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2月24日星期四
立真和阿哲交往后,每到补习班时我还是会先替她们留着两个位置。至于重色轻友的小杰嘛,在开学后没多久,终于感动了怡君,所以早就不和我们一起坐了。阿哲也来这里补习后,我和立真的互动慢慢的就减少到剩下读书会时和网路上。而也因为我会帮她们留位置,有时她们会先一起吃完晚餐才进教室,我和立真不再和以前一样两人会边吃着东西边打打闹闹,常常默默地在旁边看着他们四人成双成对的,独自享受孤单。虽然立真还是会关心我平常都发生了些甚么事,我也还是一样的会跟她开开小玩笑,但我已经不再会去问立真关于她的生活。这是我固执孤僻的一面,总觉得,既然立真已经名花有主了,我就不该问太多她的事情,而乾妹妹乾姐姐甚么的,听起来很亲近,但我很明白,这只是我想用不近不远的距离待在她身边的藉口而已;然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害怕听到她和阿哲之间的事情吧?我想,听到这些的话,我一定没办法承受醋意的。
今天到补习班时,也照例留了两个位置下来,但今天,立真和阿哲都没有出现。或许,是一起去过圣诞节了吧?我想。去年此时,我正和立真一起去听音乐会呢!在那之前,她拎着那件对高中生来说贵死人不偿命的黑色小洋装,问我好不好看,和试穿后学着走台步的样子,也还歷歷在目。念及至此,虽然已经不会再像她们刚开始交往时那么感慨了,却再也无心上课,于是,中堂下课时,我便偷偷的离开了教室,想去散散心。走到教室楼下,在楼梯口望着初次和立真见面的地方,想起最开始喜欢上她的那个甜甜的笑容,再想想现在与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不自觉得无奈的微笑了一下。一路朝着台北车站走去,在台北车站广场上坐着发了好久的呆。
再次低下头时,猛然想起,今天的补习班是会发模考考卷的,而我却还没拿到就先翘课了。看着时间即将接近十点,要下课了,我拎起书包,一路跑回教室,赶紧到柜檯去寻找我的考卷。还好,我到的时候,老师刚宣布下课,我还可以趁着混乱去拿我的卷子。转身下楼时,我看到立真苦着脸,站在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立–真–姐–姐,原来你今天有上课呀!阿‧‧‧」突然觉得她很不对劲,硬生生的把「阿哲呢?」吞回喉咙里。
「我今晚没来上课,刚刚和一个同学在一起。我是来找你的,陪我一起走回家好吗?」立真就像全身缠着黑气一样,以完全没有音调的声音低声说道。
「嗯‧‧‧?嗯!」我没有回应她,只是默默的跟着她一起走。立真家里明明离她学校比较近,往补习班是反方向,所以翘课还特地跑来找我,一定是发生了甚么事情。经过中正纪念堂时,立真停了一下,然后带着我朝着国家音乐厅走去。
「阿哲他‧‧‧」到了音乐厅旁石砖道上找了个长板凳,立真示意我们一起坐下,「去了上礼拜六学校的圣诞舞会,我想唸书,所以没有去。我们班同学今天忍不住跟我说,她看到阿哲最后跟一个女生跳慢舞。」立真低着头嚥了下口水,「那个同学礼拜天在我们读书会的时候,也有看到阿哲和那个女生一起去逛西门町。」泛着泪光,立真用力的转过头来盯着我,「你们男生都这样的吗?总是这样,追到了就不珍惜了,喜新厌旧!」看着立真的样子,真的觉得挺心疼的。
「立真,我知道呀,你现在很生气、很难过,两个人在一起嘛,真心和忠心最重要了,阿哲怎么可以这样呢?」我柔声说。
「对嘛!」立真边说边用力的揍了我的手臂一下。
「欸!又不是我!干嘛揍我啦!」我苦笑着说,「那,你现在对阿哲有甚么想法呢?」
「当然是很气啊!本小姐又不是非他不可,是他死活要追我的耶!看他对我还不错才勉强答应的,居然还敢这样对本小姐!」
「对嘛,太可恶了!阿哲都没有解释甚么吗?」
「放学后他来等我,我看到他就问他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然后我们就大吵了,他说『你甚么都不懂』,最后就怒气冲冲的留下一句『对啦我就是喜新厌旧喜欢美女,怎样!再见!后会有期!不对,后会无期!』,他居然敢对我讲这样的话!」立真紧咬着唇,眼睛又再次溢满了比一开始还要闪亮的泪光。
想到立真之前在228公园时对我说的他的过去,我想,就是因为阿哲说的这句话,踩到了立真的痛处吧。但阿哲说的话也令我有些在意,令我觉得,事情好像并没有这么的简单?有点希望立真能冷静下来了解一下,不过,此时还是让立真先把情绪宣洩掉吧。
「真的‧‧‧很过分。」我们沉默了数秒,「想哭就好好的哭吧,立真。」
「不要,我不想为这种人哭!」
「不要这么坚强嘛,」其实我想说的是倔强,「心会受伤的,请不要伤害我最珍惜最重视的朋友立真好吗?我亲爱的姐姐?」这一刻,我想面对的是受伤的立真,而不是刻意保持着距离的「乾姐姐」。
说毕,立真忍不住掩面大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立真究竟哭了多久,因为立真哭着哭着,突然大力的紧紧握着我的手,十指紧扣,让我脑袋空白又混乱了好久。而当她用袖子拭了拭眼泪、再次的紧咬嘴唇瞇着眼睛流泪时,她的手就好像要捏碎我的手掌似的,深深的感受到她直达内心的情绪。当她稍微缓和下来、松开手时,已经十一点半了。
又过了一会,我想立真的情绪应该是发洩的差不多了,「阿哲真的太糟糕了,居然敢欺负我姐姐,」我边说,边从书包里拿出我的樱木花道钥木偶钥匙圈吊饰,「而且阿哲犯错,居然还让我姐姐来承担过错伤心难过。你说他是不是很糟糕阿,樱木?」
「你白痴呀,对钥匙圈说话!专心安慰你姐姐好吗?」立真微嗔地说。
「阿哲犯错,你不要生气难过惩罚自己呀,又不是你的错!」我拿起樱木钥匙圈吊饰,放到立真面前,假装樱木在和立真说话。我不知道拿玩偶来对话这招对立真有没有用,不过,这招对安抚小朋友倒是还满有用的。
立真噗哧了的笑了一下,双手插着腰说,「呆子,好啦,我好多了。樱木你给我退下!」我递了几张卫生纸,立真擦了擦眼泪,终于露出了笑容接着说,「臭小子,你拿对付小朋友的方法对付我是吧?寒假训练营老师教的我可都还记得!哼!」是的,先让对方把想说的说完,表达自己的关心,再让对方好好的将情绪发洩掉,然后才能沟通,心辅的讲师都是这么说的。
「唉呀,被发现了,呵呵!」我傻笑的说,「不过我是真心的不希望你受伤呀!」
「唉,要是阿哲有你这么聪明又温柔就好了。」呃‧‧‧这句话听得我又开心又难过。「你说,我们是不是就这样分手了呢?」
「你希望这样吗?」
「我不知道,」立真轻轻的摇了摇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我吗?我觉得呀,就像老师说的,当人有情绪的时候,就是最容易犯错的时候。」我顿了一下,「所以,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等两人都冷静下来以后,好好的问他他的想法、还有他为什么这么做,给彼此一个机会。」
「唔‧‧‧」立真歪头皱眉地看着我,「这么理性?就不相信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也能这样!」
「是呀,我也不知道发生在我身上我还会不会这么冷静,到时候还要劳烦立真姐姐点醒我囉!」我用着调侃自己的语气说道。
「先把你的missright带到我面前来让本小姐过目再说吧,这是程序问题!」吁了口气,立真双手拍了下大腿站了起来,「喂,你永远──都会站在我这边的吧?」立真俯视着我问道。
「当然!」我也站起身,「我可是鄔立真后援会的会长兼好弟弟呢!是吧!」
「我甚么时候有后援会了,嘻!」立真望了望手錶,「唉呀,居然已经十二点了。」
我也看了下手錶,十二点零一分。我从书包中拿出本来补习班上课时准备给立真的卡片递给她,「没想到我能第一个祝福你生日快乐呢!我亲爱的姐姐,生─日─快─乐!」
「谢─谢─你!今天终于有件开心的事了!」立真像是想到了甚么,顿了一下,「不过生日的计画被死阿哲给搞砸了,所以,我的后援会会长,」立真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你一个任务,明天担任本小姐的伴游,没问题吧?」
「小姐,我们是考生耶,当书僮行不行?」虽然嘴巴这么说,好像很勉强的样子,但那是为了掩饰我内心求之不得的心情,我开心极了!
「都可以啦,跟去年一样同样时间同样地点唷,就这么说定了!」
这年,立真还是与我一起过生日,一样的看电影、共度晚餐,但立真并没有让阿哲知道这天她去了哪,只让他知道是我鼓励她要好好沟通的。阿哲从此有些介意我的存在,例如,他开始会参加我们的读书会,在补习班也一定会坐在我和立真的中间;但每每她们吵架时,他却又会来找我劝立真。此后几年,我们三人维持了这种挺微妙的关係。然而,虽然我知道维持这样的关係不大好,但却又不捨得离立真太远,所以一直不想去面对这样的问题,只是和立真维持着我觉得「刚好」的距离。
而这年跨年的前一天,阿哲终于主动的联络立真,结束了他们俩人为期六天的冷战,一起度过了他们俩人第一次的跨年。原来,阿哲在我们读书会的那天,约了那位舞会认识的女生一起去挑了一条要送给立真当生日礼物的施华洛施奇水晶手鍊,在1998年的最后一天,将它送给立真,并且也为舞会那天和女生邀舞的行为道歉,立真才勉强原谅了他。而我,跨年时则在家里认真的唸书,好让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他们的感情发展得如何。
而寒假,除了忙着准备政府还在试办的申请入学外,我还是抽了时间去参加1999年暑假儿童夏令营的行前训练。令我意外的是,立真一样请我帮忙问问能否让她也参加训练营,和加入带营队的行列。那年的营队因此而特别,立真和孩子们玩在一起的样子,甚至比当初喜欢上他的那个笑容更迷人,每每看到她和孩子们相处的样子时,我就会赶紧离开,去带我的那群孩子们唱歌跳舞,转移注意力,以免自己迷她迷得更深。
很幸运的,我在1999年三月的时候录取了申请入学,到了交通大学,进了我最梦寐以求的资工系。立真则选择正规的大学联考,继续的和大考奋战;至于我们的读书会,就由我这个提前「毕业」的间人替大家整理各科的考试资料,继续进行着,直到毕业。
最后,那年的联考,怡君录取台大电机,阿哲录取成大医科;小杰录取中央资工,但为了怡君而决定重考。意外的是,立真,录取了和我一样的交大资工。我们一直都知道立真是想唸医的,但立真说,她和家里讨论了,觉得医务人员太过辛劳,而且医疗纠纷日渐增加,未来不一定会比较幸福;且立真的爸爸本身就是资讯人,可以先为她的未来铺路,所以最后决定,放弃了所有三类组的科系。就这样,立真和阿哲开始了远距离恋爱,而我,留在了立真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