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先谢过国公爷的彩头了。”盛叶舟弯腰拱手,看不清神情。
“好——好——好——”宋桓朗声大笑,大掌忽地伸出使劲拍了盛叶舟两下。
练武之人的手劲儿……
盛叶舟晃悠了两下,忍着右肩的刺痛心底腹诽,不知宋桓此举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好几年后盛叶舟才知,宋桓这一掌确实是故意为之……
接下来便是老安王的彩头,他笑眯眯地取出个荷包:“本王没啥好东西,就拿块玉珏当个彩头。”
说罢,老安王将荷包又揣回了袖中,并未向众人展示玉珏,但不拿出来看众人也知道肯定是品质上乘之货。
作为主考人,两位并未明着站谁输谁赢,等他们彩头一出,接下来便是看众府关系的时候。
“小小彩头全当助兴。”盛禺山接话,随手解下腰间玉佩,往小厮捧着的托盘上一扔:“不过是小辈之间的玩闹,大家都随意些随意些。”
宋和义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盛禺山话音还未落,就见他右手轻轻一抛,荷包准确落入方盘中,与玉佩重在一处。
宋世子站盛叶舟……
两个人都是启明书院学生,廖山长自不好厚此薄彼,于是给两方托盘都扔了锭金子,算是凑个热闹。
有了两人开头,安义府内大半高门权贵都开始丢彩头助兴。
当托盘转到廖飞羽处时,他笑嘻嘻地解下腰间玉佩荷包,全部一股脑地扔进了代表盛叶舟的方托盘中。
祖父刚彰显了公平,长孙就立即展现出对一方的绝对支持。
廖府态度不言而喻。
来得人太多,光是看彩头就等了好半晌,有仆人将两张书案布置到堂中间,再摆上笔墨纸砚。
盛叶舟两人让出中间的位置,各自退到一边静静等候。
口舌之争到了此时已经不再是他们之间的事了……
盛叶舟抽空揉了揉被拍得生疼的右肩,耳边立时传来宋依清轻轻淡淡的声音:“可是我祖父方才那一掌伤到了?”
“祖父拍你作甚,一会儿还得用右手写字呢。”宋盛略带焦急地抓住盛叶舟的肩头:“不若我让府中大夫给你瞧瞧。”
“无事,我揉揉便行。”盛叶舟摇头笑笑,说着指了指后背:“你帮我揉揉此处,我够不着。”
祖父拍伤,使唤孙儿帮忙天经地义,盛叶舟心中默默想着。
宋盛还真举起右手帮盛叶舟揉起后肩,边揉还边低声埋怨:“祖父力气本就大,别将他手拍断了可如何是好。”
“宋盛。”眼看弟弟越说越过分,宋依清皱眉轻呵:“不准胡说八道。”
宋盛撇嘴,他说得可是实话。
小时候祖父就一掌将他的摇篮拍散了架,更何况是个人。
盛叶舟微弯着膝盖方便宋盛用力,听他维护自己,心中感动不已。
就是他他他的听着有些别扭,于是在宋盛不满闭嘴后忽地转身笑道:“我好歹年长你三岁,你是不是当称我一声兄长才是?”
宋盛傻眼,上下打量盛叶舟一脸不敢相信:“咱俩个头差不多,你竟然比我年长三岁?”
盛叶舟:“……”
赤裸裸的鄙视,个子矮不是他的错啊……
第44章
一场比试, 赢下可在勋贵中名声大显,还有普通人一辈子恐怕都无法挣到的钱财。
这彩头看似只是助兴,可讲得全是人情世故。
小厮们绕着堂中这么走了一圈, 托盘上的金银玉器就堆成了小山。
两者之间差距明显,代表盛叶舟的方形托盘比圆形托盘里至少多了小半, 最后宋盛派仆人送上的翡翠马只能堆到地上。
安国公府祖孙三人,父子两人都坚定地选择了盛叶舟。
或许正是由于国公府主子的支持, 不少中立者也看在主家面份上投了盛叶舟。
彩头一出, 徐啸的脸眼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双眸狠狠瞪了眼盛叶舟后,开始不停抿嘴放开复又抿嘴。
但很快,他又欢喜起来,心中好似想到了什么, 面上逐渐浮现出急迫之色。
盛叶舟扭动了下手腕, 此刻心境也有些许变化。
平日里追求平稳,所以作答时字体尽量要求一笔一划清清楚楚,每日在自习室里练习的字体今日正好可以拿出来一用。
“今日你可千万别再藏拙。”廖飞羽生怕盛叶舟还是如在书堂时一般温吞,输了比试是小, 丢了盛府面子是大。
“尽力而为。”盛叶舟笑了笑。
“不要只是尽力,要拼尽全力才行。”陆齐铭眸光一直盯着徐啸,此刻见其一副胸有成竹之相,心中担忧更甚。
“叶舟只需尽力就足以赢他,还拼命作甚, 反而过犹不及。”廖飞羽老气横秋道。
陆齐铭不解。
“你待会就能知晓。”
虽没明确见识过盛叶舟真正的实力, 但廖飞羽从好友一向平静无波的眸色中就能猜出其根本没用多少力。
游刃有余都能稳住每回的月末考校前五, 若是稍微努力点,前三岂不是手到擒来。
“神神秘秘。”陆齐铭不满, 推着廖飞羽的肩让他好好说清楚。
廖飞羽故意卖关子,就是不答。
盛叶舟依然老神在在地望着堂中。
宋氏姐弟听得兴趣盎然,眸光在盛叶舟和廖飞羽二人身上来来回回,满是惊奇。
“咳咳——”
就在这时,老安王一声轻咳,堂中瞬时安静下来。
他双手朝两边一抬,示意盛叶舟与徐啸走上前去。
堂中雅案摆好,连笔墨纸砚都已摆好,盛叶舟上前时眸光从案上扫过,立刻发现墨条崭新得没有半分研磨过的痕迹。
这一发现使得他眉心微不可闻地皱了皱。
墨条食指长,两个手指宽,墨条底端棱角分明,乌黑油亮,看成色就知材质不错。
但盛叶舟闲暇之余曾经专门向魏先生请教过墨石之事。
像这种长条墨石第一次使用时要尤为仔细,研磨时需得注意边角碎墨掉落,这种碎料不易融化,若未融化前便写上纸张,出来的字上会有碎屑附着,也会影响其墨色均匀。
有些粗心的书生在科考之时就喜欢带新墨锭入贡院,阅卷时不少都在卷面不整洁上吃了亏。
“两位请入座。”老安王捋须轻笑,有随从抬了两把椅子来到雅案前,他顺势坐下,安国公则在右侧椅子落座。
盛叶舟本来站在左侧,听到老安王的话后只是下意识地选了自己这边的雅案,身子刚侧了侧就见徐啸疾步从身边走过,身影一花已撩袍坐下。
无奈,盛叶舟只得转道右侧雅案前坐下。
堂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尊者全在右侧,他们离着书案不过就两步之遥,一低头就能看到纸上所写的字。
在如此多的眸光注视下,也难怪徐啸不愿选那边,被这么一盯影响了心绪实在不美。
盛叶舟往右转了转头,寻到祖父所站的位置,扬起唇角冲他笑笑,随后回头看向老安王。
“今日你们二人所比试的内容为大经《礼记》中《经解》篇,礼之于正国也:犹衡之于轻重也……”老安王笑眯眯地望着两人,随后又紧跟着开口:“默写《论语》学而篇倒数五句,并解其意。”
“一炷香为限,香燃尽之时停笔,你们二人可听明白?”
二人点头。
“燃香——比试开始……”老安王双掌一拍,小厮燃香,淡淡烟气飘散开来。
盛叶舟深呼出口气,卷起左袖,收敛心神,开始磨墨。
清水逐渐变得浑浊,尖角碎屑果然掉落许多,随着盛叶舟轻缓地推开研磨,颗粒大得分明的还是没有半分融化迹象、
盛叶舟用墨条将大的碎屑推到一边,随后轻轻在砚台上磕了磕,声响立即引来众人注目。
墨条材质不错,但师傅手艺粗糙,熬胶时并未融合完全,导致轻轻一碰就掉落不少碎屑。
如此敲了几下,终于不再掉落,盛叶舟才收回手专注磨墨。
而就在他敲击之时,徐啸已执笔在研磨好的墨汁中翻了一圈,动作很重,直至将整个笔头都浸黑才提起来。
老安王眸光在两人身上轮番扫过,最后落到徐啸身上。
今日所考内容本就不少,加上还要亲自磨墨,想要完全作答时辰很是紧迫。
这两个孩子,一人操之过急,砚台上还残留着圈清水,一看便是还未研磨均匀就迫不及待润笔。
如此一来,墨色越到后头会越淡。
而且……
刚想到此处时,就见吸满墨汁的笔尖才刚移到纸上,就掉落大团墨滴。
徐啸右手连忙一扯,将纸移开,立时在下一张纸上落笔,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心浮气躁,好胜心太强……
再看盛叶舟,这小子还在磨墨,墨条笔直,手腕带动手缓缓打着圈。
动作瞧着不急不缓,脸上神色也没有半分着急,就好似在家中书房练字般闲适。
终于,他白嫩细腻的面上露出几分满意神色,右手执笔沾墨,这才开始正式作答。
看到盛叶舟作答,老安王身子往椅背一靠,半阖着眼皮打量起厅中众人。
比起看两个半大孩子默书,当然还是堂上这些老狐狸更让人有兴趣。
身旁之人好像与他想法相同,就在他转头看向盛禺山之时,安国公也正转了头看向他。
两人不由一乐,盛满笑意的眸子错开,各自又看向雅案前作答的两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