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灵萱激动地站了起来:“什么不尽然,陈斯远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你见过他刻苦读书的模样,他怎么会做坏事呢!”
水面扑腾一声,就见一条鱼甩了下尾巴,逃之夭夭。
上钩的鱼逃走了,萧闻璟也没有半分怒气,只是淡淡瞥了眼阮灵萱,“你倒对他十分信任。”
阮灵萱坏了萧闻璟的好事,面上也过意不去,又乖乖坐好,说着好话,“我对你也是很信任呀。”
这话倒是不假。
萧闻璟唇角一扯,轻笑道:“还是多留个心眼吧,不是什么人都不舍得骗你。”
“我有什么好骗的。”阮灵萱托着雪腮,摇着刚折下的水草,“你不要危言耸听。”
萧闻璟摇摇头,信手拈来一个例子:“三年前你在中秋节灯会遇上一个没钱葬母的少年,你可怜他,给了二两银子,两年前你在同一个灯会遇见他第二回 葬母,你还是给了他二两银子。”
阮灵萱脑袋一下支棱起来,就好像是受到莫大惊吓的兔子,“什么!我碰见的居然是同一个人?”
萧闻璟道:“我以为你能发现。”
“这我哪还记得!”
阮灵萱气鼓鼓,狠狠揪着水草,努力回想那两次的经历,记忆里那少年褴褛的衣衫、沮丧的神情和热闹喜庆的灯会是那么格格不入,这才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她又慢慢松开了手。
这世上幸福的人很多,不幸的人也不少。
“罢了,二两银子于我而言就是少买些糖,于他而言可能很重要。”
阮灵萱盈盈的水眸微转,朝着萧闻璟问道:“若不是他真的很需要,那他肯定不会想要骗我的,是不是?”
萧闻璟还未遇过被人骗还要替人找理由的傻瓜,一时哑然。
这样说的话,若是他真的很需要,阮灵萱也会心甘情愿被他骗?
波光粼粼的水面漾起的金光,把临水而坐的少女照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从蓬松柔软的发丝里折出温暖的灿光,将她衬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萧闻璟忍不住伸手在她支棱起毛茸茸碎发的头顶大力揉了下。
“萧闻璟!”阮灵萱连忙护住头发,叫着躲开。
鱼线在水面沉浮,泛起了涟漪。
阮灵萱又手一指水面:“鱼咬铒啦——!”
萧闻璟拉起了杆,一尾巴掌长的鲫鱼成了第一个为贪食而上钩的鱼。
把鱼放进准备好的水桶里,萧闻璟再次甩杆垂钓。
“沈侯爷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吧?”阮灵萱理了理头发,又蹲着木桶边上看鱼。
想象一个原本板正严肃的侯爷,忙里偷闲跑到这个宅子里偷偷钓鱼的模样。
“嗯。”萧闻璟目光落在金光灿烂的水面,“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是对手下的将士还是我与萧宗玮,都一视同仁,我有时候也会想,若他还活着,我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经历……”
沈侯爷是沈皇后的靠山,也是他的靠山,曾经的。
“可是他却没有回来。”萧闻璟在问一个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失神地看着平静的水面。
“胜败乃兵家常事……沈侯爷兴许也是没有办法。”阮灵萱笨拙地想要安慰他。
萧闻璟自己先笑了起来。
“身为主帅,若他想要退兵回朝,一定是有办法的。”
笑音淡去,他又低声道:“或许,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阮灵萱最见不得朋友难过了,马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我记得这次秋猎,陛下会拿出一柄宝剑作为奖赏,你等我赢了给你啊!”
阮灵萱说话时尾音总喜欢上扬,好像力缆狂澜的那股劲,可以轻易把人的情绪扯了起来。
“你要赢了给我?”
“对啊,沈侯爷不是还差你一柄剑吗?我用了他的鱼,就帮他圆这个诺言,这很公平。”
萧闻璟垂眼一笑,心里刚泛起的酸涩都淡了去。
“好。”
等着萧闻璟钓上第二条鱼时,阮灵萱就用指头在桶里逗着鱼,
“你小时候和大皇子关系还不错吗?”
刚刚汤伯的话让她十分好奇。
她怎么也想不到萧闻璟和萧宗玮曾经还有过坐在一张桌子上,计较着谁的鱼大谁的鱼小,她还以为他们打娘胎起就是死敌呢!
“不算好,但外祖父总会想办法让我们和睦相处。”
只是他们一个三岁一个十岁,势力悬殊,外祖父多护他一分,萧宗玮就多怨他一分。
“他为什么总要这样针对你,明明三皇子和四皇子他也能容忍的。”
“他被身边人挑唆,为皇后抱不平,觉得是我的母妃夺走了属于皇后的尊荣,这才从小与我为敌。”
萧闻璟平静道:“可这件事情应当归责于父皇才是,让沈皇后失去宠爱,让我母亲成为众矢之的是皇帝,他若是真心喜爱我母亲,就不该先娶皇后,若他尊敬皇后,就不该再娶我母亲。”
一个先,一个再,让姐妹俩反目成仇。
阮灵萱有些愕然。
这样“大逆不道”的说词居然是从一向端正自持的萧闻璟口里说出来。
自古帝王后宫三千,无人置喙。
期间究竟是帝王多情,亦或者政治需要,就不得而知。
萧闻璟复垂下眼睫,又低头看着阮灵萱道:“若是我,只娶一人,倘若不能娶得所爱,也不会委屈她。”
阮灵萱怔怔望着萧闻璟。
不知道怎的,忽然感觉萧闻璟的眉眼变得更温和了。
如果是他,即便最后只娶了一个不爱的人,应当也会和他的妻子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吧。
阮灵萱心念一动。
若还在上一世,婚后他们会不会越过越好?
“鱼咬勾了。”
萧闻璟及时拉起鱼竿,纤细的鱼线下钓着一条疯狂甩尾的鱼。
有了两尾鱼,他们今晚的食材就有了。
萧闻璟之前不让汤伯帮忙,所以这会他也没有出来帮手,萧闻璟亲自提了水桶,带她去小厨房。
阮灵萱完全没有想到,萧闻璟之前说“带她做鱼”,是指他亲自钓、亲自教。
“……你还会做鱼?”
“我会做的还很多。”萧闻璟把桶放在一边,“你想一一见识吗?”
阮灵萱半信半疑,“你先把鱼做好再说其他吧!”
“不是我做,是你做,毕竟又不我喜欢魏啸宇。”
又来了,总感觉萧闻璟有时候有点阴阳怪气。
阮灵萱一直不觉得是自己的错觉,这下更加确定他就是怪怪的。
萧闻璟从墙上摘下一个鱼鳞刮递给她,指挥道:“去把鱼清理了。”
“鱼要杀?”阮灵萱张口结舌。
“不杀,你让他活吃?”萧闻璟反问。
“可是……”阮灵萱眼巴巴看着萧闻璟,“我从没有杀过生。”
水桶里两条鱼还在悠哉悠哉地游动,她还真下不了手。
萧闻璟看她片刻,最后还是捋起袖子,“过来给我搭把手。”
两人忙到天黑,才把一盘红烧鱼做好。
阮灵萱是不喜欢吃鱼,但也不是不能吃,更何况这是自己参与做的鱼,怎么要尝上一口。
“怎么样?”
“好吃!”
鱼肉焦香,外脆内嫩,浓汁甜辣,唇齿留香。
“你是请了大厨当师父吗?”阮灵萱竖起拇指哥,“这个汁真好吃。”
与其说阮灵萱喜欢吃这个红烧鱼,倒不如说她觉得这个红烧鱼的汤汁妙绝。
甜、辣、咸的比例恰到好处,还有淡淡的甜酒香。
“书上看的方子。”
“是不是真的什么都能从书上学来?”
“也不是。”萧闻璟这次倒也没有夸大书的作用,“光纸上谈兵不行,许多事情需要实练才能领悟的。”
“比如做鱼?”阮灵萱领悟。
“不止。”萧闻璟刚想提醒阮灵萱鱼刺多,认真吃。
阮灵萱就一个痛苦皱脸,捂着喉咙呜呜。
“卡刺了?”
阮灵萱猛点头。
她不喜欢吃鱼就在于她不会吐刺,很容易被鱼刺卡着。
萧闻璟拿了醋给她喝。
“怎么又喝醋……”阮灵萱苦着脸,这个法子她以前也试过,其实不好使。
“喝点也没什么。”萧闻璟淡定地给她满上一杯,催促道:“快喝吧。”
这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的好像他常喝般。
阮灵萱就怕鱼刺卡着下不去,只好一口气闷了一杯醋。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