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纪南星摇摇头,无力叹气,“他们达官贵人那些弯弯绕,实在搞不懂,也太让人头疼。”
萧煌叛国的证据是崔婉临死前给她的,想到这一点,她愈发觉得心情复杂,也觉得没意思透了。
整日里争斗弄权的都是男人,最后死的,却是崔婉这样一个没做错任何事的女人。
崔婉那样聪明,又那样勇敢果决,如果身为男子,说不准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可她却一辈子都被男人耽误,又因为男人而死……
那铁板钉钉的证据既然送去了正钧侯府,纪南星便也不再管它了,没有裴逸在的日子,她一心一意忙着看病救人,反倒觉得心思纯净许多,日子也平静许多。
转眼又是一年,除夕深夜,正钧侯府派来了一个小厮啪啪砸门,跟纪南星说“萧煌已被投入了昭狱”。
原来今日趁着除夕百官宫宴,鸿胪寺正卿突然发难,取出了萧煌与萨奇格那份盟约,当着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的面,痛斥萧煌勾结敌国。
为了博取萨奇格信任,盟约是萧煌亲笔所书,抵赖不得,萧煌做梦也想不到这样重要的证据竟到了鸿胪寺正卿手中,立时便愣住了。
为了替崔婉掩盖,鸿胪寺正卿说是前线探子从匈奴人那里得知萨奇格与萧煌有约的,又在京中派人日夜跟着萧煌,查了半年才寻到证据。
永平帝一字一句读完盟约,当场吐血晕倒,宫宴不欢而散。
纪南星平静地听完,赏了小厮一吊钱,便打发他走了,再也没有提起此事。
直到年初六那日,纪南星要在万年堂轮班值守一夜,以备有着急的病人上门问诊,房瑜说在家无事,便也来跟她一块儿值班,阿桂听说房瑜要来,也跑来“给找师傅拜年”,于是三人便在万年堂聊起天来。
房瑜说到他阿耶被宫中叫去看了永平帝三天三夜,昨晚刚被放回家。
“……从除夕到现在一直到没醒。原本圣上龙体便欠安,前几个月小中风过一次,今次只怕是……”房瑜压低声音,心照不宣地对纪南星摇了摇头。
纪南星在取暖的炭火上烤着几块年糕,“早听说圣上偏心二皇子,非要扶植他与太子对抗,这下好了,把自己抗倒了。也不知是怎么养出的这个白眼狼?”
房瑜慌了,连连摆手让她不要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也不知屋里就他们三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阿桂在旁边捧着一本巨大的药典在看。
当时房瑜从太医院寻来了匈奴药典,裴逸逐页逐字地译了本汉字版,阿桂眼下在翻的,就是汉译本。
“都看了多少遍了,怎么还没看够?”纪南星问阿桂道。
阿桂指指书页上绘着的药材,“北边的药材,好多都是没见过的呢。有机会真想去亲眼看看。譬如这一页的什么天狼花,长得这样张牙舞爪,看着就吓人。”
纪南星笑笑。
书上的绘画应当都不是裴逸亲手画的,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一字一句地弄明白原本上的匈奴文字的?是不是真像她所说的,让墨吉在他手心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给他“看”?
当时与他并肩坐在金水河河堤上吃栗子的场景,回想起来竟已经恍如隔世了。
阿桂捧书坐在炭火旁,不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纪娘子!房师傅!你们看!”
纪南星伸头过去,只见书页上一片空白处竟随着火烤,渐渐浮现出了文字。
这页上记载的天狼花叶片虬结狰狞,花瓣也细长尖利,犹如狼牙,原本的注释写着活血有奇效,但药性过猛,极易令人血浆沸烈而死,无法入药。
而火烤加热后浮现的一行小字则是:若病人卧于昆仑万年寒冰之上,则可中和药性,化“不可化之淤血”。
这行字明显是用特殊墨水写的,日常看不出来,裴逸为何要做这种遮遮掩掩之事?
“裴将军是不是悄悄去昆仑山了?”房瑜一拍大腿,“不可化之淤血……裴将军眼睛一直看不见,便是因为脑中有淤血,若能化了,只怕就好了!”
另一行小字随着温度缓缓浮现,“此举极险,恐有性命之虞。”
房瑜和阿桂同时“啊呀”了一声,四只眼睛小心地看了看纪南星。
纪南星将药典合上,往一块刚烤好的年糕上洒满了芝麻糖,递给阿桂道:“大过年的,别总盯着书看了,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阿桂心虚地看了眼房瑜,方接过了那块年糕,心不在焉地吃了一会儿才问:“裴将军不会有事吧?”
连房瑜和阿桂都担心起来的事,纪南星怎会无动于衷?
可不管裴逸去做了什么,既然他不愿告诉她,那她为何要替他白白操心?
纪南星一声不吭,也拿起一块年糕,默默地吃起来。
值夜值到四更天,房瑜和阿桂都睡着了,纪南星又将那本医典打开,翻到天狼花那页看了一会儿,继而去书柜中翻出了一册四方舆图,去找昆仑山的所在。
昆仑山在舆图的极西极北之处,已经到了匈奴疆域的最远端,从本朝过去,要自瓜洲出发,一路向西再向北,绕过整片匈奴领地。
那里一年四季冰封雪飘,寸草不生。
别说卧不卧冰了,寻常人去昆仑山一趟大约都很少能活着回来,更何况裴逸?
(男主上线倒计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