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就读的是公立学校,和林星一起待到周日中午,吃过午饭后回家准备返校。
笨笨学会了握手和转圈,周日晚上,林星牵着它散步,草木葱郁,黄昏路灯温柔,林星牵着狗在小区走走停停,狗子在马路旁边的草地里翻滚着身体,又开始啃草皮,嘴上全是泥。
林星皱着眉头,一想晚上又要给狗子洗澡就觉得心累。她尝试抓紧牵引绳用力拖拽,狗子不为所动,林星咬咬牙,摆出拔河的姿势,狗子梗着脖子不屈不挠和她对抗。
林星复又用力,猛地向后一拽,意料之外的是狗子卸了力,她来不及站稳身体,急忙拽住身后行人。
周子商额前绑着蓝色发带,头发带着汗意,朝她吹了个口哨,“林同学这是第二次踩我了。”
林星低头看去,自己正站在他的脚背上,紧抓着他的胳膊,急忙退后,“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周子商没接,向笨笨走去,伸出宽大的手掌薅笨笨的头,傻狗没有分寸感地冲周子商傻笑。
林星看着一人一狗和睦相处,收回手。
也是,大少爷怎么会屈尊自己擦鞋。
周子商的同伴却凑近搭话,“美女怎么称呼啊?我叫钱慕沉。”
林星看着他伸出的手掌,没有握上去,把纸递到了他手心,“你好。”
钱慕沉倒是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自顾自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在附中念高一,今天来这边和商哥打球,美女也住这里吗?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名字呢?”
林星看着他诚恳的眼睛,自知躲不过去,只好开口,“我叫林星。”
男生很是捧场,“哇,好名字啊,我以后就叫这么喊你好吗?”
林星点点头,不喊名字喊什么呢……
周子商看着二人相谈甚欢,一把抓过夹在臂弯的篮球,朝钱慕沉砸去。
林星感觉到一阵劲烈的风袭来,钱慕沉反应快一步,用小臂挡下了球。周子商提溜着笨笨的背带朝他们走来,待他走近,钱慕沉锤了他一拳,“靠,你发什么疯,砸到林星怎么办?”
周子商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连名字都知道了,聊挺开心啊”。
把狗子扔进林星怀里,林星下意识接住。柴犬前爪趴在林星胸前,嘴巴呼出的热气不断朝林星涌去,林星努力偏过头,不经意对上了周子商的视线,他伸手摸林星怀里的狗头,“来贴贴咯”。
林星把狗放在地上,捡起绳子。“你没完了吗?”
周子商朝她走近一步,“怎么,这话不是你说的吗?现在怎么就不爱听了?”
林星看向他的发带,“你什么时候搬来的这里?”
周子商拽了下卫衣的领口,“上周。”
林星蹙眉,已经预料到以后和他会更经常见面。
周子商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我的好同学兼好邻居,我们以后怕是要岁岁常相见呢。”
林星欲张口反击,却看到了钱慕沉捡球回来的身影,她忍住不发,钱慕沉看着地上伸出舌头大口喘气的柴犬,更兴奋了,“哇,林星你的狗叫什么名字啊,长这么胖。”
“……笨笨。”
周子商嗤笑一声,钱慕沉继续搭话,“这狗好胖啊,要多运动了,以后来找商哥打完球我可以帮你遛狗。”
林星沉默,周子商插话,“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快?”钱慕沉继续发言,“林星你微信……”,
话没说到一半,
周子商拉着他卫衣的帽子意图转身,“太晚了,你们下次聊。”钱慕沉挣脱不过,只得回头朝她大声说再见,林星摆了摆手,看着人影走远。回想起周子商的话,已经预料到王青燕回国要张罗着去周长明家吃饭的情形了,美名曰祝贺周总周太太乔迁新居。
她没了遛狗的心思,拉了拉牵引绳,牵着笨笨朝家中走去。
一顾三回头,直到再看不到林星的背影,钱慕沉冲周子商胸膛来了一拳,“靠,老子今天真是走运,林星就是我这辈子命定的女神,这他妈就是一见钟情。还有你,你他妈不是不喜欢乖乖女这款,干嘛拦我?”
周子商看了一眼他认真的表情,凉凉开口,“人有男朋友了。”
钱慕沉脚下一个踉跄,攀住周子商的胳膊,“你怎么知道的,我不信。”
周子商甩开他的手,冷嗤一声,“你爱信不信。”
钱慕沉追上去,“别走啊,你说清楚啊,他男朋友是谁啊,叫啥名啊,长啥样啊,家里干嘛的啊……”
周一到了学校,林星在桌屉里发现了钢笔,拿起来顺手掂了一下,感觉变重了,没太在意,把钢笔塞进书包侧兜。
她抬眼朝韩泽屿的位置望去,不期然看到褚焰歌和周子商连说连笑勾肩搭背从前门走进。
林星看了一眼便低眉继续整理生物作业本。
权贵之间的联系千丝百缕,自己虽说也是个富二代,但没有祖辈积累,父亲白手起家根基不稳,暗地里被人叫做暴发户。她理解创业不易,财富的维持往往需要几代人齐心协力。没有权力在背后支持,想来林山建发家90%靠运气,9.9%靠秦越祖父秦慨生助力,还有0.1%靠自己和王青燕的努力,所以至今依旧如履薄冰,依靠让利获取稳石。
林星一直试图理解父母的行为,出轨不忠、对她缺少关心、无视她的感受,一遍遍带她参加饭局。她勉力从社会达尔文出发,将一切合理化,以此减少内心的风云激涌和痛苦怀疑。
担着生物课代表的名头,每周一次的生物课前收作业本是她主动和同学交流的时刻。
从第一排开始收作业,大部分同学课间外出,把作业本默契地摆在桌面等待课代表来收。林星拿过韩泽屿放在桌面的作业本,仔细看了一眼,名字苍瘦有力,纸张齐整一尘不染,像他本人一样冷漠无垢。
和他坐同桌的一个月里,韩泽屿清寒却充满力量,无论教室如何骚动,永远岿然不动,视线平静,像是一汪波澜不惊的湖。
她把他的作业放在了最上面。
褚焰歌不在教室,林星抓起他的作业本,中间掉出了一颗巧克力,她捡起捏在手心。
周子商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见林星端着一摞作业本朝他走来,不紧不慢继续写着数学作业。
林星手酸,把作业本底部一角微微放在周子商桌子边缘。
出口提醒,“生物作业。”
周子商仿佛好像才看到她一样,恍然大悟道,“哦,生物作业呀,我不会写。”
手里转着钢笔,“课代表教教我呗。”
顽劣的权贵子弟终于在她面前现出原型,林星看着他恶劣的表情,冷淡出声,“我不是你的老师。”
周子商放下钢笔,伸手从书本下面抽出生物作业本,站起身,放在林星面前,低低对她说出一句话,“你会是的。”
林星看着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名字,没有再看周子商一眼,端起厚厚的一摞作业本往办公室走去,在后门碰到褚焰歌,他伸手欲接过林星怀里的作业,林星厌屋及乌,侧身躲过。
办公室一片繁杂,有学生在问问题,老师们谈论着周考题目难度和学生答题情况,林星听到了韩泽屿的名字,她看到韩泽屿站在数学老师身侧,微微低头,谦和有礼,原来大学霸数学又是满分。
林星抚平作业边缘,悄然出了办公室,已经打过预备铃,走廊没什么学生。
“林星。”
听到有人喊她,林星站定,韩泽屿走在她身侧,林星侧头向他道谢,“谢谢你捡到了我的钢笔。”
韩泽屿目视前方,“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林星想了想,“算是吧。”
韩泽屿脚步不紧不慢,“那你以后好好保管。”
林星想结束这段尴尬冷淡的对话,“会的。”
韩泽屿站定了脚步,林星走出几步发现他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向他,阳光撒向他的侧脸,一半亮一半暗。
林星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一直觉得,社会和时代赋予了人太多的使命和责任,无论是出于责任感还是回报心,人都会被所拥有的一切所束缚。你可以不必拥有爱和期待,心无所累才会有创造属于自己的一切可能。”
林星听清了每一个字,在安静的走廊里,男生面容温和,外面的温度在升高,日子一天比一天变暖。她来不及思考话中的深意,生理上却真实感觉到一股麻意从尾椎骨升起。看着男生朝她走来,林星觉得那双琥珀色瞳仁已看透了自己的一切,她觉得危险却又被吸引。
韩泽屿在她面前站定,低头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林星第一次看清楚韩泽屿的长相,寸头下的五官有棱有角,林星看到他启唇,一个一个字振击着她的鼓膜,“你可以开心,也能够幸福。”
后来的路,她和韩泽屿并肩回到教室,此后的高中两年,在学校里,他们几乎再没有讲过什么话。
但那天上午阳光明媚,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四周安静,春天里的草木香飘进走廊,他们眼里只有彼此,他说的话走进林星心里,经年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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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开心,幸福。在世事难料的现实里,心有所向,日日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