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叶舟点头。
得到回应,陆齐铭就一撩袍子站起身来,下巴朝门外一点,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至于其他人的注视,好似完全与他无关似的。
看他步伐沉稳有力,盛叶舟觉得陆齐铭定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门外,陆齐铭站在院门口,正垂目看向被雾气笼罩着的石梯。
盛叶舟走上前去,默不作声地刚想抬腿,左手直接被拉住,只见陆齐铭朝右边杂草丛指了指:“那里有条近路。”
扒开草丛,一条能容纳两人并排而行的泥路出现。
站在这里,能一眼就看到山下烟火气十足的市井模样,光看距离就知近了不是一星半点。
“你怎么知晓这里有条小路?”
几人中属廖飞羽最为震惊,他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望小路又回头看看院门。
有如此捷径祖父竟然都没告知,他这个孙儿莫不是捡来的吧……
“我考试那日恰巧瞧见傅先生与廖山长从这下的山。”陆齐铭淡淡一笑,等几人全进入小路后还折身将草丛回归原样。
“先生就是如此做的。”见几人不解望着,还转身解释一句。
盛叶舟:“……”
“走吧走吧,以后不用爬石梯,对咱们来说可是好事。”甘禾渊倒是欢喜得紧,连声催促几人离开:“别被先生发现了。”
山路狭窄,虽能两人并排而行,但盛叶舟观另一侧几步之遥就是悬崖峭壁,还是让五人依次排着下山。
于是由陆齐铭打头,剩下四人跟在他身后朝山下走去。
走出没多远,陆齐铭就再次开口致谢,这回是谢四人。
“你姐如何得知国子监那日之事是我们所为?”
既然陆齐铭能准确找到他们致谢,盛叶舟也没了再隐藏的必要,开口就直接问道。
“我大姐虽中了迷药走动不得,但迷迷糊糊中是能听见外头人说话的。”陆齐铭笑着解释道。
那时陆大小姐浑身瘫软动弹不得,但意识模糊中还是能听到别人说话,在竹屋中还睁开了几回眼睛。
所以竹屋中人的说话她大部分都已听清楚,知晓是何人害自己,也知是谁救了她。
“其实我与父亲当时也在国子监,听闻此事后我们才在小花园中找到我大姐……”陆齐铭继续道。
陆大小姐醒来后立即将此事告知了父亲。
“父亲让我们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也不要提起是谁扒了二房两兄妹的衣裳……”提起陆三少爷兄妹,陆齐铭干脆用了二房来代替,说着还不屑地轻笑了声继续道:“痛快。”
在此事上,陆府大房直接变成了旁观者,在陆二夫人来寻陆大小姐时,陆大爷只说自家女儿中暑早早回府,坚决不提竹屋之事。
陆二夫人想寻人来证明儿子女儿是被人所害,找了一圈,最后只寻到个国子监仆从说见到陆三少亲自提着酒壶进入竹屋的证词。
如此一来,郭祭酒更不愿再掺和此事下去,寻借口将陆家人就打发回了陆府。
一回陆府,陆大爷又来了个大变脸,当堂就指着陆二夫人鼻子承认竹屋之事是他所做。
“你爹说此事是他所为?”甘禾渊一声惊呼。
竟然还有将害人之事主动揽到自己身上来的……
“我父亲说,本是陆府仇怨,那就由陆府中人解决,没得还将他人牵扯进来的道理。”陆齐铭笑着点头,好似一副很认同的模样。
盛叶舟心里倒吸了口凉气,实在是让陆家父子心中的准则震惊了。
“其实说白就是不想连累我们呗!”廖飞羽倒是听明白了陆齐铭父子的意思,盛叶舟转身好奇地看了他两眼。
“这有啥稀奇的,我舅舅就是这样。”廖飞羽无奈耸耸肩,表情一言难尽:“其实我也不懂他们的道理。”
“后来呢?”盛叶舟不欲细究人心里作何想法,几步追上陆齐铭后高声追问,
“我父亲前几日去盛府送谢礼,你不知?”
见身后人完全一脸好奇之色,陆齐铭有些奇怪,父亲回府之后很是欢喜,他还以为两家长辈交谈甚欢呢。
“这几日我没在府中,因此错过了陆……陆伯父来访。”斟酌词语后,盛叶舟还是决定称呼陆大爷为伯父。
前些日他被符辺接到符府将养,说是给寻了个告老还乡的御医,绝对不能让脸留下疤痕。
所以在符府待了十几日,盛叶舟昨日才返回盛府,
今早上山时也并未听到祖父提醒要注意陆府孩子的话,盛叶舟觉得陆齐铭的感觉没错。
两人应该谈得很顺利……
陆齐铭笑了笑,这才转身继续走:“父亲说你们年纪轻轻有勇有谋又心胸开阔,所以让我多与你们亲近……”
“你们都是讲义气的人,我愿意与你们交朋友。”
盛叶舟只能看到陆齐铭的后背,所以并不能从他表情上看出任何端倪,但粗狂的声音中充满真诚,说话也直来直往,就冲这点,就让人心生好感。
于此同时,盛叶舟也很是感慨。
一群六七岁的孩子,说话做事比前世十几岁的少年都要成熟,心眼子也多。
“既然是朋友,那咱们下山先去吃馄饨吧,我前些日子发现一家……”
看不懂眼色,分不清场合的甘禾渊絮絮叨叨地念着他前几日的发现。
为了探查山脚好吃的食铺,他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街头小巷中闲逛。
盛叶舟:收回方才的话,也不是人人都成熟!
第30章
多亏小路的存在, 几人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已从树木掩映的山顶来到了山脚。
小路寻常似是有不少人走动,路上黄泥踩得结结实实寸草不生。
一步踏入繁华市井,盛叶舟心中狠狠松了口气。
有这条近路在, 至少膝盖是保住了。
“咱们快些去走,那食肆人多去晚就吃不上了。”一看到熟悉街道, 甘禾渊瞬时快活起来,面朝几人往后倒退着伸出手臂指向一条小巷子。
“小心撞到人。”盛叶舟有些无奈地提醒, 刚说完, 就觉陆齐铭轻笑着戳了戳他肩头:“你看。”
顺着陆齐铭的手指往前一眺望, 盛叶舟立时知晓他要自己看得是何处。
街上人来人往,繁华得比府城最宽的街还要拥挤。
此时正是午饭时刻,街上茶楼饭馆前都挤满了成群结队的书生。
但偏偏有处挂着木色匾额的门店前空无一人,伙计蹲坐在门槛之上, 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四处打量。
“盛弟可知此处为何没人进出?”陆齐铭又问。
盛叶舟抬头看了眼匾额上的店名。
[迎客居]
名字很普通, 在城内遍地可见的酒楼名,并未有何特别之处。
再一细看,盛叶舟匆匆扫过门口右侧一块写满字的板子。
此时几人刚好走过酒楼,一眼就望见大堂内只寥寥几个手持折扇的华服青年在里谈天说地, 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点头哈腰地在侧伺候。
整个大堂好似就这么一桌人。
“难道酒菜昂贵,寻常人吃不起?”甘禾渊猜。
他受盛叶舟影响,偏生对些小食肆小摊子感兴趣,这种大酒楼还真没进去过。
陆齐铭笑:“是也不是。”
盛叶舟收回眸光,轻笑着不再多看。
“盛弟?”
盛叶舟叹了口气, 停下步子面朝酒楼, 目光在那伙计脸上停留片刻, 而后摊手笑道:“我们在门口停留好半晌,伙计可有正眼瞧过?”
话刚落, 小厮抬眸,没精打采地瞟了一眼,头眼看到蔡杨更是“嗤”了声,复又看向他处。
几人因年纪尚幼,都未在身上穿戴名贵物件儿,盛叶舟更是因有伤在身,模样瞧着有些邋遢。
加之傅先生不喜奢靡,府中都有意不让自家孩子招摇。
当然……陆齐铭除外。
这伙计略略扫过,应该是立即便将几人归类到附近哪条巷子下学的私塾学童。
“估摸着附近私塾的学子都被他这样瞧过,换你你愿意进去受气?”盛叶舟再道。
掌柜在大堂里装孙子伺候客人,自家伙计倒是在门口用眼神赶人,酒楼生意能好才是怪事。
“哪有这样做买卖的?”廖飞羽气不过,刚提步往前,手已被陆齐铭拉住,冲他摇摇头:“何必多此一言,我又不是让你看这个。”
“那你让我们看啥?”廖飞羽更是不解,下意识地伸手推推走在前面的盛叶舟询问:“我们要看啥?”
“门口板子。”盛叶舟声音懒洋洋的传来。
“板子?”廖飞羽这才转身循着板子看去,其中有些字太小看不清楚,他干脆跑步上前凑近细看。
跑动间带起的风吓了伙计一跳。
“哪里来的小毛头,咱们这不卖馒头包子……”伙计神色不耐地抬头,神色立时一变笑着站了起来:“少爷用饭还是喝茶,小的领您去雅间歇息歇息。”
慢几步跟上前去的陆齐铭背着手,迎着伙计目光轻飘飘望了眼大堂不搭腔。
“少爷……”伙计躬身将人往前请,陆齐铭不动如风,只看向飞速阅读的廖飞羽。
片刻,廖飞羽转身,朝伙计撇撇嘴,右手一挥:“咱们走。”陆齐铭干脆跟上,一刻都不带停留。
伙计一头雾水地目送着两个孩子走远,甚至不知就是方才这眨眼间,酒楼又失了几位或者许多位客人。
两人追上早走出老远一截的盛叶舟,廖飞羽这才气愤的抱臂埋怨道:“好好一个吃饭的酒楼,非要搞得乌烟瘴气才肯罢休”
“板子上写了啥?”蔡杨好奇。
“谁谁谁府上的少爷光临……”廖飞羽狠狠翻了个白眼,接着又道:“小字是哪位举人哪位秀才在此留过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