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拍拍右边之人:“宇文氏的兄弟。”
他笑:“噬级战力都在这里,我看谁还能从夜人愁手里救下她小命!”
话音犹如一颗石子,落入黑水湖面。
湖面应声荡起一圈圈无规则的浓稠涟漪,隐约有什么闷动从极深极远的地下传出。
他侧耳听了片刻。
只闻那震动越来越激烈,仿佛湖底有地龙翻身打滚。
黑水开始不断搅动,浮起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漩涡。
“噗——”
巨大的、沉闷的水声响起。
黑浪分离,一处原本空无一物的湖面上,缓缓抬出一条甬道。甬道口有铁门匝匝开启,一个又一个身影离开甬道,跳上木浮桥。
他惊奇挑眉。
薄唇怔怔一分,细长的草根从他齿间落下。
他奇道:“这都死不掉,难道真是天命之子——原来这小傻子,还真是所谓的‘女主角’?”
“如果她是女主角的话……”他迷茫,“男主角竟是我自己?宠她?护她?帮她拯救世界?呵,哈哈。”
愣怔片刻,他拍了拍左右二人。
“我说绝无可能,是吧!”他低低笑开,“你们,以及底下的兄弟都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
他缓缓起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点一点离开两位兄弟的肩头。
只见彻底放手之后,两位原本完整无缺的、活人般的“兄弟”,竟双双坍塌,落地成灰。
*
时间倒拨几个时辰。
凤宁拿着宇文麟的鸡毛当令箭,毫不客气地指挥宇文家的修士,把石窟中的受害者全部带到自己面前。
她在人群中找到了白湘。
白湘双臂内侧皮肤都被切开,缝入一条条青黑腐肉。凶邪的毒素随血液走遍全身,令她肌肤浮肿,眼中血丝变成黑色——来得最迟的俘虏都这么惨,其他受害者的惨状可想而知。
凤宁正在头皮发麻,忽听“啪”一声轻响,手腕被人狠狠攥紧。
竟是白湘。
遭遇如此惨绝人寰的折磨,白湘仍未放弃挣扎。她紧紧咬着牙关,浑浊狂乱的瞳仁中,仍有一星火光未曾熄灭,那是她最后坚守的一线清明。
那只攥在凤宁腕部的手,血管已被侵蚀成了青黑色,像一条条剧毒的蜈蚣浮凸在肌肤表面。
她其实没有太多力气,手指颤抖痉挛得不像样,却坚定得像座五指山。
凤宁睁大双眼,和白湘对视。
此前种种浮入脑海。
两双眼睛里,闪烁着一样的火光。
凤宁压低眉眼,很认真地承诺:“那些死也要做的事情,我们会活着,一起做!”
白湘缓缓咧开漆黑的唇,脸上浮起扭曲的笑。
她发出气音:“……好!”
凤宁把狄春叫了过来。
她负责催动小火苗,吸走受害者身上的凶息,狄春负责剜出他们体内的凶邪血肉,然后把人安置到外间宽阔的石窟内,简单进行包扎。
很大一部分受害者并没有恢复神智。
他们被凶息侵蚀得太久,被腐肉污染得太深,早已被折磨疯了。
白湘略微恢复之后,便拖着踉跄的脚步,闷声上前帮忙。她是个聪明人,半句不问,只沉默做事。
石窟中不知时辰,也不分昼夜。
凤宁也不知道忙活了多久,忽闻通往深处地底的机关嗡嗡响动。
宇文麟回来了。
冷眼看了多时的夜人愁起身离开石椅,迎上前去,上下一打量,顿时皱紧眉头。
他发现这位头脑发热的世家子弟似乎并没有清醒过来,眼睛里反倒燃起了他看不懂的野火,更加踌躇满志。
没等夜人愁说话,凤宁抢先一步,将宇文麟噌噌拽到旁边。
“凤凰火准备好啦,”凤宁压低声音问,“你提升到披凶望了吗?”
宇文麟倨傲道:“当然。”
“成功之前别让他发现!”凤宁提醒。
“这还用得着你说?”宇文麟道,“我已吩咐众人盯着他,精魄炼成时绝不会让他靠近。”
凤宁心中哇一声,直呼上道。
“嗯!”她郑重点头,“快成功的时候,我对你眨眨眼,你赶紧过来拿精魄。”
“知道。”他冷笑,“只要晋阶到噬,区区夜人愁,我根本不放眼里。”
凤宁疯狂点头。
宇文麟拍拍手掌示意,很快,红袍修士拖来了一只新的凶邪。
它同样受制于人、奄奄一息,但目光落到它身上那一霎,凤宁不禁倏地竖起了寒毛。
噬级凶邪外形有着显著的区别。
乍一眼竟有些像人……或者说像一只拔光了毛的巨猿。
皮肤不再是青黑色,而像那种泛青的尸。
它拥有冰冷而刻毒的眼神。它慢慢观察石窟中的人,用视森冷线将他们扒皮噬骨。
乍一对视,直叫人心底生寒。
宇文麟肉眼可见地畏惧着它,他避开几步,示意凤宁开始炼化。
夜人愁忍了又忍,终究没憋住:“为什么要用噬?”
宇文麟皮笑肉不笑:“失败了该着急的是她,你又不会少半个钱,急什么。”
“我不是着急,只是未免也太想当然了,哪有这种一步登天的好事?”夜人愁敏锐地察觉不对,“等等……你身上,气息怎这么乱?”
宇文麟冷笑:“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夜人愁:“……”
他的眉心越锁越紧。
世家子弟用这种安全的、偷懒的方法吸纳凶息,可谓揠苗助长,自然有它的害处——实战能力跟不上,心性意志也跟不上,极易堕落,就是个华而不实的花架子而已。
除了有面子,什么也不是。
当然对于这些子弟来说,兴许面子就是最紧要的。
毕竟旁人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修到这一步,只知他年少有为,天赋过人,远非同龄人可比。
很显然,这昆仑凤一番花言巧语的吹捧,让毛头小子飘飘欲仙了。
夜人愁一阵烦躁。
“她不可能成功。”他大泼冷水,“你让她拖延了太多时间,还放任她将这些试验品全部毁去,你有没有想过失败的后果?”
宇文麟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用不着你管。”
眼前这人若不是个噬,宇文麟大约已让手下修士将他拿起来填墙了。
凤宁瞥了眼箭拔弩张的二人。
很满意自己看到的气氛。
她盘腿一坐,迎着噬级凶邪刻毒的视线,把手摁到它的头顶。
“嗡——”
世界忽然一片死寂。
脑海里的全部声音,拉成了一条平直、尖锐的线条。从她耳朵穿进去,钻透脑子,拉扯刮擦。
耳膜剧痛,恶心欲呕。
即便是濒死的噬级凶邪,凶息同样磅礴浩瀚,远不是她现在有能力承受的。
……凤宁也没想要一口吃成个胖昆仑凤。
她努力稳住濒临崩溃的小火苗和经脉中的火线,尽可能地吸纳更多凶息,强行让它们顺着经脉运转。
倒霉的火线再次陷入泥潭。
它一点点被染得漆黑,变得粘稠腻滞。
它锲而不舍地闪烁,努力在一片漆黑之中撕扯出裂隙,透出一缕缕线状的、金灿灿的火光。
凤宁对自己狠,对火线更狠。
莽莽地再次大吸一口之后,她像个无情的监工,狠狠压榨小火苗,把幸存的火焰全部挤了出来,点燃这只倒霉的凶邪。
……先死再烧,先烧再死,一样一样。
凶邪的吼叫几乎形成了实质的声波,震得石壁一颤一颤。
凤宁借机挤一点、再挤一点,尽可能地让自己体内容纳更多化不开的凶息。
眼见凶邪动弹不得的身体一寸寸化成灰烬,凤宁抬起天旋地转的视线,捕捉到宇文麟那双野心熠熠的眼睛。
她冲着他,重重一眨眼。
宇文麟刚一动,夜人愁便扬袖拦在他面前。
夜人愁忧心忡忡:“仔细有诈,不妨先看看再说!”
宇文麟偏头示意,一众早有准备的宇文家修士立刻蜂拥上前,将夜人愁狠狠拦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