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人比她更清楚,无论是洋房、管家,还是游戏、钢琴、外国电影,亦或是悠闲的、没有后顾之忧的人生,都只是假象而已。
自从父亲离世起,就不会再存在。
她安安静静地垂眸。
倏地,碗中被人放了一只剥好的大虾。
颜北栀抬头,对上盛厌的眼睛。
少年人眸色比旁人更深,眼底有看不懂的情愫。他朝她点了点下巴,慢条斯理地问着:“不喜欢吗?要什么,我给你涮。”
颜北栀声音很淡,夹起肉粉色的虾。
“这个就好,谢谢。”
盛厌低低笑了一声。
另一侧,坐在地毯上的杭景被他们俩吸引了注意力,循声望过来,肆无忌惮地吹了个口哨,起哄:“欧吼!”
顿了顿,他眼珠子一转,立马出声提议:“栀宝,你看,我们老大都给你剥虾了,你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有来有往嘛!毕竟咱们这些发小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杭景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非要整点什么事。
闻言,颜北栀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怎么表示?”
杭景瞄了盛厌一眼,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摸着下巴,开始思忖起来。
“……要不,也给我们老大喂个虾?”
这话一出,霎时间,在场另外三人的目光“噌”一下,齐齐落到他身上。
杭景摸了摸自己那头黄毛,“干嘛这样看我啊?怎么了吗?”
宗想想将嘴里的肉咽下去,吐槽:“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整天搞不靠谱的疯言疯语……”
话音未落,颜北栀已然截断她,爽快点头。
“可以啊。”
她放下碗筷,目光在茶几上逡巡一圈。
这个茶几是为了涮火锅才端进来的。原本并不放在这里。
因而,它体积很大,比普通火锅店的四人位餐桌还要长许多,足够将所有菜品全数放上去。
此刻,台面上满满当当。
各种新鲜海鲜、肉类、蔬菜,应有尽有。
更边缘一些,是各色调料,还有果盘和小甜品。
颜北栀还看到三份芒果奶冻和四份酸奶冻,应该就是拿她带来的芒果酱和酸奶酱做的。每份大概就两个手指大小,模样非常精致。
她直起身,一够手,拿了一份芒果奶冻,用干净的勺子挖了一块,递给盛厌。
“喏。我妈做的芒果酱,你尝尝。”
盛厌停顿半秒,从她指尖接过小勺子。
“厌哥!”
“老大!”
宗想想和杭景陡然变了脸色,双双出声。
只是,盛厌已然将那口芒果奶冻放进了嘴里。
颜北栀对此完全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盛厌飞快地回答:“没怎么。很好吃。”
……
午餐时间没有持续太久。
至午后,颜北栀依旧没有见到二楼有其他人现身。
加上,早上她翻了翻书房,也是一无所获,便有点悻悻,想着没什么事,干脆告辞离开。
只是盛厌一直不见踪影。
杭景也没有在打游戏,不知道去哪儿了。
只有宗想想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到颜北栀过来,坐起身,表情欲言又止,“栀宝……”
颜北栀:“怎么了?盛厌和杭景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宗想想叹气,“厌哥不让我们说。”
“啊?”
“其实也没什么事……栀宝,你先等等吧,厌哥说一会儿会有家教老师过来找你,给你答疑。”
这话实在有点像打哑谜。
不过,很快,颜北栀已经有了猜想。
从刚刚他们的表现、以及盛厌突然消失来看,他应该是对芒果过敏。因而,管家只在茶几上准备了三份芒果奶冻。
只是当时,没有人提醒颜北栀,她也不知道,就随便拿了给盛厌吃了。
而盛厌自己居然也没有拒绝。
……神经病。
颜北栀低下头,不自觉抿了抿唇。
睫毛如蝴蝶翅膀,飞快地颤动了几下。
转眼,她的声音便如往常一样沉静淡漠,应声道:“好,我知道了。”
……
时间过得飞快。
一眨眼,已是暮色四合时分。
颜北栀认真感谢了盛家的老师,待老师离开后,再次起身告辞。
消失了一下午的盛厌,终于再次出现。
他换了一身衣服,纯黑色的短袖,加黑色休闲裤,还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能完全遮住眉眼。款款从楼梯上走下来时,只露出下半张脸。
但,依旧能看出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如同古堡中吸食人血的苍白吸血鬼。
“……”
颜北栀动作微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
看到她,盛厌停下脚步。
再开口时,声音也比上午沙哑低沉了一些,只是语气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栀栀,想想说你要回去了吗?”
颜北栀点头,“嗯,时间也不早了。”
盛厌:“吃了晚饭再走吧。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颜北栀:“不用麻烦……”
话音尚未落下,倏地,楼梯下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温润又干净。
“阿厌?你在楼上吗?小景去哪儿了?这家伙又……”
伴随着问话,那人的脚步声也踏上楼梯台阶。
须臾,便和颜北栀打上照面。
颜北栀怔了怔,心率飞快过速,心脏像是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彻底失去控制。
只是,四目相对中,她理智尚存,很快冷静下来,敛起表情,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楼梯更上方,盛厌似乎有点诧异,“舅舅?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来人正是卢潭。
几乎是陌生的面容,胸腔里,却装着颜北栀最熟悉的一颗心。
卢潭看到颜北栀,也是明显一愣,眉头微微蹙起,“你……”
这会儿,盛厌已经走到颜北栀旁边,冲着卢潭笑了一下,语气相当熟稔,像和朋友在说话一样,“舅舅,这是我同学,颜北栀。第一次过来玩。”
卢潭明显对这个名字有反应,迟疑了一会儿,喃喃重复:“颜北栀……”
短短三个字名,从不同人口中听过几千几万遍。
但颜北栀还是差点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
开口时,依稀能听出尾音的颤抖,“……盛厌舅舅,你好。”
闻言,卢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立刻回应。顿了顿,才开口:“你不认识我吗?”
他脸色有点发白,声音也压得很低。
加上这句话的含义,实在很像是某种暗号。
“……”
“……”
盛厌将颜北栀挡到自己身后,硬生生挡住两人的对视。
他回头用余光扫了颜北栀一眼,接着,便望向卢潭,不解地开口问道:“舅舅?你认识栀栀?”
这会儿功夫,卢潭脸颊已经恢复血色,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向颜北栀。
“不确定是不是认错了人……”
两人似乎都在等颜北栀的答案。
颜北栀眼睛冷静得可怕,声音也是一如既往,山泉水似的平淡清冷,开口:“我似乎没有见过您。”
卢潭张了张嘴,复又浅浅笑了一声。
“抱歉。”