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便能瞧见,四哥还是学业要紧。”盛叶舟笑回。
“五弟在书院可还习惯?”盛叶华小声问道,两人落后几步,等盛禺山落座后才挨着坐了下来。
提起书院,盛叶舟有些哭笑不得,早上听傅先生的课时心中尽是彭拜之情,可等到下午俞先生之时,又觉得纯粹自讨苦吃,何必来受如此苦楚。
两种情绪轮番交织,变得乱七八糟。
“四哥,剑术课你是如何习惯下来的?”盛叶舟有些好奇。
盛叶华兄妹这时才走过来给祖父母请安,说完就半句不敢多言,双双立在一侧小心翼翼候着。
都是自家人,盛禺山便没分男女两桌,招呼着孙儿孙女们坐在一桌,吩咐上菜。
“甚剑术课?”盛叶华满脸疑惑,进入学堂两年,他好似从未听过此课的存在,想想便干脆将平日课都说了一遍:“我们午时一刻下学,下午便由自己选择留堂自习亦或是回府。”
盛叶舟:“……”
十一点半下学……难怪膳堂根本没饭菜给启蒙班学童吃,等他们收拾好笔墨,黄花菜都凉了!
“舟儿缘何目不转睛地盯着你四哥瞧,可是不习惯书院?”盛禺山将眸光从盛竺兰处收回,正巧瞧见盛叶舟张大了嘴一副惊吓不小的模样。
他的疏忽下,这两日都没顾得上问问孙儿入学情况如何,每日爬山下山身子骨可还受得了。
盛叶舟吞了吞口水,将启蒙班的课程安排这么一说,盛叶华惊得“啊?”了声。
“傅先生……高才。”良久,盛禺山捋须轻叹。
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接话,这一天安排得如此满满当当,就是比国子监要下场会试的监生都不遑多让。
盛叶华面上咂舌,实则心中隐隐有些羡慕。
启明书院鱼龙混杂,想要上进之人很多,但也有不少打发日子的纨绔。
先生们重了轻了都不行,干脆想出学半日的法子,想上进的下午留堂之时向夫子请教学问,其他的大可另寻地方快活潇洒。
如此放任自流,虽能避免不少麻烦,但也让盛叶华觉得书堂太过松散,不少意志薄弱的学子都被带坏了性子。
周遭乌烟瘴气的书汤使得他们很难静下心来读书,更别说何君子六艺与剑术等初级班根本接触不到的学识。
“傅先生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盛禺山端起茶盏正劝道,堂外突然风风火火走进来几人。
吴氏……提着盛叶雲衣领,笑盈盈地上前来给二老请安。
“祖父,祖母。”盛叶雲自觉丢人,请安时脸涨得通红,缩着肩膀眼神乱飘。
这一瞟,正巧与盛叶舟似笑非笑的眸子撞个正着。
下意识瞪眼的动作一滞,似是想起何事,又匆忙撇开头,紧咬下唇像是只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
“来了就坐下用饭。”盛禺山不咸不淡地开口,根本没正眼瞧过长孙。
吴氏笑呵呵地拽着人往柳氏身旁走,盛叶林立即起身让出位置,顺手还拉了拉心思不属的亲妹妹。
桌上也没讲究个食不言的规矩,吴氏夹起筷子鱼肉到盛叶舟碗中温声吩咐:“挑干净鱼刺再吃。”
“多谢大伯母。”盛叶舟乖巧应声,盛禺山的筷子早已伸入碗中,细心地挑去鱼刺,口中还说着:“读书伤神,多吃些鱼肉。”
待盛叶舟夹起鱼肉送入口中,他便又夹了块鱼剔刺。
养育盛叶舟几年,盛禺山就好像重新做了回爹,从喂饭到帮孩子洗澡,就连剔鱼刺都驾轻就熟。
这动作本是下意识而为,却叫几个兄姐都看傻了眼,盛叶雲嘴里含着半口菜都忘了咀嚼。
吴氏轻笑,夹了筷子鱼到他盘中,温声道:“可要母亲帮你去鱼刺?”
盛叶雲一抖,就像是被谁扼住了喉咙,望着吴氏的眸光明晃晃全是惊恐,甚至连嘴角有菜汤流下都顾不得擦。
柳氏微一皱眉,只见吴氏缓缓放下筷子,捻起帕子一角轻轻点了点盛叶雲嘴角。
盛叶舟被逗得差点没笑出声,观盛叶雲千变万化的神情,想来是前些日子在吴氏手下受过不少磋磨。
再看吴氏,红光满面神采飞扬,浑身都洋溢着股干劲儿十足。
母子俩倒是有了番新的相处模式。
“……”
一顿饭就在桌上众人心思各异中吃完。
盛叶雲跟在吴氏身后离开,临走前听说要回院中抽查功课还是练武没太听清,盛叶华兄妹也与他们一同回了大房院子。
一直无甚存在感的盛叶林兄妹被喊住,柳氏神色不愉地将盛竺兰带走。
而盛叶林则是跟随盛禺山去了书房。
剩下个盛叶舟独自前往明心院看望母亲弟妹,天黑透后折返碧涛院继续看书。
他还没忘了傅先生所说的三日之约。
***
第二日,启明书院。
早晨授课一结束,傅先生就径直入了对面人头攒动的乙班。
徐啸又是第一个跳出来打破书堂的安静,他面朝众人高声道:“你们说乙班会有多少人来咱们甲班,要不要打个赌?”
乙班的书堂与甲班遥遥相对,坐在书案前都能看到里面人走动。
今早授课之时,乙班传来的笑闹声让傅先生皱了好几下眉头,匆匆结束后连抽查都没有,一脸怒容地就去了对面。
当时盛叶舟可是看到书堂中教写字的魏先生敲了好几下戒尺,但明显一点作用都没有,吵闹声依旧。
啪——啪——啪——
不等人回话,对面忽然传来非常大的动静。
这并不是傅先生敲击书案的脆响声,反而像是戒尺抽打手板心时的声响。
几人全被吸引,霎时齐齐转头看去。
远远看去只能瞧见是个火红袍子的少年双手高高抬起,正在接受着责罚。
见状,廖飞羽停下默写,抢先跳起来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怪模怪样地举起一只手掌。
“我猜五个。”
“七。”徐啸立即猜到。
其他人没两人活跃,只是望着他们互相据理力争,却没人再开口参与打赌。
盛叶舟不知能有多少人通过考试,只希望其中有表兄穆志为。
好半晌,乙班内的动静终于消停下来,傅先生拿出名册开始念名字。
“一,二,三,四……没了?”
伴随着站起来的人,徐啸低声数着,却发现在四之后再也没人站起来,傅先生也收了册子,与魏先生双双走出。
那四人抱着书箱跟在后边,看不清神色,但瞧着都有些垂头丧气。
几人刚一踏出书堂,屋里霎时又传来阵阵起哄声,虽没方才吵闹,却更显得聒噪,走在前头的魏先生眸色都能阴沉得出水来。
盛叶舟不是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一看到四人出来就伸长了脖颈想瞧瞧有没有表兄的身影。
不消片刻,傅先生折身返回,手持戒尺朝虚空轻点两下,指得赫然是盛叶舟:“不好好温书,看我作甚?”
随后,魏先生步入,远去的喧哗声使得他面上神色一松,竟轻轻呼出口气。
见盛叶舟左手提笔,趴在书案上半起不起的呆愣样,不由莞尔一笑,面色更加软和了下来。
盛叶舟赶忙坐下,老老实实低头看向书案,再也不敢瞎打探了。
“人没来你想瞧,这人来你倒是不敢瞧了。”傅先生也被盛叶舟作贼心虚的模样逗笑,方才的不愉顷刻间消失无踪。
同为官宦子弟,乙班那群与甲班这几个孩子简直天壤之别,连最起码的尊师重道都做不到,又谈何上进。
当初为实施新的教学法子迫不得已答应郭祭酒多教些士族少爷。
不知是否……是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34章
盛叶舟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 竟真抬头朝两位先生身后看去。
一眼扫过,终于在第三人看到那张有些尖酸刻薄的脸时放下心中大石。
“寻到想找的人了?”傅先生笑着问。
盛叶舟站起身,朝两位先生拱拱手, 面上坦荡回道:“寻到了,我表兄在其中。”
“表兄, 何人是你表兄?”
“第三人便是学生表兄。”
今日穆志为着一袭灰扑扑的栗色袍子,不知故意还是随手为之, 整个人更显牙尖嘴利, 就像是颗干瘪的板栗般叫人哭笑不得。
傅先生回眸看去, 神色也是一顿。
“咳咳——”傅先生很快收敛异色,戒尺朝盛叶舟旁空出的书案指了指:“那你便坐到盛叶舟旁去。”
“是,先生。”
穆志故意朝下压着嘴角,双眸却满是亮色, 那努力克制心中喜意的怪异表情, 逗得坐在前面的廖飞羽失笑出声。
啪啪啪——
“这四人便是日后甲班的同窗,书堂人少,你们自寻了书案坐下吧。”傅先生又道。
待几人各自寻位置坐下,傅先生一挥衣袖, 留下魏先生复又折回乙班书堂。
“咳咳。”堂中安静下来,魏先生轻咳两声,将带来的戒尺轻放于书案之上:“今日老夫先教你们执笔与磨墨。”
众人一听,不敢懈怠,立即取出笔墨置于案上。
“叶舟, 你手受伤不方便磨墨, 便先将笔墨拿来做演示。”魏先生温声笑道。
说罢, 不然盛叶舟送来便自己大步走到他书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