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我还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大街上东躲西藏,只要一感觉到背后有奇异的视线注视,便加紧脚步拐进小巷,直到危险的气息远离才敢继续往前走。愈是接近城镇的繁华地带,愈是让我如坐针毡。在一群又一群贵族之间赤脚步行确实不太得体,我就像浊物一般出现,被投以嫌恶和嘲讽的眼光。
唉,就连想问路都没有人愿意让我靠近,怕我开口乞讨似的。
倏地,背后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头也不回拔腿就跑。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了,休曼诺伯爵似乎真的不打算放过我。跌跌撞撞闯过几个街口,不时与怒骂声和尖叫声擦身而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转角藏身,那人却在转眼间追上,让我找不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脚底的水泡痛的我快发狂了,眼前却是死路,身后鞋履踩踏的声音渐渐趋缓,我已心如槁木。
「告诉伯爵我只是个外人,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搏了,我旋过身想突破困境,没想到来人比我更快一步,一出手便顺利把我拦下,我一股脑地拚命挣扎,忽然听见他清冷的嗓音。「别动。」
我木然止住动作,他环住我腰际的手臂一紧,怕我逃脱一般,我感觉到心脏的搏动比刚才狂奔时更急更乱。「你说的伯爵是不是杰森‧休曼诺?」他的声音振动着我的耳膜,因为距离太近而变得更加低沉,我霎时间忘了如何开口回答。
「听我的话,儘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他是为我的安危设想?得到这个结论,一缕暖烟繾綣而过,在我颊上留下温热。「上来。」我呆愣愣地望着他弯下腰的背影,今天早上还对我冷言相向的他为什么……「你还想用你那双脚走多久?」他回头,深沉的眸光彷彿在黑暗中静静燃烧的火把,给了我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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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别于凡间那人稳健的脚步,两名遭到检举违规的训练使正枯坐在湿凉的塔顶阁楼中,接受关禁闭的处分。从外观上看,掌理各时空运转的巨塔稳固非常,锥状的塔顶隐没在更高的云层,清澈的蓝色塔身恰好和广袤无边的苍穹融为一体,突出的无数个圆盘象徵着各个时空的年月,精雕细琢的指针彷若静止。
两人铁灰色的瞳孔都显得空洞无神,垂掛其间的,是无形的鐘摆,一次又一次的摆动永无止尽。维持洁在凡间的恬淡生活是他们单纯的理想,然而那名自以为是的教育圣使却要破坏这一切看似完美的平衡!
影搓起地上的青苔,远眺铁栏之间遮盖万物的云气,这段沉默太让人难堪。「我们要在这里束手无策到什么时候?」他心灰意冷地问。
默克托着额头沉思着,禁咒是他先前唯一想得到的方法,但这个方法显然已经不可行了,必须採取更有效率的作法。「用死神之杖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影激动地回过头来揪起默克的衣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死神之杖的用途不仅仅是设陷阱考验伙伴而已,最终目的就如同其名,是供死神拉走凡人灵魂的工具。要在任何任务都尚未完成的情况下强行下达死亡指令,这绝对是不被长老们允许的大事,就算大长老再如何宽宏大量,这么做还是太冒险了。
「我来做这件事。」默克看穿影的顾虑,反过来扼住他的手腕。「三天后还来得及,一离开这里,我就立刻带着死神之杖下凡,之后所有的处分都由我扛。」
影好气又好笑的翘起下顎,这傢伙大概是被大长老宠坏了,竟然不把处分当作一回事,说得像吃饭喝茶一样容易。但是仔细想想,好像每次只要和洁的去留扯上关係,默克都会义无反顾地破坏所有规则,或许这就是他和默克唯一的共同点──为了延续铁三角的缘分,捨命陪君子亦无妨。
所谓孽缘,本就不该轻易切断,不是吗?松手拍了拍伙伴被弄皱的衣袍,影莫可奈何的勾起嘴角:「算了吧,闯祸这种事比较适合我,三天后,你只要负责把风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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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光如薄纱一般轻轻鼓动,笼罩着家门前的枫林大道,光影牵扯出如蜘蛛网般交错的丝线,无形中绊住了行进的脚步。
「伊安,只剩一小段路,我可以自己走没关係。」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脚丫,难为他一路上毫无怨言,我已经感激的无地自容了,何况他可是手上还包着绷带的人,要是伤口恶化……「我送你回房间。」咦?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我慌了手脚,他逕自走着,丝毫不留妥协的空间。
大宅内灯火通明,他背着我踱过横越中庭花园的回廊,喷水池的声音将清晨的记忆刷得透明、冰冷,我意识到待会儿还得再面对一次满目疮痍的景象,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妈妈的木笛正安静的躺在房里的某个角落。
直走到底,我住的客房就在眼前了,隔壁,房里的灯还没点亮,四周的灯光让这个地带更漆黑。「杰尔他不在吗?」
「他应该还在外面找你。」伊安伸向门把的手陡然停住,「你害怕了吗?」
「什么?」他一下子又上紧了我背上的发条。「我不害怕啊。」我试着微笑,脸部肌肉却出奇的僵硬。「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能被剥夺的东西了。」他的脸庞稍稍倾侧,我扎在心上的螺丝钉好像瞬间锈蚀了几颗,有些话关不住:「你应该也懂吧?真正会痛的伤,是看不见的。」
「错了,一目瞭然。」他语重心长地低吟,似乎以为按下门把的声响能将之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