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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综合其它 > 冬语夏温暖 > 85、他破釜沉舟了。
  救护车警笛尖锐的呼啸由远而近。
  冬倩麻木地任由前来救护的人拉开她紧紧压住夏尧伤口的手,怔忡瞧着他们对染满殷色的手臂进行简单的急救处理,再迷迷愣愣地跟着担架床进了救护车。
  一路行至最近的医院,她一直死死攥着夏尧的衣角,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眨不眨的,仿似转眼他便会消失。
  急救室人来人往,奔跑的脚步声、医师指挥助手护士行动的呼喊声、移动病床被推行时轮子与地面相触產生的刺耳磨擦声……
  繁繁杂杂的混成一团乱。
  但冬倩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所有的心神都专注在眼眸紧闭的夏尧身上。
  他安静地躺着,若不是毫无血色的脸以及腕上不断被渗出的温热鲜血染红的白纱,他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平和。
  胸腔尚有微弱的起伏,正随他流失的生命力愈加不明显。
  「患者失血过多,需要立刻输血!」
  进入手术室前,值班医师对护士下达指令的话语无预警地闯入冬倩耳中,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她脑海,炸出令人睁不开眼的茫茫火花。
  失神许久的冬倩仿佛突然醒过来似的,以从未有过的力度牢牢抓紧医生的手臂,急不择言地喊着:「用我的血!我是他姊姊,用我的血!只要能救他,哪怕用光我的血也没关係!」
  被她拽住的医师理解地瞅了她一眼,带着安抚的语气道:「医院血库里有足够的库存,如果还有献血的需要,我们会和你联係。这位家属不要太紧张,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抢救你的家人。」
  说着,朝旁边的小护士使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小陈,快带这位家属去办理相关手续。」
  站在一旁被医生招呼到的小陈护士立刻走来冬倩身边,帮着拉开了她妨碍医师行动的手,一面和气地安慰着:「这位家属您请放心,我们宋医生的医术一流,他一定会全力抢救您的弟弟。」
  边说着,边把人往另一侧带了带,留出足够的空间给医师赶快进手术室。救人如救火,是必须争分夺秒的。
  冬倩眼睁睁看着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合,掩住载着夏尧的推床、以及医护团队的人的身影,视线再转向大门上方亮起红色光芒的「手术中」的警示灯,怔怔地盯了半晌。
  好不容易,她终于移开了眼,恍若现下才总算有时间理会旁人似的,转过身面向先前似乎对她说过话的护士。眸光往下沉了沉——护士小姊的一隻手仍拽在她的臂弯处未曾放开。
  大约是感受到冬倩的目光,小陈护士諂諂地收回手,朝冬倩递来一叠文件,「那个、这份手术同意书需要请您签署一下。还有后面的入院卡,填好之后要送到住院部登记处。」顿了顿,见她瞳中空洞洞的,呆滞得一点神都没有,不禁有些担心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对牛弹琴了,忍不住又补充一下,「手术同意书签完交给我就行了,要快喔,不然医院是不能採取紧急治疗措施的。」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產生了作用,冬倩到底开始动作起来。
  她逐字逐句读完同意书上罗列的一条条手术风险与声明,每读完一条,身体便会难以自抑地颤抖,到最后,握着笔的手甚至无法顺利划出一横一竖。
  花了不知多长时间、费了不知多少力气,她才艰难地在笔尖下拼凑出自己的名字,颤巍巍将签好名的纸页交回给等待在身侧的护士小姊,再浑浑噩噩地目送护士小姊一路小跑步地闪进隔绝她与夏尧的手术室的门后。
  冬倩一个人孤零零被留在手术室外。
  稍稍低头,映入眼的便是满手的暗朱色。
  已经逐渐干涸的血跡,几乎要把她的眸子也染成一片腥红。
  夏尧手腕上的伤口究竟有多深,她再清楚不过了。
  他在下手的时候就不曾为自己留退路。
  他已经破釜沉舟了。
  仅因为——她的不接受。
  盈在眼眶强忍许久的眼泪,像是再也收不住地落了下来。
  夏尧……可能会……
  即使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她仍不肯用上那一个字,彷若一旦说出了那个字,噩梦就会变为现实似的。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正笼罩着她。
  她根本不敢去想,若是未来的生活不再有他的存在,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直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失去」的可能,直到这样震撼揪心的时刻到来,她才惊觉——
  她喜欢夏尧。
  这其中固然有作为家人的那份好感,但更多的,却是令她不敢轻易啟齿的思慕。
  是男与女之间最唯美的情感。
  是寄期你属于我、我属于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渴望。
  是难以追溯从何时而起,一点一滴缓缓发酵、然后积少成多到再也不能忽视的爱恋。
  所以在伊莎贝拉第一次宣示时她感受到的不渝,不是因为意识到「弟弟」也许会与她渐行渐远而慢慢亲近另一个人的失落,而是因为发现有人覬覦心中之人的危机感。
  所以那一天她的惊慌失措,不单单是因为听到「弟弟」告白,而更多的是因为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思突然从侧面被摊开的惊惧。
  所以他每一回靠近、每一次亲昵,都能让她心悸不已,不是因为她不习惯被靠近、害怕被靠近,而是因为她……心动了。
  所以即使明明清楚自己不该放任下去,她依旧会在自我催眠中回到他身边。不全是因为对弟弟心疼,更是因为对喜爱的人的心软。
  或许每一个有情人都是这样。因为感情放得太深,才会毫无所觉地拋弃原则,将底线一挪再挪。
  正如她明知道他的心思未变,只不过是暂时收敛了些许,依然说服自己将发生过的一切当作梦境一场,当作从未发生似地维持着表面上平静的假象。
  其实,真的单纯只是怜惜他的自虐,防备他继续伤害自己吗?
  抑或是,她本来就想回到他的身边呢?
  哪怕不该,哪怕理智道德不断谴责着自己,哪怕每一眼、每一笑、每一次不经意的碰触都能同时带来快乐与悲伤两种矛盾到极致的感受,也想要一直留在那里。
  这样的心情,她从来不敢深思。
  因为一旦细想下去,她恐怕……
  可是现在——
  仍欲悲泣却已无泪的脸颊深深埋在凝着血色的双掌之中。
  有什么东西清醒了。
  又有什么东西,好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