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接近尾声,夏天的尾巴却还没出现。
黄达对亚麻律的报告感到满意极了,意味着他的实验很成功,他透过对个案的配对,创造了一个关係稳定的家庭组合。只有一件事情令他忧心,就是在台湾媒体上看到萧宇桐死亡的报导。
报导带给教育学系很大的震撼,按媒体报导,萧宇桐失踪的这两年,靠在女同志酒吧当公关维生。萧宇桐有变性慾,他从出生就想成为一位男人,可惜上帝开了一个大玩笑。依靠注射雄性激素,扮成男人,以男人的身份生活。这件事情谁也不知道,新闻传开后,有些同学这才了解为什么萧宇桐一直都没有,也不需要服兵役。
至于萧宇桐怎么变造身份证,让学校始终不了解她的实际性别,也让学校处理学生资料不够审慎的态度,被上级好好检讨了一番。
谈起萧宇桐,黄达会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也因为萧宇桐的死,黄达的表情只会被周遭人们解读为「为学生英年早逝而难过的复杂心情」。
前年,黄达挑选萧宇桐前往上海,在于萧宇桐不但是他指导下最优秀的学生,几乎也可以说是当时研究所最优秀的学生。他只是没想到萧宇桐会发现汪家人不是一个简单的家庭关係,但黄达以为萧宇桐能够承受住真相,会因为对研究的热爱,以及发自人性的好奇心,继续执行工作。
黄达错了,萧宇桐没有承受住。这个结果,在黄达看到报导后,显得理所当然。萧宇桐自己生在一个不理解她的家庭,因为她的性别认同,家里人早早跟她脱离关係。萧宇桐必须优秀,才能领奖学金维持生活。
当新闻记者去拜访萧宇桐的家人,没有人愿意接受记者採访,他们只透过大厦一楼的对讲机,用不耐烦的口气请记者离开。
这让黄达开始反省,「会不会我也看错亚麻律呢?他可能没有我所想的那么愚蠢、懒惰和不敏感。」
黄达不是很在乎萧宇桐的死,他只想知道萧宇桐死之前留下多少讯息,会不会洩漏他偷偷进行的家庭实验。特别是这个实验的进展,早已超过两年前的规模。
某方面来说,黄达多虑了,亚麻律绝对比他设想的更愚蠢、懒惰和不敏感。但某方面来说,黄达的担忧是对的,因为命运会找上亚麻律,像是萧宇桐的出现,以及现在这位站在亚麻律面前,阻挡他去路的善澄。
亚麻律想要走进「峰」,而善澄坐在咖啡店外头,做为造景的咖啡橡木桶上,抱着她的琴盒。善澄看起来像是等了很久,本来就很瘦弱的身子,在烈阳下像是快要虚脱。她拦住亚麻律,说要跟亚麻律谈谈。
「我记得你,你是那位差点把小提琴遗忘的女孩。」
「你可以听我说说话吗?」
「有什么可以进来说,我请你喝杯咖啡。」
「我不想进去说,我也不喜欢喝咖啡。」
「好,你想要说什么?」亚麻律想要速战速决,对善澄说。
「你是不是认识萧宇桐?」
亚麻律好久没听到有人谈起这个名字,自从萧宇桐死亡的新闻很快的被人们遗忘之后。
「我是认识她。」亚麻律答道,儘管他知道只要他说「不认识」,就能避免一些麻烦。
「她死之前,你有见过她吗?」
「大概是新闻披露前一週左右,我们在学校附近见了一面。」
「你们说了什么?」
「我们谈了一些有关家族治疗的看法。」
「就只是这样?」
亚麻律耸耸肩,他真的不知道善澄对萧宇桐了解多少,而话语就像刀子,随时可能伤人,也许会毁灭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的形象。
「都告诉我吧!我知道的不会比你少。我和宇桐是恋人,这两年她都和我在。」
善澄的话毫无内容,还是判断不出她知道多少,亚麻律并不因为她的说词而动摇。
「你们谈的恐怕不是家族治疗,而是家族实验,我说的没错吧!」
「我看你先告诉我你知道的,因为我知道的真心不多。」
「好,我可以跟你分享,但如果我说完之后,你却反悔,我会杀了你。」
善澄那单薄而飘逸,苍白到能让人看见每一条血管的肌肤,底下埋藏的是一颗坚实的心。她想知道的,就必须要知道,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透过善澄,亚麻律终于了解萧宇桐这两年在上海都做了什么。
萧宇桐刚开始执行的,是跟亚麻律一样的个案追踪工作。和汪家人见面,然后将评估报告传给黄达。一开始,萧宇桐对汪家人的印象,就和亚麻律对汪家人的印象如出一辙,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是萧宇桐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太亲近汪家人。
汪家人对萧宇桐很亲切,给了萧宇桐失去的家庭温暖。萧宇桐对汪用奎和魏云祺提议:「让我当你们孩子的家教。」
一步步,萧宇桐和汪家人的关係越来越好。
那天,上海降下暴雨,萧宇桐在下课后冒雨来到汪家,准备等会儿帮汪涛上课。
等待的空档,家里就剩萧宇桐和汪佳樱两人独处。
「请用。」汪佳樱从浴室拿出一条浴巾给萧宇桐擦是身上的雨水。
「谢谢。」
汪佳樱幻想过无数次帮萧宇桐口交、做爱的画面,但她只能忍耐着,以免把萧宇桐吓跑。
然而,面对一身湿淋淋的萧宇桐,加上独处时的气氛,汪佳樱的性癮犯了,她再也无法忍耐,把在客厅看着落地窗外滂沱大雨的萧宇桐扑倒在沙发上。
「宇桐,我会让你很舒服的。」汪佳樱用力撕开萧宇桐的衣服。
「佳樱,你!你快放手!」萧宇桐面对汪佳樱,身材和力气上都没有优势。
「你不想要舒服吗?宇桐,你不要害怕,我不会缠着你的,我只是想要,想要被你填满……」
汪佳樱伸手往萧宇桐下体抓去,手完全扑了一个空。
「哈哈……你不是男人!」
汪佳樱的动作暂停了半秒鐘,又继续进攻。她失心疯一般的笑着,此刻她对性的需求,就像被注射了过多肾上腺素,又同时飢饿无比的狼。
「我是!我是!」
萧宇桐哭了,眼泪滑过她那因为注射激素,好不容易生长出来的鬍渣。他对自我的认同,一位他认为男性该有的强悍与自主,在汪佳樱解开她的衬衫,将她那对乳头粉嫩,足以和坊间专供男性意淫的杂志上,那足以与任何胸前伟大为号召的名模们相提并论的一对硕乳,彻底敞开在空气中。
空气中的微尘,因为汪佳樱不住用力吸吮,还在萧宇桐乳房上留下好几个红色印记的暴力下颤动。
汪佳樱和萧宇桐进行了一场女同志间的性爱,她们的阴唇在汪佳樱一个劲儿的扭动下,不住摩擦。萧宇桐忍着,她不想发出任何哼声,给予汪佳樱一点心理上的快感。
好不容易达到高潮,汪佳樱还不打算放过萧宇桐,她把萧宇桐的身子翻过来,从萧宇桐身后抱着,说:「你看,早点给我不就好了嘛!害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唉!我明天起来肯定会浑身腰酸背痛。宇桐,我要你补偿我。」
萧宇桐什么也听不见了,她耳边只有不知从哪里传来,音叉被敲击后的低鸣声。
低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巨大。汪佳樱伸出两根手指,硬是插进萧宇桐的肛门,来回不断抽插。同时用另一隻手自慰,直到再次达到高潮。
汪家门外传来魏云祺的话语声:「今天的雨好大,把我的菜都淋湿了。」
门被推开,汪佳樱以外的另外四位成员走进家门,他们对眼前衣不蔽体的两人,注视了许久,好像在等待萧宇桐也注意到自己被他们注视的这件事,跟着他们各自回到房间,把客厅还给发生一切的现场。
萧宇桐再也没出现在汪家人面前,连离校手续都没办,无论是台湾或大陆,她从所有过去亲近的亲朋好友面前,完全抹去自己的一切踪影。她一直相信自己是男人,但此刻她却被一位女人强暴,而且是用女人对女人,以及男人对男人的方式。
「我在女同志酒吧认识宇桐的。」善澄说。
「然后你们在一起了?」
「嗯。那时候的宇桐看起来很茫然,我想她受到的衝击,除了身体的,还有心理上对自我认同的怀疑。她对性别的认同,从本来无比肯定,变得模糊了。如果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还好,但她陷入的是一团理不清,难以被定义的混沌中。」
亚麻律开始懂得萧宇桐的坚持了,她内心的法则是必要的,且是不得怀疑的。因为她曾经陷入巨大的怀疑中,任何肯定的事情,都会成为她活下去的浮木。
「好好活下去」的劝勉,在一个一心寻死的人面前是不足以提供任何支撑的,因为对「好」、「活着」、「持续」等语句中的逻辑与定义。将死之人是无法有足够的认识去解读这些对本来就无意结束生命的人来说才能理解的语句。
「学长为什么要死?」亚麻律试着体悟萧宇桐的死亡,他以怀疑论的眼光去询问他人好获得对自我有意义的真理,但人活着不仅仅依靠真理,还依靠感情。没有感情,真理不可能在人际之间传递。就像当一位老师伤害了孩子的情感,就算他想传递有用的知识给孩子,孩子也不想听。
「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学长快乐吗?」
「跟其他伴侣一样,有起伏,有快乐,也有悲伤。这都是过程,放在我们的感情面前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是来找我负责的吗?」
「你能负什么责,你不过就是老师的一枚棋子罢了!」
「那你找我说这些,想得到什么呢?」
「你先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亚麻律把他所知的,全部说给善澄听。
最漫长的不是等待,而是在等待之后发现,等待的代价还是等待。
善澄听完,她落寞的表情有着对亚麻律竟然知道的如此之少,感到难以置信的愤怒。她本想得到更多关于情人的消息,好让自己有继续跟情人在一起生活,对彼此的认识不断拓展的慰藉。
「你就只知道这么多?」
「真的,我只知道这么多。基本上,我不是一位喜欢惹麻烦的人。」
善澄流下不属于她那张脱俗的脸该有的眼泪,眼泪使得她一下子坠入凡尘,庸俗化了。她的双手在胸前摆着,像是在掩面哭泣和拥抱自己之间犹豫不决。
「我不相信宇桐会自杀。」
她倒在亚麻律的胸口,亚麻律可以感觉自己的上衣以飞快的速度被某种液体浸湿。
亚麻律轻拍善澄的背,把她整个人搂住。
刚步下出租车的郑紫,和搂着善澄的亚麻律照面。
她没有生气。
郑紫想着,一个瘫软如烂泥,哭哭啼啼的女人,只会让亚麻律觉得麻烦。
郑紫想着,今天是应亚麻律的邀约,约会兼赚人民币。
郑紫想着,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一样贱。
郑紫想着,她不是真的喜欢亚麻律,而是他处在壮年的肉体。
郑紫想着,她想要一个孩子。
郑紫需要亚麻律的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