息。
南雪尘茫然看着他,灌满睡意的脑子迟钝得一时回答不来,可姚文炎也没有追问,只是伸手搂住她的腰际,又把她往怀里一揽。
「继续睡吧。」
不知是浑身太过沉重,还是他的话犹如蛊惑,在只有雨声和呼吸声的静謐里,南雪尘嗅着那股熟悉的菸草味,又闭上了双眼。
哗啦哗啦的,大雨冲刷着整个城市。
a城一直是多雨的,在南雪尘的记忆里,她能真正认识姚文炎的那日,也是下了场雨,很大的雨。
那时她才刚来到他身边,还是余长逸手下的一个传信小妹。
一般来说姚文炎在外行事时是不会带上她这种地位的,可那日为了祭祀需要更多的人手,所以南雪尘也被喊去了后山的寺庙。
走完一系列流程,一阵仗黑压压的人群撑着伞就准备离开,谁知在这时却来了个不怕死的。
当时南雪尘跟在队伍的最后头,馀光扫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跟在远处,朝这儿的队伍探望许久找到了目标的影子,就小心翼翼举起手中的枪。
南雪尘一直是眼力好的,见那枪口明显就是对准姚文炎,一时间管不了太多了,把手上的黑伞扔在了地上,猛地上前一步拔出前头男人裤边的枪。
可就算她曾碰过枪,也是没练过枪法的,只知道上膛又摁下板机。
「砰——!」
不过转眼,子弹擦过了那男人的胳膊,随着一声吃痛的怒吼自他口中迸发而出,他手上的枪就转移而来——定在了南雪尘的脸上。
那个瞬间,南雪尘僵着眼瞳,脑袋似乎晃过了很多画面。
男人淫邪的面孔、冰块化在酒里的气泡响、热牛奶、十二月的梅花、新年倒数、捻着苏打水味的信纸、那碗散着热气的泡麵⋯⋯
然后——
「砰!砰!」
两道撕裂天际的枪响。
巨响似乎震愕了苍穹,冰凉的雨在瞬间嚎得震耳欲聋,无情地将男人胸口渗出的血液迅速吞噬、混搅,潮湿又刺骨的空气里全是混浊的腥味。
队伍最前头的这里,看着远处的人一动不动地瘫倒在地,姚文炎面无表情地把冒着灰烟的枪收起,又从身旁人举着的伞下探出视线,朝最尾端回头望去——
双眼被雨淋湿的瀏海刺着,南雪尘呆愣望着那倒在血水里的男人,直到忍不住刺痒眨了下眼,才彻底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脑门在剎那一阵刺疼,一帧帧同样充满鲜血的画面迅速袭入眼前,她端着枪的手不自控发起了抖。
怒吼、恐惧、疼痛、枪、枪声、血、好多的血⋯⋯
颤抖地吐了口气,南雪尘只记得手里的枪最后「啪」的一声落在了泥泞里,她就朝左一歪,失去了知觉。
而醒来后,她是躺在床上的。
艰难撑着床板直起身,南雪尘瞇着眼看了圈四周,是个摆设简约却精緻的深色系房间,墙上还掛了两幅沙岸的画,别有质感与风味。
「你醒来啦?」
还没彻底将这空间环顾完全,一个同是余长逸手下的男人就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盘起手靠在门边,「你这都昏了五天了,我还以为你要掛了。」
揉着太阳穴的动作一顿,南雪尘惊讶地瞪眼,「⋯⋯五天?」
难怪起来的时候浑身都疼,大概是躺得太久都僵了。
「那个⋯⋯」嗓子有些哑,南雪尘咳了咳,犹疑地扫了圈四周,「这里是哪?」
「之前当家不是说了,这几天要去东南亚吗?」
「这不,已经到泰国了。」
「⋯⋯啊?」南雪尘又一怔,迅速扭头看去方才以为是画框的沙岸⋯⋯这才发现那居然是个窗子?
简直懵圈了,她张口支支吾吾好久,才讶异吐出一句:「当家带我一起来了?」
瞧她一脸诧异,男人轻叹口气,「我说小尘啊,我们当家可是很重视手下的,特别是不顾性命救他的那种。」
「我看你以后,是要出运囉。」
扔下这句,男人就扭头出了房。
看着门被他反手带上,南雪尘在床上愣了好久,直到猛然意识到渡去的时间,才扭头看向床柜上的时鐘。
二零一九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下午五点三十分。
十二月二十七日⋯⋯南雪尘眼瞳一转,翻身下床又裹上一件外衣,匆匆走出房门。
在半路问了姚文炎的去处,南雪尘一路下了船,来到岸边。
夕阳斜下,熔金色的馀暉打在男人的背影上,与无尽的沙岸融为一体,恍若一幅好看的油画。
她早听说过了,姚文炎每年这段日子都会来东南亚,又在十二月二十七号来这沙岸一坐一整天,隔天一早就离开,
站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南雪尘淡着面色沉默许久,不禁叹了口气。
黑发被海风吹得乱糟,一身牛仔皮夹克和黑裤,从这看去简直像个少年,一点也没有杀人不眨眼的狠戾。
就算是a城人人闻风丧胆的姚文炎又怎样?
生日也过得那么落寞。
「看够了吗?」
她还在心里嘀咕,怎料远处背着她的男人却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